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娟蘭一下子就哈哈笑了起來:“我當是什麽,小禾,書上說的不一定對,今天是我爸相的日子,他一大早就看了天氣,說是不會有雨,大隊裏才敢去曬穀子——你放心吧,他看了幾十年的天了,還沒吃過錯呢!比龍王爺還準!”


    蘇淨禾笑著應道:“馬工的能耐大隊裏誰不知道?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隻是那雲長得長得真的有點太像是寶塔雲,不來這裏跟大隊長說一聲,我真的放不下心……”


    馬娟蘭嗬嗬笑:“這有什麽放不下心的,小禾,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有時候還是想太多了。”


    又揮了揮手:“去吧,忙你的去吧。”


    招海生站在邊上忍不住插話:“媽,不如我去一趟吧,畢竟是書上寫的,萬一是說準了,真下雨怎麽辦?”


    馬娟蘭瞪了他一眼:“你外公的話你都不信了??他看天氣都看了幾十年,十裏八村誰不說他厲害的!”


    又打發蘇淨禾說:“沒事,曬坪上有人守著呢,真要下雨了,也來得及收。”


    蘇淨禾知道小尾村西邊有一片大曬坪,是專用來曬穀子、曬各種幹的,現在已經鋪得滿滿的,如果有暴雨,是絕對來不及收的。


    她隻好拉著馬娟蘭的胳膊出了門,指著遠處山頂上的那片雲:“嬸子,你看,就是那裏,黑墨色的那一塊,真的是寶塔雲!書上說早上天邊有這個雲,午後就有大雷雨天的。”


    馬娟蘭更不放在心上了:“隔了這麽遠,大雷雨天也雷雨不到我們這裏,你說你瞎操心個什麽勁!”


    又有意交代:“你海生哥在相親呢,這事情頂頂重要,兩家都要下定了,你可別在這裏耽擱!”


    說完,就把手一抽,輕輕推了蘇淨禾一把:“趕緊忙你的活去吧,今天是不是上課的?你是老師好,可不好曠課!”


    一麵說,已經一麵強拖著跟出來的兒子回去了。


    蘇淨禾見馬娟蘭也不以為意,著實頭疼得很,轉頭想要去找馬工,隻是找了一圈,人也不在家,不知到哪裏去了。


    這種不確定的事情,她不好去公社書記說,連馬娟蘭都不願意搭理,一時就真的找不到誰能搭得上手了。


    她認真思索了一下,徑直轉頭回了庫房。


    一進裏頭,看到屋子裏四五十個或大或小的小蘿卜頭,蘇淨禾稍微定了定神,先繼續上課,等到看著日頭快中午了,就把小孩們都叫了起來,讓他們列隊站好,帶著人往村子西邊走。


    她一邊走,一邊跟孩子們發問道:“早上學的課文大家都掌握了嗎?今天山頂那個是寶塔雲,見到寶塔雲,會怎麽樣?”


    小 * 孩們爭先恐後地回答:“午後會下暴雨!”


    蘇淨禾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書上說得對不對好不好啊?”


    第34章 黃毛丫頭


    一行人很快到了曬坪邊上。


    這個時候正是大晌午, 熱得厲害,太陽曬得人影都縮成一團小小的黑色。


    蘇淨禾左右一看,哪裏有什麽守著的人,多半輪值的到了這個時候都去躲陰涼了。


    才走這一路, 蘇淨禾也覺得頭發有點發焦, 渾身燥熱, 連忙指了遠處一棵樹, 帶著小孩們去樹下乘涼。


    看著正當中天的太陽,就是蘇淨禾自己也有些懷疑起來。


    明明天氣這麽晴,一朵雲都看不見,真的會下雨嗎?


    左右的學生也在七嘴八舌議論:“好大太陽,書上說的是不是不準?應該不會下雨吧?”


    有個年紀大點的煞有其事回答:“蘇老師不是說, 書上寫過, ‘盡信書不如無書’,意思就是書上寫的也不一定全對,要挑著信。”


    又有人問:“那我怎麽知道書上哪句話能信,哪句話不能信啊?”


    “我爺爺說的, 夏天的雨跟我的臉一樣,說哭就哭了,你們現在看著太陽大,說不定一會真的就有雨了,書上不是說‘午後有強雷雨’嗎?現在算不算午後的?”


    蘇淨禾聽著這群毛孩子你一句我一句, 心中更是焦急。


    她仔細研究過這篇課文, 是國家氣象站裏頭的一個資深研究員撰寫的,內容跟知識層麵上應該不存在什麽問題,但是凡事總有偶然,萬一今天就是偶然呢?


