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自然想不到他會做什麽樣的決定,或許會阻止,也或許會放任。這樣沒把握的事,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去嚐試。”


    沈衡聞言深思了一會兒,輕聲道:“你這話,是不是在間接說我沒有腦子?”


    “這已經是很直接的說法了。”


    沈大小姐的臉劇烈地抽搐了一會兒,她堅強地轉過臉去看他。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自己有把握,又肯定能讓蘇漾接受趙晗的法子?”


    他懶洋洋地靠在桌邊,道:“無利不起早,夫人拿什麽同為夫交換?”


    “自己人也算計得那麽清?”


    “自己人不是也算計我嗎?”


    沈大小姐理虧在先,小臉漲得通紅,轉臉對著門外偷聽的道道和趙晗道:“那個……藥可以煎了。”


    這是一句極為隱晦的暗示,屋外的兩個人都發出了曖昧的笑聲。


    沈衡覺得自己是為友情獻身的,喝過湯藥之後,對趙晗邀功道:“今兒晚上就讓你出嫁,姐們兒夠義氣吧?”


    趙晗笑眯眯地瞅著她放在腰上的手,坦然道:“你也不虧嘛。”


    傍晚時分,王府裏突然亮起了紅燈,一排排裝著珍貴物事的珠寶箱子擺了整整一地。


    漾小爺待在屋裏頭,不時抻著脖子看著,眼見著趙晗一身鳳冠霞帔被送到一頂轎子裏,也是一怔。


    他是不相信蘇月錦會娶趙晗的,但是眼見這架勢又有些發蒙。


    蘇漾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隻知道看見她雙足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


    緊閉的鐵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他看見了斜靠在門邊嗑著瓜子的蘇月錦,幾步上前問道:“趙晗這是去哪兒?”


    “當然是嫁人了。”他奇怪地抬眼看著他,“男方家就在對麵,離我們家近得很。要不要一起去喝杯水酒?”


    這怎麽可能呢?


    “你們又在搞什麽鬼?”


    “那麽激動做什麽?師姐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了,換成尋常婦人,早該兒女成群了,你原該高興才是。”


    蘇小千歲說完便沒再理他,徑自拉著換好衣服的沈衡去了對麵。


    屋外擺放著好幾十桌宴席,桃仁、蔬果上都蓋著大紅的喜字,極是喜慶的樣子,座上卻是空蕩蕩的,看不見賀喜的親朋好友。


    蘇漾一路跟著他們走進來,越瞧越覺得奇怪。


    眼見著他們來到後院,進了一處婚房,便也雲裏霧裏地跟著邁了進去。


    潛意識裏,他也想知道趙晗嫁了個什麽樣的人。


    身穿大紅緞花吉服的少女已經揭了蓋頭,猶自端著一碗米飯,吃得香甜,看見幾人進來,還大方地招呼:“過來吃。”


    他環顧四周,依舊沒有看見新郎的蹤影,再回過神來時,隻覺得身體幾處大穴被封住了。


    眼前是蘇小千歲慢慢收回去的銀針,他怔怔地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


    “你居然陰我?”


    蘇小千歲甚是無辜地搖頭道:“這怎麽能算陰呢?分明是你自己走進來的。”而後吩咐早已守在一旁的桂圓,“幫新郎官穿得喜慶點,莫要誤了吉時。”


    可憐漾小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成婚居然是這樣的。他扯著蘇月錦的袖子,義憤填膺地道:“你忘了師父說我會克妻嗎?”


    蘇小千歲著實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點頭道:“他還對著咱們山裏的兔子說過,能將它點化成仙,結果第二日就將它做成了紅燒兔肉。”


    蘇漾承認,自己這個借口找得有點爛。


    “能不能讓我再考慮一下?”就算他喜歡趙晗,但是那人的性子也著實令人頭疼。


    一個能一氣之下將自己“相公”扔在畫舫中賣唱的女人,誰娶之前不要好生思量一下?


    蘇小千歲覺得,同為男人,他是能夠理解擁有一個不溫順的妻子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但是——


    “一輩子也不長,忍一忍便湊合著過吧。”


    手中被塞入了一根紅色綢緞,蘇漾聽到了蘇月錦逐漸遠去的聲音:“從今以後,世上再無蘇漾。哥,你並不欠我什麽,新婚快樂。”


    蘇月錦比任何人都了解蘇漾,就像蘇漾了解蘇月錦一樣。


    趙晗守了蘇漾十四年,苦等一個承諾。而蘇漾陪了蘇月錦十四年,為的是贖他心底的那份愧疚。他遲遲不娶,隻是想等到蘇月錦坐穩那個位置之後再心安理得地離去。


    男子之間的情誼其實就是這樣簡單,沒有女子之間那般細膩,卻是源自心底最真的那份誠摯。


    穿戴整齊之後,漾小爺被拉上了堂前,此時已經是高朋滿座。


    他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麵孔,包括同為王府效力的同僚。


    顧允之拱著雙手,賀道:“漾小爺今日格外俊朗,祝兩位新人同福同壽,百年好合。”


