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許多人都去問。


    聶小田先還沒當回事,有人來問她怎麽弄的,也隻是隨口敷衍,直到下午的時候有個要說對象的女孩扭扭捏捏地來找她,問能不能給自己梳一個同樣的發型。


    在聶小田表示這個頭發不好梳,很耗時間精力之後,對方一咬牙,從兜裏拿出了兩顆糖跟四個水煮雞蛋。


    她求著情:“小田,你抽空給我梳一個吧,一輩子就這一次呢!”


    這個年頭相親大多是一次就成的,要是給對方看不上,說出去丟人得很。


    那姑娘相貌普通,家裏條件卻是不錯,這回相的對象是三十幾裏路外的一個村子裏的,見一麵不容易,她想要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聶小田記得對方確實嫁給了外頭村子裏的一個後生,對方人品還很不錯。


    聶小田上輩子嫁得不好,自己日子過得也差,就很不願意看到別人過得好,雖然瞧在雞蛋的份上給人馬馬虎虎按著自己的發型弄了,但是隻是隨便梳兩下,根本沒怎麽用心。


    不僅如此,她還不懷好意地教說:“頭一回見麵,你別 * 多說話,也別多做事,說得多了做多了男的看你太主動,會覺得你不矜持。”


    這個女的的臉長得非常一般,她後來無意間聽人說過,當初相親的時候男方其實沒看上,後來相處了一會,覺得她性格很不錯,聲音還好聽,又體貼,這才答應了。


    姑娘也沒多想,她看聶小田長得好看,手也巧,平常在村子裏也是人人誇讚說聰明的,隻當她將的是真心話,連忙記下來,把雞蛋跟糖留下,這才千恩萬謝地走了。


    她原本還留了兩個雞蛋相相親的時候跟男方一人一個的,現在為了表示感謝,幹脆一起給聶小田了。


    聶小田中午吃了飯,現在時間又早,其實並不餓,但還是自己一個人坐著吃了五個雞蛋,剩下三個實在吃不下了,這才小心收在褲兜裏,又把衣服往下扯了一點遮擋得嚴嚴實實地回了家。


    ***


    而這個時候在村東頭的老房子裏,蘇淨禾正給聶正崖揉按著胳膊。


    經過幾個月的辛苦勞作,少年原本單薄的肩臂已經開始凝練成了肌肉,看上去線條流暢,隻是現在肩膀、胳膊、手掌上都是破皮跟淤青,已經有點腫了。


    蘇淨禾拿個雞蛋給他輕輕地按著腫起來的傷口,發愁地說:“做了什麽傷成這個樣子?要不要我去問人要點藥酒來!”


    聶正崖把她拉住:“公社裏人手不夠了,我們幾個輪流舂米跟拉石磨拉的,過幾天就好了。”


    眼看沒幾天就要過年,小尾村雖然窮,今年因為有了肥料,收成著實比往年好一點。


    縣裏看到各個鄉鎮下頭的報上去的數據,也很高興,說是縣領導要去實地走訪,慰問群眾。


    縣領導都來了,小尾村自然不能拖後腿。


    招春平的意思,大隊裏一起拿出公家米來搗糍粑、年糕,再咬咬牙殺兩頭豬,也過個肥年,到時候不管縣領導問到哪一個,大家夥都要說全虧了領袖指揮得好,要是問有什麽要求,就多要點化肥。


    小尾村通往鎮上都是爛路,翻山越嶺的也就算了,麻煩的是前一陣子下大雨,山上泥石流,把一段路足有七八米都給堵了。


    原本沒人去管,總不能讓車子開不進來吧?況且路總堵著也不是個事。


    於是鎮上組織各個村抽了許多勞力去修路,這就鬧得小尾村裏沒幾個人剩下了。


    蘇淨禾很不解:“怎麽現在要自己磨穀子了?以前沒聽說啊。”


    聶正崖說:“以前都是抬去隔壁石坪村弄,他們那有碾穀機,隻是上回石坪村的碾穀機壞了,到現在也沒修好,村裏現在等不及,隻好自己磨了。”


    穀子耐放,糙米跟白米都不耐放,以往村裏都是等米吃得差不多了,隔一段時間各家各戶就把穀子舂成糙米,送去石坪村碾成白米,當然要給石坪村一點電費跟人工費,但是比起自己弄,無疑是方便多了,還脫得幹淨。