    如果下了雨, 來不及收穀子,大隊裏頭人人吃虧。


    可是如果不下雨,將來再按教材教孩子們的時候,她也有點覺得不能服眾。


    然而招隊長不在,她又著實不想越級去找公社書記,免得本來是小事,最後變成了大事。


    蘇淨禾正在這裏猶豫,抬頭一看,卻見村口遠遠有幾個人走了過來。


    等他們離得近了,蘇淨禾又驚又喜,連忙喊:“二哥!”


    居然是聶正崖領著幾個壯勞力一起回來了。


    她迎上前去問道:“二哥怎麽忽然回來了?”


    聶正崖答道:“勘察隊劃出來的規劃線要穿山,隊裏打算炸石山,怕板車不夠裝,車不走碎石塊,讓我們回來拿車。”


    他見蘇淨禾帶著一群孩子在這裏,問道:“中午這麽大的太陽,怎麽跑出來外頭曬?熱不熱的?”


    蘇淨禾連忙把寶塔雲的事情說了,解釋道:“我本來是要去找招隊長,隻是他又去修路隊了,一下子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書上的準不準,我不敢亂說……”


    又指了指後麵的一群小孩:“我就想著先帶點人過來,如果真下雨,好歹離得近,能收多少算多少,要是沒下雨,都是小孩,也不會有什麽事。”


    聶正崖隻思忖了一下,四處環視一圈,沒看到應該在這裏輪值的,就回頭叫來一個人:“小趙,你去看看隊裏今天誰當班,把人喊過來。” *


    另幾個跟他回來的人聽到蘇淨禾說的話,也紛紛抬頭去看天,卻都是有些狐疑的樣子。


    其中一個忍不住上前幾步:“我看這日頭火這麽好,正適合曬穀子,哪裏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是不是書上說錯了?”


    又說:“倒也不是信不過你家妹子,隻是大隊裏曬穀子都是看過日子的,招隊長的嶽父佬馬工你們知道的吧?看天看了幾十年了,隊裏回回曬穀子都會問過他,他那個人最小心不過,說沒事,那肯定沒啥事了,現在要是趕著收起來,最後雨又沒下下來,豈不是白費工夫?”


    “大中午的,太陽毒得很,有那點功夫,不夠折騰的!”


    “也知道淨禾妹子是好心,可要是不下雨,你這好心別人未必領情啊!”


    一時左右人都應和起來。


    上萬斤的穀子,曬起來麻煩,收起來也麻煩,不是一句話說收就能收的。一二十號人都要花不少時間才能幹完的活,多這一番動作,就等於憑空多了一倍的工作量,攤到誰頭上都不樂意。


    聶正崖卻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而是問蘇淨禾:“這是不是氣象局的朱院的文章,叫《看雲識天氣》的?”


    蘇淨禾點頭:“是那一篇,上回二哥也看過的。”


    聶正崖這就不再遲疑,對著另外幾個人說:“你們先去找板車吧,我跟小禾帶著這些孩子先把穀子收起來,一會你們過來找我。”


    那幾個人愣了一下,麵麵相覷。


    其中一個問:“正崖,這哪裏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一路回來,你看到的,哪個村子不是在曬穀子?真有雨,難道誰都看不出來,就你們那書上看得出來?”


    聶正崖就解釋道:“朱院是氣象局的專家,他本來就是我們省的人,四十年前就在金陵氣象學院畢業了,研究天氣一輩子,後來還建了國家氣象研究所。”


    他語氣很肯定:“朱院寫出來的文章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早上淨禾也仔細辨認過了,確定沒有看錯,要是真有問題,我也不讓你們為難,也不叫隊裏其他人辛苦,自己來管收穀子的事情,如果真的沒下雨,明天我請個假回來幫著把穀子再攤出來……”


    聶正崖這話一說,那幾個人就無言以對了。


    他又催促說:“你們先去辦事吧,隊裏還等著我們拿推車回去。”


    說完,又轉向蘇淨禾:“我看這時間都快一點了,既然說是午後,如果真有雨,可能說來就要來,不等了,我們先把穀子收起來吧。”


    又同那些學生說:“今天出力幫忙收穀子的,改天我去鎮上給你們買紫皮糖吃,做得多得的多,鏟幹淨一塊地給五顆糖!”


    他這話一出,下頭半大不小的學生個個都歡呼起來,甚至沒等蘇淨禾交代,就跟飛也似的竄了出去,一個兩個去搶推板,也有人撲著去拿撮箕,簡直跟過年了似的。


    那幾個跟著聶正崖回來的壯勞力互相看了幾眼,忽 * 然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把袖子一挽:“反正送了推車過去也不著急用,無非是早晚半個小時的事情,既然淨禾妹子跟正崖你們兩個知識分子說要收,那就先收穀子吧,早點收完早點了事!”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一群娃娃兵頂什麽用,天都黑了也不一定收得幹淨!”