    蘇漾齜著牙瞪他,分明看見了那雙眼底的戲謔,待要張口說什麽,卻震驚地發現高堂之上不知何時坐了兩個人,赫然是微服出行的皇上和皇後娘娘。


    他們並未穿著宮中正式的吉服,而是如尋常百姓家的父母一樣,穿著顏色豔麗的喜慶衣裳。


    皇後娘娘一麵抓了一把花生嚼著,一麵道:“我兒快來拜我,晚膳都未及用便趕過來了,你這親結得可真夠突然的。”說完之後,又覺得這句玩笑話配上自己的臉會覺得不親和,便在話尾加了句“嗬嗬”。


    皇帝陛下雖說也來得突然,但好在出門前擺闊擺慣了,拿著兩隻西域進供的鳳血玉鐲,放到兩位新人手裏。


    “相愛容易相守難。漾兒,好生待人家姑娘。”


    蘇漾傻傻地站在原地,隻覺整個眼眶都濕潤了。


    王八蛋蘇月錦,居然連最後的退路也給他堵上了,還弄得這般煽情。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很感動。


    父母的祝福,親朋的賀喜,不算溫柔的嬌妻,雖是趕鴨子上架,卻也是他曾經一直在腦海中想象的樣子。


    他正想著要不要兄友弟恭一番,就聽見不遠處蘇月錦和顧允之兩個人沒什麽節操地在那兒打賭。


    “你猜他會不會哭?”


    “難說,他小時候可矯情了。”


    “我賭一百兩銀子,他等下會死撐到底。”


    “我賭兩百兩,他會躲在角落裏抹眼淚,不然我就將他罐子裏的蛐蛐炸成一盤小菜。”


    結果當然是蘇小千歲贏了。


    漾小爺擦著眼角硬擠出來的淚水,仰天長歎:“這就是兄弟……”


    因著婚禮是臨時決定的,所以半數賓客都是附近的百姓。皇後娘娘是個不會招呼人的,最後這事自然落到兒媳沈衡的頭上。


    就見她身穿一身緋色羅裙,穿梭在人群之中,不論男女老少皆是笑臉相迎,那份淡然和親和是任何一個自視甚高的官家小姐都裝不出來的。


    顧允之望著那道身影,許久,苦澀地歎息道:“我感覺好像錯過了自己的下半輩子一樣。”


    這樣純粹的人,世間也僅得這一個,隻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話音剛落卻並沒有得到回應,他抬眼便對上了蘇月錦陷入沉思的臉。


    他大笑著拍了拍蘇月錦的肩膀,道:“你莫不是在愧疚?當年是我自己選擇要去江城的,若是沒有你的力保,我也不會坐上今日的位置。”得失之間,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卻是:“允之,你想多了。我隻是在琢磨,上次你欠我的紅包,如果我這次一並要回來,會不會不太好。”


    顧小侯爺的臉徹底僵硬了,他塞了一把銀票給蘇月錦。


    兩人相視一眼,又忍不住大笑出聲。


    這個家夥,總是用這種奇怪的方式讓人輕鬆。


    “你會找到的。”


    緣分天定,誰說錯過便一定是失去呢?


    緣分來時,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或許顧允之的幸福很快就會出現,至於是個什麽樣的女子,那便是另一個故事了。


    第二十章


    後記


    慶元朝北靖四十二年,皇子蘇月錦登基繼承大統,改年號玉恒,封禮部尚書沈括之女沈衡為後,封號懿初。


    玉恒帝在位期間,勵精圖治,善用新政,平定邊疆叛亂,提倡文武雙修。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皆安居樂業,齊齊稱頌。


    然而,唯有一事令人稱奇。


    那便是帝後情深。玉恒帝後宮隻得沈皇後一人,共育有三男兩女,一生都未再娶,是慶元朝史上,唯一一位同發妻白頭到老的君主。


    後世子孫多有豔羨,坊間更是將帝後的愛情故事寫成話本,流傳至今,史稱:舉案奇媒。


    番外


    千歲爺的初戀


    蘇小千歲的身子不好,鮮少去太學,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但是千歲爺身子好的時候也不愛去太學,這就鮮少有人知道了。


    桂圓每次請假的時候,都會聲淚俱下地對先生說,我們爺的身子又如何如何了,血咳了足有一大盆,小臉蒼白得跟冬日的白雪似的雲雲。


    而那個時候,千歲爺正躺在禦花園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盤腿嗑著瓜子。


    林曦和將信隨手丟到草叢裏的時候,信正落到他的手邊。


    他聽到那些世家子弟的調侃:“今兒這信不看了?不給你的小相好回信了?”


    林曦和冷著臉說:“男兒自當以學業為重,哪裏有那麽多兒女私情?”


    眾人便調笑道:“你莫不是因為,前些時日被薑太尉家的公子嘲笑找了個六品官的女兒做相好,才不回信的吧?”


    他登時漲紅了臉:“胡說!這根本是沒有的事。”然後拂袖離去。


    在打開那封私信的時候,千歲爺的內心沒有一丁點掙紮。因為在他過往的認知中,他看到的,那就是他的。


    意料之外的是,那封信的字跡很潦草,帶著群魔亂舞般的猙獰,不似寫給他的那些情書帶著濃濃的脂粉香氣,也沒有滿篇的古道柔腸,就是很平凡的閑話家常。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卻越發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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