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熠原本沉著眸子板著臉,在迎上她的目光的時候勾了勾嘴角,眼睛裏又有了光。


    “怎麽又回來了?”


    張卿卿翻身下了馬,將韁繩交給旁邊的小廝,拉著方熠到了大門口的石獅子後麵。


    石獅子的個頭很大,遮住了方府門口圍著的那一群仆役們的視線。街道上也沒有行人,他們兩個人躲在石獅子的陰影下,正好誰也看不見。


    “二哥,我有個事情要問你!”張卿卿小聲說道。


    “什麽事?”


    “就是當年你送我去國子監的事情。我是個女人,我頂替阿韶的名字在國子監讀了五年多的書,這事兒要是被發現了,不僅是我,隻怕整個方府都難逃欺君罔上之罪。二哥將我送去國子監讀書本是好意,倘若因為我牽連了整個侯府就不太好了。不過我後來想了想想,二哥做事向來縝密,自然不會毫無準備,無端把整個侯府置入危險之境。所以二哥,你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備著後招呢是不是?”


    “那是自然。你怎麽了,是有人察覺你的身份了嗎?怎麽會突然問這個?”


    “沒有,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做事有分寸,不會故意惹事,讓舅舅一家陷入危險之境的。隻是我向來倒黴,總是擔心會有什麽意外……”


    方熠伸手堵住了張卿卿的嘴:“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前一陣子你還跟我說遇見我你很幸運,這才幾天,怎麽又改說辭了?你記住,你這些話裏麵隻有上一次說的才是對的。你的運氣並沒有那麽差,因為你遇見了我!”


    張卿卿“嗐”了一聲,又道,“確實,二哥做什麽事情都可以做好的。不過有點危險意識也是好的,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嘛!”


    “好,我會有準備的。你放心,哪怕有一天你的身份真的被發現了,也準保不會出事!”


    “那就行。剩下的我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張卿卿點點頭,正打算出去牽馬,沒想到卻被方熠拉住了手:“卿卿,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如果你有什麽難處,你跟我說,我會幫你的。”


    “不用,二哥。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我不能總是什麽事情都要你幫忙。你之前送我去國子監,不就是為了讓我學本領,擁有自己解決事情的能力嗎?”


    方熠有些糾結:“話雖如此,不過事情真的不好辦的話,你千萬不要逞能。我不是不願意你自己解決問題,我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有什麽事情,我願意在你身邊陪著你,跟你一起麵對。”


    張卿卿聞言也有些動容。她抬頭望向方熠,眼睛有些發紅,想了半晌總覺得應該有個正式的告別,所以又呼了一口氣,穩定了自己的情緒。


    她走近方熠,給了他一個擁抱。


    方熠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低頭看了她一眼,也伸出手臂環住了她。


    張卿卿抱了她一會兒猶嫌不足,抬眸望向方熠,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方熠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張卿卿腦子亂糟糟的,一個字也沒有聽清楚,鬼使神差般的墊著腳尖吻上了他的嘴唇。


    方熠愣了一下,本來想說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裏。


    張卿卿鬆開方熠走出了石獅子的陰影,遠遠地從他揮了揮手,之後就跳上馬離開。


    人已經走掉之後方熠還盯著路塵看。他覺得有些奇怪,可是一時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奇怪。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了,但是她如此含情脈脈的抱著他親吻還是第一次。


    方熠摸著自己的嘴唇笑了笑。


    或許讓人驚喜又古怪的就是這個吻吧!


    他心滿意足的回了府。


    張卿卿離開方府之後就去了附近的當鋪,將包裹裏的衣服首飾幾乎都當掉了,隻剩下前一陣子方熠新給她買的那一件衣服。


    她本來想把這衣服也一起當掉,多換些銀子,畢竟自己以後似乎也沒有什麽機會穿了。可是又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留了下來。


    那些衣服買的時候至少花費了上千兩,當鋪的掌櫃仔細差點了下,隻肯出九十五兩。張卿卿同他還了還價,說願意將這些衣服做死當,永不贖回,掌櫃的這才給她湊了個整,給她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兵荒馬亂的,張卿卿怕銀票不保險,特地叫掌櫃給她換成了兩錠五十兩的官銀,小心翼翼的包裹了好一番才背著包袱裏帶回了家。


    第91章 .  女人  原來是個女裝大佬


    孔濟一大早就提了東西來看望阿竹, 但是阿竹不肯理他,把他推出了大門,東西也全都扔在了門外。吃了閉門羹之後孔濟仍不肯走, 又哄又騙又賣慘糾纏了半晌, 希望阿竹能心軟放他進去。可是阿竹根本沒有理會他,鎖著門進了臥房。


    張卿卿從方府回來, 剛拐進巷口就看到了在自家大門口蹲著孔濟。


    孔濟聽見馬蹄聲抬了抬頭, 看見是張卿卿急忙起了身。


    “舜樂, 你回來了。”


    “嗯。”張卿卿掃了他一眼,淡淡應了一聲。


    張卿卿背著包裹下了馬,推了下院門沒推開, 便拍了拍門,扯著嗓子叫阿竹。


    阿竹聽見張卿卿的聲音急忙跑出來開門。她看見張卿卿的時候有些欣喜, 伸著手接過了張卿卿手裏的包裹。


    張卿卿牽著馬進了院子, 阿竹正要去關門, 孔濟的腦袋卻探了進來。


    阿竹瞧見孔濟一下子就沉了臉,孔濟看阿竹變了臉色也有點心虛,又將腦袋收了回去。


    孔濟本以為今日肯定白來, 沒想到張卿卿卻突然回頭叫了一聲他的表字。


    “子舟,你怎麽還不進來?”