    這人一出來,其他的人也跟著表了態:“一起幹吧,人多搞得快!”


    也不等聶正崖跟蘇淨禾說什麽,就往曬坪中間去了。


    看著曬坪上一群人頂著毒太陽,熱火朝天地收穀子,蘇淨禾不免有點忐忑,問道:“二哥,要是沒下雨……”


    聶正崖擺手:“要是沒下雨,那就是我看錯了,沒什麽,到時候跟招隊長說一聲,買點吃的給他們發一發就行了,多大點事!”


    他有心想讓蘇淨禾在樹下躲陰涼,但是也知道現在小孩都出去幹活了,沒道理剩下她一個躲懶,想了想,把頭上的草帽取了下來,又將水壺裏的水濕了隨身幹淨帕子,把草帽裏麵擦幹淨,往蘇淨禾頭上一戴,柔聲說:“小心點,你身體弱,別中暑了。”


    蘇淨禾露齒一笑,把那帽子反手輕輕扣回了聶正崖頭上:“我不怕曬,我又曬不黑,二哥才要小心呢,你一曬黑臉就沒以前俊了!”


    她一邊說,一邊笑著也往曬坪中間跑。


    幾十號人裏頭雖然大部分是沒定性的小孩,但是人多力量大,又有大人帶著幹活,十來分鍾之後,還是把曬坪上的穀子收了一半。


    這時邊上才終於有人姍姍來遲,問:“你們做什麽,早上才攤好的穀子,我就去了個茅坑……”


    聶正崖放下手裏的推板走了過去,剛要說話,就見後頭又來了七八個人,當先一個就是招海生,後頭的卻是馬娟蘭。


    原來蘇淨禾走了之後,招海生也不肯再留下來跟老夏家的人一起坐著,借口要去找招春平,匆匆往外跑。


    他媽馬娟蘭攔不住,隻好一路跟著他拉拉扯扯,不住勸他回去。


    除了這兩個,先前給聶正崖叫去村裏喊人的那一個也帶著人回來了,兩邊在半路撞上,湊成一隊,正好往這裏出來。


    馬娟蘭一走近,看到曬坪上一群撒丫子滿地跑的小孩,個個滿頭大汗,還有些現在應當在修路隊幹活的人居然也拿著推板收穀子。


    她雖然不知道原因,卻曉得肯定跟蘇淨禾逃不開關係,頓時火從心氣,隻是礙於麵子不好罵人。


    偏偏就是這麽巧,今天輪班看穀子的人居然是趙金蓮。


    她被叫出來,看到曬坪上已經快被收了一半的穀子,臉都綠了,還不等其他人說話,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喊道:“你們做什麽!才曬好的穀子!”


    有個離得近的就跟她解釋:“怕要下雨,就先收起來……”


    那人話還沒說完,趙金蓮就往他腳邊呸了一口,抓著他的肩膀,指著天說:“你看,你看,哪裏有什麽雨??你 * 當這老天下雨是你這個懶人屙尿,說來就來啊!”


    又問:“誰說的?”


    那人隻好交代:“是淨禾妹子跟正崖看了書上……”


    趙金蓮聽到這兩個名字,已經是新仇舊恨算在了一起,也不用再問了,插著腰就往前頭走,邊走邊罵罵咧咧:“誰說要下雨的??我一大早起來攤的穀子,說收就收,招隊長都沒說收,你們又算哪根蔥!”


    後頭跟她一起當班的人也跟了上去。


    招海生匆忙跟了上去,勸道:“淨禾妹子也是好心,真要遇到下雨再收就來不及了……”


    馬娟蘭看這兒子攔都攔不住,心裏火氣愈盛,幾步上前把人攔住:“關你什麽事了?你外公說的話你都不信,倒是肯去信個黃毛丫頭??”


    第35章 他覺得自己好像得了病……


    聶正崖身形高大, 貼身的上衣尤其顯出肌肉,趙金蓮眼睛尖,不敢去找他麻煩,掃一眼就找到了蘇淨禾。


    她幾個快步衝上去, 指著狼藉一片的曬坪:“怎麽地??你賣了廣生他媳婦的工作, 又還廣生沒了事幹, 這幾年在外頭使勁說我們一家的壞話, 現在又衝著我來了??”


    “辛辛苦苦曬的穀子,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收,你怕不是吃飽了撐著來找我麻煩!走!我們找大隊長評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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