    蘇淨禾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他們碾 * 米的場景,但聶正崖這一身的傷,已經看得她觸目驚心。


    等她知道這隻是第一天,接下來很長時間都得自己手工碾米之後,隻覺得頭都大了。


    聶正崖也是才聽說的:“石坪村的碾米機已經壞了兩個多月了,找了好幾撥人來都修不好,農械所的人看著是主軸、篩子和皮帶輪都出了毛病,讓送回鎮上,但多半是修不好了,本來東邊還有個村子有水力碾米機,今年冬天又旱又冷,水力也帶不動了,況且還離得遠。”


    如果是其他部位出了問題那也就算了,主軸跟篩子都壞了,那是真的很難修好。


    至於東邊那個村子,不管水力碾米機帶不帶得動,這翻山越嶺的,隔得越遠,耗的人力、物力就越多,那就不值當了。


    蘇淨禾琢磨著問:“難道隻石坪村有碾米機?我們村不能向縣裏申請一台回來嗎?到時候別的村子來借著用,也能收點人工費,這樣不好嗎?”


    聶正崖搖頭:“村裏沒電,就算弄來的碾米機也沒用。”


    小尾村偏僻得很,到現在都沒通電,放在前幾年,村裏連有手電筒的人家都不多。


    有一次某個村民大半夜的起來蹲茅坑,手裏提著的煤油燈不小心被風吹滅了,腳下一踏空,直接掉進了糞坑裏。


    大晚上的,喊了半天沒人應,那人險些給糞便嗆死。


    蘇淨禾也知道電這個東西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隻是她卻沒有馬上放棄,反而想起來一件事:“二哥,廠裏去年是不是淘汰下來幾台柴油發電機的?”


    聶正崖多數時候在學校讀書,對紡織廠的事情並不是很熟悉,但確實隱隱約約記起來有那麽一回事。


    “隻怕廠裏不同意……”


    蘇淨禾笑著說:“真能申請到碾米機,我們就去問一問,不能借,租也行啊,廠裏什麽時候要用了再還回去,反正也不費什麽事。”


    聶正崖細細一想,越琢磨越覺得可行,站起來就去找招隊長。


    招隊長一聽就動了心。


    七八個壯勞力賣了半天力氣,也才把十幾袋穀子碾成米,都還沒來得及篩皮,按這個速度,真的太費勁了。


    況且他雖然識字不多,可算數並不差,去石坪村碾米的時候掰著手指頭數,算出來他們光靠那碾米機一個月都能撈得了大幾百斤糧食。


    這簡直是白得的好處!


    他去隔壁村拍完電報,半天等不到回答,又怕電報裏講不清楚,幹脆叫上聶正崖,要他跟自己跟公社書記上一趟縣城。


    “這種事情還是要你們這種讀過書的後生才懂!不然等到了農機所裏,別的人學不會用機器就麻煩了。”


    聶正崖有些不放心:“去倒是不要緊,隻是小禾一個人在家……”


    招隊長幹脆讓女兒招荷花這幾天先去跟蘇淨禾住著。


    因為想著一次把事情辦完,他還帶上了五六個壯勞力,看能不能這回就把機器給搬回來。


    一行人就這樣匆匆出發了。


    臨行 * 前蘇淨禾悄悄往聶正崖的包袱裏塞了一布包的山楂糕,跟他交代了一聲,讓在路上當零嘴吃。


    ***


    聶正崖一走,招荷花就過來了。


    她手裏帶著針線,坐在邊上給還沒出生的小侄打毛衣,一邊打一邊不住誇中午拿回去的酸棗糕跟山楂糕。


    “我大嫂一連吃了好幾個,她說要不是不舍得,兩天就能吃完,我大哥看她吃了一大碗粥,喜得什麽一樣,直說讓我好好謝謝你!”


    “那山楂糕也是,我爸原本說什麽男的不愛吃酸甜,結果自己吃了好幾個,給我媽說了才住了手……”


    蘇淨禾笑著說:“喜歡就好,隻事大嫂子畢竟懷著孩子,也不能多吃,等這回吃完了我再給你們做就行……”


    招荷花不住搖頭:“那哪行,糖那麽貴一斤啊!這不成占你大便宜了!我還想著問你要個做法,剛跟我媽說這是果丹皮,她怎麽都不肯信,說果丹皮哪是這個味道的,明明酸澀得很,比這差遠了,讓我一定要學了回去。”


    蘇淨禾把做法詳細教了一遍,最後笑笑:“也沒別的竅門,就是耐著性子,看著火候,舍得放糖,不要用鐵鍋煮就好。”


    招荷花聽得咋舌:“乖乖,這麽麻煩!那你不是做了一早上!”


