但也有一種可能,是秘境主人意圖奪舍。


    這樣的話,他便會精心挑選目標, 單獨把人叫走,好方便對其下手。


    而被叫走的那人再回來時,芯子裏已然換了個人。


    俞晚的目光裏不自覺就添了一層懷疑。  lj


    岑逸像是察覺到了這一點,不等她開口試探,便輕輕一笑,“當初在小周山,我們第一次相見,我問姑娘,是不是也是不小心才從山裏出來的。”


    秘境主人就算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秘境之外都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後的事。


    俞晚聽到這話,堪堪放了一點心,忽然想起了什麽,糾正,“叫師姐。”


    岑逸輕笑一下,低頭換了條胳膊抱貓。


    又說,“我記得你之前說,不想再養寵物了。”


    俞晚的神色有些黯然,她想到下落不明的蝦餅,歎了一口氣,“不錯。”


    “那……這隻貓,怎麽辦?”


    岑逸動一動胳膊,於是掛在他胳膊上的小貓咪也跟著晃了兩晃。


    他接著又說,“看它這個樣子,應該也幹不了什麽活,不過你若是改了主意,想拿它當個替身什麽的養著……”


    才說到這兒,兩人的腳步幾乎同時一頓。


    就見前麵原本還是一片空地的地方,此時忽然憑空多了一個亭子。


    再然後,亭台水榭次第延伸開,一座九曲橋蜿蜒至他們腳下。


    就好像在那一瞬之間,一步踏入了另一處幻象。


    周圍水聲潺潺,九曲橋一直連接到亭子裏。


    進了亭子,就看到了站在亭中似是對著水麵發呆的封衾。


    與上次見麵相比,此時的封衾顯得要頹靡很多。


    他的外袍鬆鬆垮垮的搭在肩上,也沒有束發,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跟著弱下來,即便聽到了有人進入亭子的聲音,也毫無反應,依然呆呆地看著水麵。


    “喵。”


    一直被岑逸抱著的小貓咪見狀,蓄力跳到石桌上,再向上一躍,落在了封衾的肩上。


    封衾這才有了點兒動靜,他側頭看了一眼蹲在他肩頭的貓,苦笑一聲,“是阿喵呀……”


    然後他伸出手,把阿喵抱在懷裏,“一別多年,被送去稷山的人始終沒能接回來,他不在了,什麽都跟著沒了,你也覺得無趣得很,是不是?”


    阿喵雖然聽不懂,但還是喵了一聲,以示回應。


    “不過還好,本公子未雨綢繆,提前朝他要了一縷神識,暫時存在了你身上,隻盼他爭氣些,自己爭一爭命,快些回來。”


    “至於第一宗……”


    驟然聽到封衾提到第一宗,俞晚隻覺得心頭一跳,連呼吸都跟著一緊。


    卻在這時,忽聽頭頂傳來“轟隆隆——”的一聲。


    接著,四周迅速暗下去,暗到不同尋常的程度,視線所及,就隻能看到黑暗裏微弱的光亮,是之前點掛亭中的那些燈。


    又有風呼號而來,阻力極大,幾乎快要把人吹倒。


    俞晚在狂風中艱難的拉住岑逸,穩住自己的身形,又看向四周,試圖尋找封衾的身影。


    不經意間抬頭,卻見夜幕之中,烏雲密布,月亮早已不知蹤影。


    於是夜幕黑沉,仿佛一切光亮都已被吸走,卻又有極亮的流光穿梭在濃雲之間,將雲的形狀不斷的勾勒出來。


    極暗與極亮將夜幕構成兩個極端,兩邊互不相讓,都想著把對方侵吞。


    而雷聲滾滾,流光穿梭,狂風呼嘯。


    “俞晚!跟緊我!”


    俞晚在混沌之中聽到岑逸的聲音。


    接著,她發覺得腕上一緊,耳邊隨之傳來一聲龍吟。


    一道金光閃過,一片結界在亭中慢慢撐開,小黑龍舒展開身形,浮空在亭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結界。


    結界之內,俞晚被岑逸擋在身後,她的那口本命鍋也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同樣懸在半空,呈現一個防禦的狀態。


    ……


    “轟!!”


    蓄力已久的雷轟然落下,閃電撕開濃稠的夜色,將周圍場景清晰顯現。


    當視線裏重新能夠看清周圍的一切以後,俞晚透過結界,看到封衾正站在水麵中央,他依然是那一身寬大青袍,頭發未束,卻在如此之大的狂風裏也不曾被吹亂。


    對岸亦是出現了許多道身影。


    他們看上去極度驚惶,卻又強做鎮定,而後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密切關注著站在水麵最中央的那個人。


    當又一道閃電擦亮夜色,俞晚愕然發現,封衾的頭發全部變白,周身隱隱有魔氣流轉。


    封衾他竟是在即將破鏡的瞬間,先墮了魔!


