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麵無表情地連說了好幾聲“嗬嗬”。


    “小家不管,何以顧天下?我覺著甚好。”蓮步輕移,她直接將皇印蓋在折子上,這便是準了。


    蘇月錦這廂接了旨,卻還沒消停,隔三岔五就找來趙晗,詢問一些平常需要注意的事情,樁樁件件,事無巨細。及至沈衡臨產的那幾天,這種折磨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漾小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聽到桂圓爬上他家牆頭,扯著喉嚨叫喊著:“趙姑娘,我們家王妃可能是要生了,請您到府裏來看一看。”


    他真的嚴重懷疑,當初蘇月錦在對麵買這套宅子送給他們,就是為了沈衡生產的時候,方便叫趙晗過去幫忙。


    沈大小姐誕下麟兒那一日,漾小爺開心得快哭了,因為他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坊間有孩子睜開眼睛後第一眼看見誰,性格便會像誰的說法。


    這話雖說得沒什麽根據,但是蘇小千歲早早就隔絕了所有人,自己守在沈衡的身邊。


    皇後娘娘和陸莊主進去幾次都被請了出來。


    原因是,她們一個是麵癱,一個不喜歡讀書。


    可憐孩子的奶奶和外婆在外守了大半天,竟是連一麵都沒見到。


    抱住孩子的那一刻,身為父親的蘇小千歲內心是複雜的。這種複雜不僅源自當父親的喜悅,更多的是關於孩子的長相。


    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有些皺巴巴的,沒甚經驗的他以為這是沈衡橘子吃多了的緣故,便悄無聲息地讓奶娘先將孩子抱走,看都沒敢讓沈衡看。


    “孩子呢?抱來讓我看看。”嬌妻睜開眼睛的那一瞬,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輕聲道:“孩子睡著了。”


    “抱過來讓我看看。”


    “抱過來就醒了。”


    “醒了我也要看。”


    良久之後。


    “怎麽這麽醜?”


    “早叫你少吃些橘子了……”


    有野史記載,太子蘇堰出世後,帝後大驚,皆以為所用膳食有異,麵露菜色,雖詫異卻並無不喜,暗自商議,下一胎必要多吃些白嫩之物。神醫之女趙氏聞言大笑,帝後方知孩童初生時皆是如此。


    唇紅齒白的蘇小公子長大成人之後,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這段過往。


    他時常瞪著一雙水嫩的眸子,問自己的父皇:“兒臣當時真的有那麽醜嗎?”


    蘇小千歲溫柔地撫著他的頭頂,甚為慈祥地說:“父皇明日帶你去看看猴子,你便明白了。”


    番外


    蘇瓚的童年


    蘇瓚是蘇家最小的兒子,似乎為了驗證那句“老幺永遠最得寵”的話,這位蘇小殿下從降生開始,就知道怎麽“作”能得到更多人的關注。


    都說男生母相,這位蘇小殿下卻像極了他的父親,一雙清潤的水眸,淡淡一笑就能萌化所有人的心。


    沈皇後共育有三子兩女,蘇瓚最喜歡戲弄的卻是自己的大哥,原因是,他是唯一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大皇子蘇堰剛出生的時候,沈衡便病倒了。可能是第一次生孩子的緣故,沈衡生產之後身子很虛弱,斷斷續續恢複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蘇堰便是那個時候,被當時的皇後,如今的太後饒染娘娘自告奮勇抱去撫養的。


    眾所周知,饒娘娘是個麵癱,而在她的教導下,蘇堰自然而然地成為一個不苟言笑的孩子。


    這樣的改變,多少讓孩子的生身父母有些無奈。


    而蘇小殿下便像是為了彌補這種遺憾應運而生。


    “父皇,你抱抱阿瓚,今天阿瓚特別香香。”


    “母後,你昨兒剛得的那個玉如意瞧著真好看,送給瓚瓚好不好啊?”


    不可否認,蘇瓚是個極會討喜的孩子,花瓣似的小嘴一抿,總是無往不利。


    他招貓逗狗的本事也極為出色,仗著宮中那兩位皇祖和沈家那兩位的寵愛,大有“騰雲駕霧”之勢。


    用千歲爺,不,用萬歲爺的話說:“這孩子扮豬吃老虎的樣子,比我幼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這樣的蘇瓚卻沒能博得蘇堰的寵愛。


    因為蘇堰覺得,男子便該成熟穩重,整日插科打諢,求人要抱抱,實在不成體統。


    但是別管成不成體統,蘇瓚就是這麽做了,而且能抱著絕不躺著。


    每次隻要蘇堰一出現,都會看到一個胖乎乎的小身影迅速向他襲來,樹懶一般吊在他身上。


    “皇兄抱抱,瓚瓚好想你。”


    這是他慣用的開場白,事實上,他們一個時辰前還在一起用膳。


    蘇堰略嫌棄地推開自己的弟弟,說:“阿瓚,你已經五歲了,怎麽還總讓哥哥抱?”


    “就算阿瓚五十歲了,也是皇兄的弟弟,為什麽不能抱抱?昨天父皇還在抱娘親呢,你不愛阿瓚。”


    想到那對無時無刻不在秀恩愛的父母,蘇堰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是不同的,以後你娶了娘子,也可以那樣。但是現在,快從我身上下去,不然我就把你丟下去。”


    蘇小殿下粉嫩的小臉頓時皺起,圓圓的大眼眶騰起一片水汽。


    “哥哥不好,阿瓚哭給你看。”說著當真就要落下淚來。


    蘇堰老成地歎了口氣:“說吧,你這次又闖了什麽大禍?”