    又問:“為什麽不能用鐵鍋?”


    蘇淨禾把氧化反應的原理跟她說了一遍:“……如果用鐵鍋,顏色就會發黑,嬸子以前吃的果皮丹顏色發黑估計就是這個原因了。”


    兩人還在說著話,忽然聽到門口有人敲門,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哭腔問道:“荷花,你在裏頭嗎?”


    蘇淨禾狐疑地看了招荷花一眼。


    招荷花愣了一下,連忙把手裏的活計放下,跟蘇淨禾解釋道:“好像是賀紅棉,她今天不是相對象了嗎,怎麽這麽早就相完了?”


    匆匆忙忙就去應門。


    很快,叫做賀紅棉姑娘家就進來了。


    她兩隻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一進門就捂著嘴巴嗚嗚地掉眼淚,也不說話,也不坐,就幹站在門口。


    蘇淨禾坐在堂屋,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有些為難地看著招荷花。


    招荷花隻好摸帕子給她擦眼淚,又問:“紅棉,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光哭啊!今天不是去相對象了?不合適咱就換一個嘛!”


    勸了好一會,賀紅棉才抽抽噎噎地緩和了不少。


    她坐下來喝了口水,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了。


    “說是家裏還有事,一會要先回去,就不在我們家吃飯了。”


    楊坪縣相對象的風俗都是男女找個地方說說話,要是合適,男方就去女方家裏吃飯,女方要是中意就同意,要是不中意就說不方便。


    現在男方直接說要回去,這就明顯是沒看上的意思了。


    招荷花跟賀紅棉年齡相仿,兩人關係不錯,她知道這小姐妹其實為今天的見麵準備很久了,也四處托人打聽過,都說那個男方人脾氣挺好,誰知今天一見麵,居然這麽 * 不給麵子。


    她一下子也有點來氣:“不吃就不吃!咱們以後找個比他好的!氣死他!”


    又罵了半天,最後把人勸進去打水洗臉了。


    蘇淨禾雖然和對方來往不多,也認識賀紅棉,忍不住低聲問招荷花:“為什麽看不上紅棉姐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招荷花搖頭:“相不上就相不上,哪有什麽為什麽,就對不上眼唄!”


    蘇淨禾說:“紅棉性格脾氣都挺好的,人又勤快又麻利,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不如去找他交代一聲,讓回去不要瞎說,免得讓人誤會。”


    相一個對象不成也就算了,就怕外頭亂傳,以為是什麽不好的原因才相不中,影響到以後。


    招荷花一聽說,也覺得有理。


    蘇淨禾就拄著竹杖去門口,剛打開門,就見到不遠處有個生麵孔尷尬的站在原地朝著自己看。


    那後生長得挺高大的,就是樣子有點糾結,兩隻手互相抓著,顯得很局促。


    她試探性地問了一聲:“你是來找紅棉姐的嗎?”


    又讓開一步:“進來吧。”


    那個男的猶豫了一下,問道:“賀同誌沒事吧?小妹妹,不如你幫我轉達一聲,就說她很好……”


    他還要說話,蘇淨禾已經細聲細氣地說:“賀姐姐就在裏麵,你有話自己進去講好不好?我怕傳錯了。”


    她小小的個子,小小的臉,還支著個竹杖,看起來十分惹人憐愛,叫人說不出為難的話來。


    對方遲疑不定。


    蘇淨禾又笑著說:“賀姐姐一向最好說話,村裏都知道她脾氣好,性情也出挑,十個裏頭挑不出一個這樣的來,你為什麽怕她呀?”


    男人終於還是走了進門。


    蘇淨禾剛請他坐下,招荷花就跟賀紅梅一前一後地出來了。


    招荷花嘴巴裏還在數落那個相親對象眼瞎,賀紅梅卻替他解釋:“可能就是沒看上,人家也是不想耽誤我,不然要是真成了,以後天天吵架,也不好。”


    兩人話還沒說完,就見到了坐在屋子裏的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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