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交代:“我中午叫荷花過來看看,你有什麽要力氣的活等她過來再說。”


    蘇淨禾笑著點了點頭。


    她剛剛說處理果子要三四個小時,其實是嚇唬聶小田的,等兩人一走,不夠個把鍾頭就全部收拾好了,提著兩個籃子慢慢去了廚房。


    蘇淨禾要做的兩種零嘴都沒有一點難度,唯一的麻煩就是費時間加費糖。


    灶台裏的火還熱著,她特地找了個銅鍋出來,把去了核的山楂和三四塊大大的冰糖放進去和水煮。


    硬邦邦的山楂慢慢變得軟趴趴,熱騰騰地散發出果酸特有的香氣,在銅鍋裏咕嚕嚕地冒著泡泡,變成了棕紅色的果醬。


    直到山楂果醬被炒到在鍋底用鍋鏟劃開不流動,蘇淨禾才盛了出來。


    濃稠的山楂果醬一遇到空氣就漸漸凝結起來,在陽光下看著像是半透明的一樣,如同紅色的瑪瑙玉,卻又軟乎乎的,帶著酸甜的香氣,讓人聞著味道就垂涎三尺。


    蘇淨禾將其薄薄攤開在一個大的平底籮筐上,拿出去晾著。


    做好山楂卷,她又去處理酸棗卷,做法也是大同小異,就是耗糖耗得厲害。


    等到兩樣東西都做好了,她又把竹編籮筐架在火盆邊上慢慢烘著。


    廚房裏燒著火,蘇淨禾就不願意挪窩了,去房裏拿了本書來慢慢烤著火看,約莫十二點的時候,聶正崖還沒回來,倒是招荷花來了。


    她送了一碗酸菜過來。


    “我爸說下午還有得忙,讓家裏送飯過去了,你二哥讓我給你捎個信過來,說他中午不回來吃了。”


    蘇淨禾連忙道謝,把酸菜倒出來,將那個碗洗幹淨了。


    她摸著山楂糕跟酸棗糕已經被烘烤得有六七分幹,連忙一刀一刀劃開,卷成一個個的小卷,放進招家拿來的碗裏。


    招荷花昨天送過來的時候足有滿滿一籃子果子,現在做出來的成品卻隻有一大碗。


    蘇淨禾把碗放回那個籃子,笑著說:“荷花姐,我做了酸棗糕, * 先前聽說你大嫂胃口不好,這個孕婦可以吃的。”


    又拿片葉子裝了些山楂卷給她,小聲說:“這是山楂的,大嫂子不能吃,你跟嬸子吃著玩吧!”


    小尾村窮得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什麽好東西,雖然四麵環山,山裏卻沒有什麽鳥獸,土地也貧瘠,連水源都少。


    隔著幾條村的地方,人家種糧食都能一年兩熟,到了小尾村,因為不夠水,連雙搶都趕不上趟,隻能一年一熟。


    招荷花好歹是大隊長的女兒,可也是這幾年鎮上往下發農藥、化肥,村裏日子好過多了,她才慢慢多了點見識。


    此時看到蘇淨禾送過來的酸棗糕跟山楂糕,一下子認了出來:“這不是那個!那個什麽皮……”


    “外頭也有把山楂糕叫做果皮丹的。”蘇淨禾笑著說。


    做好的山楂卷手指粗細,隻有三四公分長,光看著都覺得小巧可愛。


    招荷花好奇地嚐了一個,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滋味從舌尖滑到舌根,帶著一點點嚼勁,還有濃濃的山楂香味,隻是沒了山楂的澀,是她從未嚐過的滋味。


    她不知不覺就又撿了一個起來,吃完山楂卷,忍不住偷偷嚐了一個酸棗卷。


    比起山楂的,這酸棗的酸味更濃,但是風味獨特,都一樣好吃。


    招荷花回味著嘴裏的味道,又想再吃,又有點不好意思吃獨食。


    “小禾,你這個真是用山楂跟酸棗做的?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方子?”招荷花不舍地嗦著手指,又有些不敢置信。


    早知道山楂跟酸棗能這麽好吃,村裏早就人人都搶著吃了,又怎麽會像現在這樣無人問津?


    蘇淨禾好笑:“你沒吃出來山楂跟酸棗的味道嗎?”


    招荷花用力地點了點頭:“吃出來了,但是怎麽旁人都想不到做這個東西?”


    蘇淨禾指了指一旁裝冰糖的罐子:“一斤山楂肉要用半斤冰糖來配,不是村裏其他人想不到,是一般人都舍不得。”


    “我也是聽說大嫂子一直吃不下東西,知道荷花姐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又看有現成的酸棗,這才咬牙做了一碗出來,要不是上回紡織廠的工會給我們慰問了一袋子冰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招荷花湊頭一看,頓時張大了嘴。


    她這幾天常常過來幫忙,對這個廚房熟悉得很,自然知道昨晚罐子裏還裝著滿滿的冰糖塊,少說也有三四斤。


    招荷花原本還覺得籃子裏的山楂卷跟酸棗糕挺多,現在發現那麽多糖隻做出這一小半籃,簡直心痛得不得了,連忙把籃子往回推。


    “這麽貴重的東西,我怎麽好都拿走了!”


