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真耐心聽對方急促的說完,才開口,“阿姨,我是一真,有客人來了?”


    張姨微有些無措,如實答:“是邱老先生來了。”


    邱?


    略微一深想,許一真就已經猜到是誰。


    她聲音微涼,沒有慌亂而是鎮定自若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我會轉告他。謝謝。”


    許一真掛掉電話,起身走到他旁邊,“回舟,家裏有客人來了。”


    他頭也不抬,隻問:“誰?”


    “邱老先生。”


    隋回舟的動作驟然停下來,立馬從位置上站起來,想要往外走。走幾步後,又連忙回頭目光專注地看著對方,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見見?”


    *


    邱老爺子打他們一進門時目光就落到了隋回舟身後的人。


    毋庸置疑,她是誰一眼明了。


    在對方打量她的同時,許一真也在看他。


    來的不止邱老爺子一個人,還有邱南田和林語苑兩人,兩人看起來隻是略顯憔悴些,並無什麽異樣。如果非要說點什麽不妥,那就是怨氣,眼裏的怨氣快要變成實質。


    許一真以為來的隻有一位老人,她還在思索該怎麽和這位算是不速之客的人說話。


    畢竟他是一位老人,如果她說話過激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爺爺奶奶長居鄉下,每年寒暑假她和許一實都會回去,而等他們大學的時候,爺爺奶奶因為年齡太大已經去世,所以她已經好些年沒和老人相處。


    除此外,眼前的老人給人印象與普通老人不大相同。他看起來端著一副慈祥模樣,可經常皺著的眉卻透著股壓抑。


    許一真略略停留一會,收回目光,和隋回舟坐在他對麵。


    既然來的還有其他外人,她也不用有太多考慮。


    老人見了她後,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仿佛期待見到這個人已經很久了。


    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微微一笑,“你就是一真吧?”


    許一真不卑不亢的回答:“我是。”


    她眉目平淡,沒有一點見到親人的喜悅,像是沒感情的機器,隻會禮貌地點頭。


    邱老爺子暗暗觀察著她,他知道後曾事先打聽過她。


    行事往來中規中矩,看起來有些安靜,各種成就都顯示她有一顆聰明的大腦,任誰看了她的履曆都會誇讚一聲好孩子。


    而且根據隋河陽那個老家夥的吹噓內容來說她很優秀、很出色。


    這或許就是基因的緣故。


    “一真,我這次來是想接你回家。之前發生了很多事,由於爺爺不再管事,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我不推辭責任,發生這些也是因為我的疏忽才導致你在外流落這麽多年。”


    “你願意原諒我們嗎?”


    邱老爺子開門見山,並沒多廢話,他言辭懇切,眼裏的期盼仿佛要溢出。


    許一真肅著小臉,沒有被他們感動到一絲一毫,緊鎖著眉讓人差點以為她根本沒在聽。


    在許一真的無動於衷下,他聲量一變,開口喚了喚旁邊的人,“南田、語苑,你們不是非來這解釋當時那麽做的原因嗎?解釋。”


    被點名的林語苑恨不得鑽進洞裏,她一開始並不想來,但不得不來。


    他們被老爺子逼著來這,說是一定要帶她回來。如果許一真不願意回來,他們一家就會被從邱家趕出來,斷絕關係。


    她不想過貧窮的生活,想想就感覺到萬分痛苦。


    每天要自己洗衣服,自己燒菜、還要要去菜市場和別人討價還價,再也沒有步行工具,連房子也是又小又髒等等,這一切,她都不能忍受。


    林語苑一想到這些,神色一頓透出殷勤的神色,抿唇想要開口又猶豫了幾番,最後還是輕輕喊了一聲,“一真。”


    她呐呐出聲後,對方卻沒有任何回應,目光清清冷冷,看向她時像是看透了她整個人,但她卻始終不能在這雙眼中看到自己。


    被晾著的林語苑的眉間漸漸覆上難堪之色,頗有些惱羞成怒之意。


    一開始想的好好的,可現在她隻覺得丟臉。許一真怎麽能這麽對她,她可是她的母親。


    除了這,心中還有些奇怪的情緒——難言的羞愧,她不想去承認的羞愧。


    林語苑萬分後悔來這,可一想到以後那麽可怖的生活可能會發生。她就像是腳上生了根,隻能去請許一真回來。


    許一真並沒有對她的聲音有任何反應,也不關心她是如何想,雙眸輕輕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等她繼續說。


    然而對方卻在這渾不在意的目光下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邱南田觀察著許一真,想要開口時卻看到她沒有一絲波動的臉。


    那張臉上沒有一點驚訝,對於他們來這沒有一點驚訝,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還是這一切都是她故意而為之?


    他猛地就想起他們變成這樣和她脫不了關係,心中逐漸升起股難以消散的鬱氣。


    她擺成這副表情是不是偷偷在暗地裏嘲笑他們?是不是在笑話他們?


    邱南田不憚以最惡的惡意來揣度她。


    不過無論他心中如何想,表麵上還是一臉愧疚,“一真,對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我感到很抱歉,是我這個父親沒做好,才導致你流落在外這麽多年,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的眼睛通紅,仿佛快要哭了出來,他像是對於失去女兒很悲痛。


    然而許一真卻像個木頭一樣不被感動,也不作回答,她如觀賞節目一般靜靜地看著他們。


    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她正諷刺地看他。


    他麵色恍惚起來,不禁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這麽一副態度和他說話,目中無人。他臉一沉,一轉頭就看到一直坐在旁邊、令人怵得慌的隋回舟。


    他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一雙眼睛裏滿是不可忽略的警告。


    許一真一直在靜靜觀察他們,並不為所動。


    她不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因為其他什麽緣故。


    於她而言,這都是過去的事,不需再多說。同樣,也不想去聽他們要解釋什麽。


    她舒了一口氣,緩緩搖頭,“我不想,您清楚來這做什麽的就行。至於接我?這個就不要再說出來令人難堪了。”中間稍微停頓一下,在思考如何將話說得更好些,“以後還希望我們不要再有什麽來往。你們來這不過是因為隋回舟的原因,對不對?”


