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北眼皮蹦了兩下:這麽高興?怎麽搞得好像罵她一頓她是求之不得呢?


    範麗霞這麽委曲求全,趙臨擰起的眉毛是慢慢舒展開了。


    他瞥了許小北一眼,別過臉淡淡說了句:“麗霞,是我走錯路了,咱們走吧。”


    “行,這就走。”範麗霞笑成一朵花,挽著趙臨的胳膊走了兩步,回頭衝柳青蘿喊了一句:“沒事兒家來玩啊!”


    許小北打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表麵卻很愉悅,“好說麗霞姐,我今晚就去,正想跟你借幾本書呢。”


    範麗霞頓時嚇得臉煞白。


    趙臨拉她一下,“你往家招她幹什麽!”他低聲說,語氣十分不悅,“你看她那彪悍的樣子,你少跟這種人來往。”


    瞅瞅她剛才說那兩句話!這個潑婦,絕對不是他認識的許小北!


    這麽一比,原本不招他待見的範麗霞,倒是順眼多了!


    許小北看著那倆人走遠,若有所思。


    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趙臨是念過高中的,在柳樹公社算是個文化人,前年這裏遭水災,他家在河邊住,房子衝垮了,父母和一個妹妹也都被淹死了。


    大隊長範守義就把趙臨接到自己家去住,一來二去,範麗霞就近水樓台先得月,跟趙臨確立了戀愛關係。


    難怪範麗霞一聽她答應晚上去玩,立馬嚇白了臉。趙臨住範家,許小北去了就能碰見趙臨。


    今晚許小北要真去範麗霞家玩,明天範家就得找人給範麗霞收魂兒。


    想到這裏,許小北拎起背筐,轉身拉起大姐的胳膊:“姐,別理他們,咱們趕緊走吧,啥人啊這是,耽誤我采蘑菇。”


    許小南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小北,你剛才當著趙臨的麵說‘屁事’了?”


    這哪是她認識的許小北。


    許小北在外人麵前絕對不會發火,淑女也絕對不說屎尿屁。


    許小北連忙唬她:“姐,我不是說了嗎,我已經明白了,今後我不但不欺負你了,我也不招那些男青年幫咱家幹活了。往後我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在外人麵前裝緊的滋味可太難受了太累了,以後我要放飛自我,活得隨性一點。”


    許小南吃了個大驚,“你放飛自我就不往家招人幹活了?那咱媽也不能答應啊。”


    “她不答應她就去招人,反正我不去,我就不信她還能把我打死?”


    許小南:“……”


    倒也不能打死,不過沒人幫著幹活,日子咋過?家裏人賺那點工分秋下能分多少糧食?


    不用打死,餓也餓死了。


    許小南雖然不讚成妹妹成天往家領人幫著幹活,可家裏的日子的確是那些人搭把手才混過來的。如果這些人都撤,家裏用不了幾個月就得吃了上頓沒下頓。


    一想到這些,許小南還真有些人窮誌短。


    她苦著的臉被許小北瞧個通透,許小北連忙安慰道:“姐,早起的鳥兒有食兒吃,隻要咱家裏人都動起來,就不會挨餓。”


    許小南:……


    動起來,家裏除了爸和我,你們幾個四肢都跟退化了似的,動得起來嗎?


    許小北給自己紮了針雞血,也沒再跟她姐囉嗦,背著筐開始吭哧吭哧趕路。


    許小南興致卻一直不高,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還是問剛才趙臨跟許小北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許小北撓頭,隻能往趙臨身上栽贓,“對了姐,你不說我還忘了,你說那個趙臨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剛跟我說什麽暴雨啊,電話啊,姐你見過電話?咱們這兒這幾天下暴雨了嗎?”


    許小南搖搖頭。


    “你看看我就說嗎,他說那些我沒一句能聽懂……姐你說,他是不是掉河裏時候讓水給嗆傻了!”


    許小南恍然大悟,“小北我覺得你說得對,趙臨這人可正派了,就不像咱大隊那些小青年,一個個見著你腿就跟截肢了似的邁不動步。他見著你從來都不搭理,今天主動找你說話,一定是腦子出問題了。”


    許小北:“……”


    第4章 人間三九天


    日頭西沉。


    許小北在山上轉悠了大半天,肚子都快餓扁了,她姐才決定打道回府。


    活了兩世,許小北還是第一次上山采蘑菇,她不認識蘑菇品種,加上光顧著看風景呼吸新鮮空氣,到下山時許小南采了大半筐,許小北隻采了一個筐底。


    兩人都沒了上山時的勁頭,慢騰騰往山下走,突然,許小北被大姐拉住了。


    “怎麽了姐?”許小北問。


    上午就喝那點粥,中午的苞米麵大餅子又硬又粗,許小北嫌剌嗓子隻吃了兩口,她本來就餓得腿軟,被大姐拉這麽一下,差點一頭栽山下去。


    “小北你快看,衛川。”許小南神神秘秘指著不遠處一個男人,用手捂著嘴貼著她耳朵說道。


    衛川?就是把自己救活那個男的?


    衛家跟許家離得遠,平常兩家人碰麵機會少,加上衛川早幾年就離家了,許小北對他沒什麽印象。


    隻見衛川個子很高,目測絕對超過一米八,剃著平頭,麵龐剛毅,步伐矯健。他左手拎著兩隻野兔,右手拎著三隻野雞,正從樹叢中往外走,方向就是她們所在的這條下山的小路。


    他手裏的兔子還活著,直擰搭腿呢,野雞看著是死了,一動不動。


    “小北,就是他救了你,你不知道,昨晚咱媽提起他,說他在地質隊當上啥隊長了,一個月有三十多塊津貼呢,還說他這次回來就是相對象的,要是那對象相不成,咱媽就讓你以身相許報答他救命之恩……”許小南偷偷遞話給妹妹。


    報答他救命之恩?