    現在一塊糖都難得,村子裏就更難買,一斤糖票能換好多斤糧食,還大把人搶著要,她哪裏能占這麽大便宜。


    蘇淨禾則是把籃子推了回去:“我也留了不少,這些日子家裏多虧荷花姐跟嬸子照顧,當初去鎮上也虧得你和海生哥一路抬我,我們跟親戚似的,幹嘛 * 說這兩家話。”


    又笑著說:“也不單是給你的,還有給大嫂子的呢!”


    招荷花一想到大嫂那個胃口,本來堅定的心思也動搖起來:“要不我回去找找糖票來跟你換?”


    蘇淨禾搖手:“真算的這麽仔細,前兩天的冬菇,昨天的白菜花,今天這碗菜,還有上回那兩籃子雞蛋我要不要都給你們算的?趕緊走吧,要是一會小田姐來了,給她看到,我又不好意思不給。”


    說曹操曹操到。


    大門沒有關,蘇淨禾話音剛落,聶小田就推門進來了。


    招荷花跟聶小田年齡相仿,她長得雖然比對方的相貌差上那麽一兩分,但是大隊長女兒身份,無形中又給她多加了點分數,一直被村裏年輕後生和姑娘家列入頭一等梯隊,還常常拿來做比較。


    兩人從前嘴巴上雖然不說,其實心裏都有暗暗較勁的意思。


    這回招荷花一看到聶小田進來,就發覺對方跟以往有那麽點不同。


    聶小田的頭發很認真地梳過,綁了一個非常複雜的辮子,不是單單是麻花辮,而是裏頭是發髻,外頭纏繞著一圈麻花辮,新奇得很。


    明明還沒到過年,可她已經換上了新衣裳,連鞋子也是新的,而且還特地把腰的地方收了起來,大冬天的,居然也顯出來一點身段。


    不知是擦了什麽,連她臉上的皮膚也有些發亮,兩腮也微微發紅。


    其他的也就算了,那個辮子是真的漂亮又少見。


    招荷花不住盯著聶小田的頭發看,嘴巴裏說話時都有些泛酸起來:“還沒過年呢,小田就打扮得這麽漂亮了?”


    聶小田捋了捋頭發,半側著臉,露出自己找了半天認為是最好看的角度,笑著說:“淨瞎說!”


    又問蘇淨禾:“小禾,你二哥回來了沒?我來給你們做午飯吃。”


    在招荷花看來,聶小田跟聶正崖是堂兄妹,她怎麽都不會想到麵前的人打扮成這個樣子是為了給“堂兄”看,順口就答道:“聶正崖中午不回來了,我給小禾送了菜,不消你這麽跑來跑去了。”


    聶小田頓時傻了眼,捋頭發的手都忘了放下來,驚訝地問道:“他中午不是要回來休息嗎??”


    招荷花:“今天人太少,一來一回的耗時太久,我爸怕活幹不完,就叫各家送飯去了,估計七八點才能回來吧。”


    又問:“你找他什麽事嗎?要是著急,我給你帶個話?要是不急,你跟小禾說不也一樣。”


    聶小田簡直都要恨得牙齦都咬出血來。


    她這個頭發梳了半個多小時,還拿紅紙打了好幾次腮紅,為了看起來自然,擦了洗洗了又擦的,皮都要破了,搞半天,又白跑一趟??


    大冬天的,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家裏人人都回來了,沒有合適的借口,根本不可能偷偷溜出來。


    難道自己這一天又白忙活了??


    蘇淨禾也點頭:“小禾姐找二哥有什麽事嗎?我幫你轉達也是一樣的。”


    聶小田哪裏 * 說得出來什麽,難道說:沒事,我就是想讓你二哥看看我美不美,有多美?


    她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想到早上那兩筐山楂跟酸棗,唯恐蘇淨禾讓自己留下來幫忙,連忙搖了搖頭:“既然荷花給你帶了吃的,那我也不在這裏多待了,下回再來看你。”


    連坐都不坐,連忙跟著招荷花一起往外走。


    蘇淨禾看著隻覺得好笑。


    ***


    再說招荷花拿著蘇淨禾給的山楂卷跟酸棗糕回了家,一進屋就聽到大嫂幹嘔的聲音,她媽馬娟蘭拿著個碗在旁邊站著,愁眉苦臉的。


    “飯也吃不下,藥也吃不好,這雙胎怎麽就這麽辛苦!”