    憶及進入秘境後太衝長老說的話,俞晚知道,這應該是這座秘境裏的最後一個幻象。


    這裏記錄了封衾渡劫的最後場景,而他們身在幻象,同樣也要經曆這場雷劫。


    他們隻有順利扛過去,才能徹底破除幻象,重回現實。


    那隻剛剛還被封衾抱在懷裏的貓,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岑逸的手中。


    它全身的毛都炸開了,眼睛瞪得溜圓,緊緊地盯著外麵的封衾。


    而雷聲轟鳴,一百二十六道天雷蓄勢待發,隨之亮起的每一道閃電,都有丈餘粗。


    天雷一道一道劈下來,水麵翻起激浪,但立在水中央的人,卻紋絲不動。


    他麵上仍是那一副輕鬆至極的神情,仿佛被這麽大的天雷劈幾下,根本不是什麽值得擔憂的事兒,等天雷劈完,他照舊該賞花賞花,該品茶品茶。


    然而翻飛的水浪、已經被劈的焦黑的衣袍,還有他嘴角漫出的血跡,卻都在昭示著,墮魔之人,天地不容!


    第一百二十六道天雷劈下。


    雷聲不再,閃電消散,濃雲不再固執的遮擋月色。


    於是有清輝灑下,化作輕紗,撫慰此間遭遇劫難的一切。


    水麵中央的人扛過了雙倍的天雷,再睜眼時,目中滿是疲憊之色。


    他踉蹌幾步,像是想放聲大笑,可他內傷嚴重的肺腑隻夠支撐他發出幾聲咳嗽,再猛地噴出一口血。


    水榭對岸的人麵露擔憂,卻並不敢上前,於是就隻能看著黑衣白發的封衾踩著水麵走進亭中。


    黑龍原本想攔,但它剛剛探出一隻龍爪,卻又停頓了一下。


    也正是因為這一下停頓,給了封衾可乘之機,他輕而易舉破了結界,走進亭中。


    還慢條斯理的倒了兩杯茶。


    他拿起一杯,另一杯放在岑逸麵前,然後略略一舉杯,“真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我們還會再見一麵。”


    “真好……”


    封衾在感慨,隻是他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漸漸就要拿不住茶杯。


    “我拜入宗門的時候,就立下目標,總有一天,我也會修成大乘之身,然後痛痛快快與你切磋一場……”


    “我這一生,一直在追隨你的腳步。你一步煉虛,我就也要一步化神;你生扛一百二十六道天雷,我就也扛一百二十六道……”


    “唯一不同的,不過是,你為飛升,我為找你……”


    “宗主,”封衾的身形已經幾近透明,幾乎就要拿不住茶杯,“封衾少時得你指點,修為遠超同齡人,如今能在這個時候再見你一麵,卻要同你告一聲罪……”


    “稷山……我留了種子,我們這一代老家夥大概是辦不到那件事了,隻求之後再逢機緣……”


    “嗒。”


    茶杯掉落在石桌上,杯中茶水潑了一地。


    原本坐在這裏,端著茶的人,已然消失不見。


    他沒能說完想要說的話。


    周圍忽然又有輕微的碎裂聲響起,眼前所見也開始出現裂痕。


    俞晚下意識抬手,想要遮擋眼前這即將碎裂的一幕。


    忽然有一幅寬大衣袖飄忽而至,替她擋去那些即將迸裂的裂痕,而後有龍吟響起。


    她隻覺得天旋地轉,等到腳下終於再次踩在堅實的地麵,遮麵的衣袖輕輕拿開,她看到重新縮小了體型的小黑龍乖順的落在她對麵,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在和她討燒餅吃。


    再然後,她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廣場上,周圍空曠,隻有他們兩人一貓一龍。


    而天邊雲霞舒展,周圍靈氣充沛,還有一片流雲幕緩緩展開。


    墨色在其上徜徉,漸漸書寫出新的排名。


    排在首位的,依然還是,第一宗。


    第62章 入劍塚


    隨著雲幕上排名的定格, 廣場上逐漸又出現了各個宗門的弟子,連同被暫時留在之前幾個秘境的人也都被一一帶了出來。


    “結……結束了?”


    當大家看清楚自己所處的地方,又看了看雲幕上再次發生的變動的排名, 最後看到自己的同門一個不少的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邊後,終於有人率先帶著哭腔出聲: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我以為我要在裏麵鬼打牆到死了!那到底是什麽地方?”


    “我寧願和妖獸生死相搏個七天七夜,也不想再像剛剛那樣,周圍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 一個活物也見不到,還鬼打牆個沒完了——”


    “是啊是啊,我寧願自己在上一個秘境就交代了, 也不想在那個鬼院子裏受折磨……”


    在各宗弟子心有餘悸, 互相感慨個沒完的時候,無極宗這邊的十名弟子, 卻是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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