    王桂珍啥時候還懂得禮尚往來了?


    人家那天救了人就走,擺明了就沒想要啥報答。


    王桂珍是想讓她用人家那三十塊的津貼反過來報答媽吧。


    畢竟昨天許小北聽到弟弟跟她媽要一分錢去買冰棍兒,按這個物價水平來推理,三十塊那可是高薪了。


    許小北哼了一聲。


    說起來,許小北在村裏被青年女人們集體嫌棄,跟她那個極品媽脫不了幹係。


    許小北的三叔在縣城安家後,小北她媽王桂珍去過幾次,之後就陷在裏頭無法自拔了。


    就總想過上城裏人的日子,處處以三小叔媳婦為標杆。


    讓她下地幹活怕曬著,在家裏幹活又怕傷手。


    家裏成年男勞動力就許正茂自己,日子想過下去,王桂珍又不想自己受罪,那能怎麽辦?精明的王桂珍就把主意打到了許小北身上。


    本來男青年就愛圍著小北轉,王桂珍就暗示許小北跟所有人都搞好關係,往家招人幹活。可人自家也有話,有好多人還有對象,白幫著許家幹活對象自然就不樂意了。


    王桂珍就教閨女裝可憐,加上許小北本來就很有天賦,沒出半年就成了現在這樣男人極愛女人極嫌的樣子。


    而王桂珍用著便宜勞動力,卻不想讓許小北嫁給其中任何一個人。因為她那貌美如花的二閨女必須嫁給城裏人,這樣才能幫襯弟弟許小東,也才能圓了王桂珍自己那個進城的夢。


    如今王桂珍突然相中了衛川,還不就是看中人家在省城工作,每個月還有三十多塊的津貼嗎?要是許小北能嫁給衛川,到時候進城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王桂珍用手指頭打得什麽如意算盤,許小北扒拉扒拉腳趾頭就能算明白。


    看來,要想把自己的名聲掰正,首先就得給她媽來一個夢醒時分。


    想到這兒,許小北開始卸大姐身上的背筐。


    “小北你又要幹什麽,我不累,你背你自己的就行。”許小南以為妹妹心疼她。


    “不是,大姐,你把背筐給我,我把蘑菇給衛川送去,就算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啊?就送蘑菇啊?咱媽說你得以身相許!”這蘑菇和身子差得可有點多。


    “啥以身相許啊,那我要是恰巧砸豬身上沒被淹死,我還得嫁給豬啊?往後你別聽咱媽的,聽我的就行!”


    三下五除二,許小北卸了許小南的背筐,將自己那點蘑菇底子一股腦倒進去,雙手拖著就找衛川去了。


    衛川從林子鑽出來,一腳剛踏上山路,就見那天救下的姑娘拖著沉甸甸的筐朝自己走來。


    他定在原地,犀利的眼神掃在許小北身上,讓她汗濕的皮膚升起一股涼意。


    “衛大哥,這個給你。”許小北把筐往衛川麵前一放,伸手抹了兩把汗,“那天是你救了我,我家窮,也沒啥表示的,這是我和我姐今天剛采的蘑菇,你連筐一起拿回去吧。”


    她又指指他手裏的野雞,“拿蘑菇燉野雞,特別好吃。”


    說完,她禮貌地彎下腰,深深鞠了一躬,“衛大哥,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今天這筐蘑菇給你,咱們暫時就算兩清了,往後我要是有發達之日,再行報答。”


    許小北等了會兒,衛川一直板著臉沒出聲,也看不出他是不想要,還是覺得東西太少。


    她咬了咬嘴唇,幹脆把辮子甩到身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衛川看一眼蘑菇:……嗯?這樣就兩清了,這麽急著撇清關係?


    昨兒他回家去,小妹衛童知道他救了許小北,還跟他生了一頓氣,說許小北雖然被全隊男青年寵著,可在女青年那裏口碑極差。


    衛童還給衛川講了幾件事,無外乎男青年因為過度關心許小北而跟對象幹仗的事。


    末了衛童還警告他說要離許小北遠點,不然這次相親的事都得黃!


    衛川倒是希望這親事相不成。他十六就去了部隊,幹了三年後轉到省城地質隊,剛剛穩定下來家裏就催他回來相親。


    親事是小時候定下的,現在是新社會了不興包辦婚姻,家裏人就讓他回來雙方見個麵,再決定結不結婚。


    衛川十六之前見過那姑娘幾回,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隻是他真的不想這麽早成家,所以許小北要真能把親事攪黃了,他還得謝謝她。


    但就目前這情形來看,許小北完全不像衛童嘴裏說的那樣人啊?


    就這,能攪黃他的親事?衛川覺得許小北不具備這個本事。


    從始至終,衛川一個字沒說,他一直繃著臉看許小北獨自表演。


    直到她彎腰鞠躬時露出脖頸處白晰的皮膚來,他才不自主地咳了一聲。


    小姑娘出汗了,頭發緊緊貼在脖子上,不知是不是冷了的緣故,耳際處的皮膚起了一層小疙瘩,看得他喉嚨癢癢的。


    小姑娘說完就走,走得很快,瘦削的肩一抖一抖的。衛川不知為何突然想到那麽大的背筐背在她肩上她會不會疼?


    真是魔症了。


    他左右晃了晃脖子,把這念頭趕出去,將野雞扔進背筐後,拎著野兔,又慢悠悠往下走。


    許小北背著空筐下山,腦子裏都是衛川不聲不響的模樣。


    長得倒是很合她胃口,可他救了人就走,給點蘑菇也沒啥表情……


    你淡泊名利也得做個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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