    沒人會比他更了解蘇瓚,蘇瓚來找他,哪次不是讓他來收拾爛攤子的?


    “人家這麽乖,怎麽會闖禍呢?”


    蘇瓚漂亮的眉眼幾不可察地上挑了一下,小眼睛一眨巴便跳了下來。


    “阿瓚不過是聽說皇兄要出宮一趟,想求您帶弟弟去外頭長長見識。”


    出宮?


    蘇堰聞言果斷搖頭:“這事你就別想了,我不會帶你出去的。”


    開什麽玩笑?蘇瓚在宮裏都能作出一朵花來了,真的到了外麵,他能管得住嗎?


    “就知道你不喜歡人家。”


    蘇小殿下兩腿一蹬,啪的一聲,坐在地上就開始哭號起來。那歇斯底裏的架勢,恐怕就是國丈沈大人來了也望塵莫及。


    蘇堰就算比蘇瓚大,也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眼見著自己弟弟幾欲哭暈過去,也有些慌了。


    “你怎的這樣無恥?快些起來。”


    “我不管,哥哥都不喜歡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讓我哭死吧,嗚嗚嗚嗚。”


    沒見識過孩子撒潑的,很難想象那樣的場景。那一顆顆碩大的眼淚珠子,是真的如倒豆子一般滑落。


    蘇堰沒有辦法,隻能苦口婆心地說:“那你去回了父皇母後,若他們準了,我便帶你出去。”


    “就是他們不準,人家才來求你的嘛。”


    蘇瓚哭得更大聲了,委屈的小臉哭得皺在了一起,像一個幹癟的蘋果。


    最後,結果當然是蘇小殿下如願混上了出宮的馬車。


    嚼著路邊的糖葫蘆,蘇瓚表示人生真的很幸福,尤其這份幸福還是自己“爭取”來的。


    蘇堰出宮,是來挑選文房四寶的。


    蘇月錦很少限製他們的成長,從孩子正式習字開始,便讓他們自行挑選物事。


    皇家的孩子難免自視甚高,他更願意他們自己去感受外麵的世界。


    然而有的時候,也會有意外發生的。


    就比如說心智還未成熟的蘇瓚,便遇到了民間隱藏最深的一種職業——人牙子。


    “小朋友,糖葫蘆好吃嗎?”


    “好吃啊。”蘇瓚抿著小嘴,甜甜一笑,“婆婆也要吃一口嗎?”


    多漂亮的孩子啊。


    牙婆子摸著他的小腦袋,道:“婆婆不吃,但是婆婆手裏還有許多你沒吃過的吃食,想嚐嚐嗎?”


    “想。”


    胖乎乎的小手直直地伸出去,卻久久不見有東西放在手上。


    “婆婆在騙我嗎?”


    “婆婆從不騙人的。隻是這東西要到角落裏去吃,不然就會被旁人搶去了。”


    別看蘇小殿下年紀不大,但是聽過的話本子委實不少,小眼睛滴溜一轉就知道來人是做什麽的。


    就見他拿眼瞟了一下正在不遠處看硯台的蘇堰,笑眯眯地說:“婆婆是想賣掉我吧?像我這個長相的,大概值不少銀子。你瞧,我哥哥就在那邊,隻要我一哭,他就會過來了。”


    牙婆子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哪裏見過這麽精明的娃娃,再一端詳那衣服,又是極其華貴的,轉臉便想走人,哪知道剛走幾步便被那娃娃拉住了。


    “婆婆這麽急做什麽?咱們來打個商量吧。”


    “商……量?”


    蘇瓚被賣掉了,十兩銀子賣給了上京正一品大員方原方學士家裏。


    他家的夫人前些年剛生下一子,他便想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做書童。趕巧那日牙婆子得了這消息,再加上蘇小殿下要求隻能將其賣到附近,當下便把蘇小殿下送到了方府。


    當慣了被人伺候的那一個,突然改為要伺候人了,蘇小殿下表現得極其興奮,就是可憐了帶他出來的蘇堰殿下,一回身的工夫便不見了弟弟,急得快要哭了。


    蘇堰快馬加鞭趕回宮中,聲淚俱下地將經過講了一遍,那架勢,就差負荊請罪了。


    萬歲爺正在殿上批折子,乍見蘇堰慌慌張張的樣子,先是一怔,繼而道:“還是會哭會笑的樣子比較可愛嘛。”


    蘇堰整個人都快哭暈過去了,擦著眼角的淚道:“父皇,別玩了。弟弟真的不見了,兒臣找遍了京城也沒看到他的蹤影。”


    “找不到也好,阿瓚每天吃那麽多。”


    沈皇後從殿外踱步進來,一麵寬慰自己的兒子,一麵拿眼瞪著蘇月錦。


    “哪有你這樣逗孩子的?跟去的人回來了,小渾蛋把自己賣到了方府。”


    蘇小殿下原本以為伺候人是個輕鬆的活,就像伺候他的粥粥,平素也就是陪著他耍賴、打滾,四處要賞賜。當他自己真正去做的時候,他才發現這活有多難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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