    邱老爺子銳利的眼神在許一真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逡巡片刻,忽而苦澀一笑,“怎麽會因為他。來這隻是為了我們邱家的小孫女你啊。我雖然已經知道你的選擇,但還是要將這話說給你聽一聽。”


    他說完後一口氣沒上來開始劇烈咳嗽,身旁的兩人連忙上去噓寒問暖,生怕老爺子在這就撅過去了。


    許一真平靜注視著他,無波無瀾,看著三人的大陣仗,最終還是客氣地問了聲,“你沒事吧?”思索須臾,“需要去醫院嗎?”


    邱老爺子苦笑著搖頭,將一份文件遞了過來,“這是邱氏10%的股份,我將它贈予你。”看許一真並沒有動,他眉目一斂,“我知道你已經知道這些,小舟這孩子應該和你說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接受。”


    許一真還是沒任何動作,她沉著眉,從剛才一直有一道目光在盯著她,令她很不舒服。


    不過她還是一字不落地將話全都聽進去,最後一言不發地伸出骨節圓潤的手指將推過來的文件不動聲色地推了回去。


    邱老爺子看到他的動作,歎息一聲,臉上露出深深的溝壑,又為自己解釋,“你別害怕,一真。爺爺真的沒其他的意思,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也是這些年咱們邱家對你沒盡撫養責任的補償。”他沉聲繼續說:“我希望你能明白爺爺的心情,我希望你能回到邱家,我們不會幹涉你和你的家人相處,但我很想你能認祖歸宗。”


    他很清楚這孩子比邱家所有的孩子都有出息,如果許一真願意回來不僅可以收獲隋家這一門姻親還可以獲得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隱形人脈。


    甚至在外界知道她是我們邱家的子孫,可以通過挽回一些被邱越瑜糟蹋過的形象。


    旁邊卻有一個見識短淺的家夥在這時出了聲,“爸你怎麽能這麽做,這些不是應該是我——”


    他還沒說完就被阻止,愣愣地看著臉色陰鷙的人,頓時熄了火。


    第98章 .  第九十八顆珍珠   是霜不是雪


    這目光他這幾天已經受了許多, 驚懼地閉上了嘴。


    後麵的話邱南田沒敢再說出來,他躲避著邱老爺子可怖的目光,然而他僅略盯了他一眼後就移開目光。


    他此刻可真算是戰戰兢兢, 如履薄冰。他越想越後悔自己太過衝動, 突然暗恨起自己沉不住氣。


    他自我安慰道想來是近些天連續受挫讓他一時心緒不穩。


    邱南田表麵上穩若泰山實際上心裏七上八下的, 一時間忍不住地連喝了幾杯水。


    聽到邱老爺子聲音後他才算鬆了一口氣, 旁邊老人柔聲對他說:“你剛剛在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可不可以在說一遍?”


    語氣稱得上溫和至極,可轉過來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像是看仇人一般看著他。


    邱南田連忙搖搖頭,“…我沒說什麽。"他絞盡腦汁想來想去後又補充說:“我原來也是想將這個給一真作為當初做了那些混事的補償。但爸您先說了, 我也沒料到,就激動了些。”


    他蹩腳地為自己辯解著, 接著在老爺子移開目光後訕訕地笑起來。


    從剛才一聽到老爺子說到要給她多少股份時他就覺得不對勁, 隨即想到多年前分家時要分給他的10%。


    老爺子當時在分家時就分得好好的, 老爺子自己手上有35%, 他10%,剩下的是其餘的兒子以及董事會裏的股東。


    但實際上, 所有的股份還是在老爺子自己手上, 分家的時候隻是立了一個說明。


    老爺子剛剛提到的10%一定是他的10%,現在看到老爺子的眼神,他更加確定了,他用屬於他的東西做人情。


    許一真萬一隻是口頭上拒絕心裏很想要怎麽辦?


    其實實際上也沒人抵抗這份不勞而獲的誘惑, 要是老爺子決心要給她, 他怎麽辦?


    邱南田提心吊膽地盯著放在桌子上無人動彈的文件袋。


    躍躍欲試的人似乎下一秒就會暴起搶奪文件。


    許一真並不管麵前各自心懷鬼胎的三人,她還是拒絕,“我並不想要。”她緩緩搖頭,淡然得窺不出來什麽表情, “我這個人向來是言出必行,我十六歲就曾說過,和邱家無任何關係。既然這話說出口了,那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都沒有任何關係。”


    語氣堅定,怎麽聽都沒有半分猶豫或者是欲拒還迎。可對麵的人依然很固執,非要將這份股份給她。


    如果接受,那就相當於她和他們扯上關係了。說是補償,不用深想,補償之後的下一步驟就是修複關係。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樣總是不太妥當。


    而且像這種家族,她不了解卻也知道他們不會平白做慈善,做什麽一定都有目的。


    許一真沉思片刻,姣好的眉眼舒展開來,嘴角也不再抿緊,她想到一個很好的辦法。


    “您如果不需要這些股份,我可以為您出個主意。您可以將它捐了,世界上有很多苦難,比如山區的孩子很可能沒書讀,還有很多孤兒院的孩子,他們都需要別人的捐助,如果您想要彌補,不如把這捐給他們。”


    她說什麽,她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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