    馬娟蘭歎了口氣,看著兒媳婦嘔得告一段落了,這才把手裏那碗熱水遞了過去。


    大兒媳緩了好一會才直起了腰,一臉的菜色:“媽,我試著再喝點粥吧,總不能不吃東西。”


    別人懷孕,一般三四個月的時候胎都坐穩了,吃嘛嘛香的,孕吐也就是前頭的事,哪裏像她,娃在肚子裏揣幾個月就幹嘔了幾個月,吃什麽都沒胃口。


    偏偏她聞著菜味就難受,天天幹喝粥吃飯又吃不了多少。


    她也急,隻時候急又急不出辦法,隻能逼著自己吃。


    招荷花原本還有點猶豫,看著嫂子這個樣子,連忙上前問:“媽,嫂子懷著我侄,是能吃酸棗的吧?”


    馬娟蘭啐了她一口:“什麽酸棗不酸棗,你還嫌你大哥添的亂不夠啊!給你大嫂吃這個,他自己嚐過味沒有?你也是,這東西沒法吃就扔了,還送去給蘇淨禾跟聶正崖,你這是想結仇啊?!”


    招荷花連忙搖頭,把挎著的籃子上那塊布掀開,撿了兩個酸棗糕給她大嫂,說:“這是小禾做的,說她見著原本紡織廠裏有害喜厲害的吃不下其他東西,就拿這個送飯送粥,嫂子看看吃不吃得進去。”


    她大嫂將信將疑,但還是接了過來,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隻是不想駁了小姑子麵子,於是咬了一小口,誰知吃進嘴巴裏,那股又酸又甜的味道一下子把她給征服了。


    她這一陣子也沒少吃糖,但是吃糖除了當時甜,吃完之後喉嚨根泛苦,一樣還是難受。


    而這酸棗糕吃進去酸酸甜甜的,把嘴巴裏的苦味跟嘔吐的味道一下子全衝掉了,進肚子之後,更是把那作嘔的衝動壓了下去。


    她一下子就把一個全吃完了,不由自主地又伸手拿了一個,等到反應過來,已經把五六個酸棗糕都吃下了肚,不但沒有再反胃,墊了這一點底,反而回過勁來,覺得餓了,忙說:“我也就著送個粥試試吧。”


    果然這回就著酸棗糕把一大碗粥全喝了。


    馬娟蘭高興極了,連忙問女兒:“你問小禾怎麽做的了嗎?我早上聽她說,還當她小孩子不懂事瞎折騰,誰成想這廠裏出來的就是廠裏出來的,一般人比不過!”


    招荷花把做法說了,又說了那個山楂卷就是果丹皮, * 馬娟蘭將信將疑地吃了一個,糖這個東西,這個時候沒有人會不喜歡,更何況山楂卷這種酸甜可口的小零食。


    她覺得好吃得不得了,更不相信了:“你別唬我,以前我也吃過貨郎挑著擔子來賣的果皮丹,哪裏是這個味道!那東西酸不溜丟的,還發黑,還有澀味,也不怎麽甜。”


    招荷花隻好又解釋一回:“……冰糖都用完了一大罐子,能不好吃嗎!”


    馬娟蘭一邊可惜那一罐子糖,可一邊看著兒媳婦吃得幹幹淨淨的碗底,咬了咬牙:“等這些吃完了,我們自己也去換兩斤糖票去買了糖回來做!總不能讓你大嫂老這麽吐吧!?”


    她兒媳聽著婆婆這麽說,不住搖頭:“我省著點,夠吃的了!隻是揣了兩塊肉,哪裏就金貴起來了!”


    多少兒媳婦大著八九個月的肚子還要幹活,動不動就要遭婆婆小姑子冷眼,她是運氣好,嫁到招家來了,婆婆這麽善心,總不能那麽不體貼吧。


    馬娟蘭也搖頭:“你甭管,隻養你的胎吧!”


    她自己生了三個孩子,知道當媽的難,也知道懷著孩子的苦,看著兒媳婦大著肚子,就不願意對方再吃自己吃過的苦了。


    馬娟蘭又拈起一個山楂卷,掰著吃了半口,一麵心裏想著實在是好吃,一麵又小心地放了回去,對女兒說:“你再吃兩個就收起來,等晚上你爸他們回來也嚐一嚐味道!”


    又忍不住感慨:“你說蘇淨禾這麽好的一個閨女,趙金蓮怎麽就忍得下心!”


    ***


    且不說這裏招家得了蘇淨禾給的酸棗糕跟山楂卷,個個高高興興,而另一頭,聶小田也憑著自己的新發型招來了不少人的關注。


    農村裏閨女媳婦都要幹活,多數都隻是紮個馬尾,愛漂亮的就編個八字辮,哪有像她編得那麽精巧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在七十年代被嬌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妙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妙光並收藏在七十年代被嬌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