    阿竹聽見張卿卿的話有些意外。她的動作不過慢了一步,孔濟已經攔住了她要關門的手:“阿竹, 你哥哥讓我進去。”


    阿竹皺了皺眉, 最後還是退了一步讓他進了門。


    張卿卿讓阿竹燒水給客人沏茶,自己去馬廄裏拴好了馬, 之後才請孔濟進了書房。


    昨天的事情鬧的太難看,孔濟給張卿卿道了個歉,一開口就扯了許多。


    “舜樂, 昨天的事情實在是對不起。我那姨娘就愛胡言亂語,說話不過腦子,你別生氣。不瞞你說,其實我也跟她不是很合得來。阿竹昨天撓了她一臉血,也該出了氣了。等我和阿竹成親了,我爹就會帶她回家鄉,她不跟我們住在一起,一年也見不了幾次。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阿竹受她的氣!”


    張卿卿打斷他的話:“事情鬧到這種程度,我能不能繼續把阿竹許給你還兩說,你沒必要盤算那麽遠。”


    “舜樂,你真的不打算讓阿竹嫁給我了嗎?我是真心喜歡她的……”


    “你打住,我不是阿竹,你的那些花言巧語對我沒用。我的要求是什麽你很清楚,你要是能娶阿竹為妻咱們就繼續聊,要是不能,我也不樂意聽你的苦衷——你也千萬別再扯什麽暫時做妾權宜之計,我也不愛聽。”


    孔濟抿了下嘴,糾結了半晌終於下了決定:“我會娶阿竹做正妻的,我爹娘不同意也沒用。大不了我就帶著阿竹私奔!”


    “私奔?你逃了,日後還能去科考嗎?”


    “考什麽,天底下哪件事情能比阿竹更重要?我答應過阿竹要娶她,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


    “好是好,但是阿竹也想你能繼續科考,否則你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少爺以後要去做什麽呢?總不能私奔了之後讓阿竹養你吧?”


    “……”孔濟無言以對。


    “還有,聘則為妻奔是妾。你若是不明不白的帶著阿竹走,阿竹以後還是你的妾。這個你要怎麽解決?”


    “……”孔濟再次無言以對。


    “你不要這個樣子,子舟,我不是故意要刁難你,這些都是很現實的問題,你想要娶阿竹,就必定要解決掉的。”


    孔濟捧著腦袋苦思許久,終於道:“舜樂,我不是很聰明,我想不到什麽萬全之策。但是你的意思我明白,這些問題確實都應該解決掉,不是我逃避就可以湊合過去的。我爹不接受阿竹,我會好好勸他,直到他同意為止。如果他一直不同意,我可以帶著阿竹搬出家去。我爹沒有在京城買宅子的時候我租了一個房子,以前能住,我以後就還能住。阿竹既然想我繼續科考,我就會繼續考下去,總有一天考得上,我不會一直讓阿竹跟我過苦日子的。”


    終於聽到了一句人話,張卿卿很是欣慰:“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其實阿竹也很想被你的家裏人接受,不過你的家裏人……其實這天下尤其在乎女子貞潔的也不止你一家,這事情也怪我,是我不知道跟阿竹保持距離,平白壞了她的名聲,害她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孔濟急忙搖頭:“這事兒無論如何也怪不到舜樂你身上!是我不是人,我最開始跟阿竹……的時候,她還是你通房丫鬟,是我豬油蒙了心,幹下了這混賬的事情。舜樂你能將阿竹許給我,我已經很感念了,又怎麽能怪你呢?”


    張卿卿本來覺得事情都已經捋清楚了,此時又有點迷惑:“你怎麽又說起來這個通房丫鬟的事情了,我很久之前就跟你說過了,阿竹她不是我的通房丫鬟。她跟你那什麽的時候是不是黃花大閨女你心裏沒數嗎?姓孔的,你是不是也覺得你那個姨娘說的有道理,我不要臉,我欺負你,我拿我不要的通房丫鬟強塞給你做正室!我還是個搞斷袖的廢人,越是廢人越會玩是吧?”


    “舜樂,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意思的。我是自願娶阿竹為妻的。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麽我都不在乎,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就可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什麽叫你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本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說的好像你的恩賜一樣!”


    “不是的,我是說我喜歡阿竹,所以不管她有過去沒過去,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我願意接受她的全部。”


    “算了。”張卿卿無奈的擺了擺手,“我知道你喜歡阿竹,願意對她好就行了。阿竹的身份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我不想阿竹這輩子都被你們家裏的人看不起。”


    張卿卿看著自鳴鍾算了下時間,現在才巳時半,到中午還有一個多時辰,想做點什麽時間還很充足。


    她起了身將孔濟攆出了書房:“你回家一趟,叫上你家中的一個女眷——把你那個姨娘叫過來就行。我知道她在你爹麵前說得上話。你們動作快點,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孔濟疑惑不解:“你叫她過來幹嘛?”


    “問那麽多幹嘛?人來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反正事情很重要,你能不能娶阿竹就在此一舉了。”


    孔濟將信將疑,最後還是相信了張卿卿,騎著馬回家去叫胡姨娘去了。


    孔濟走之後張卿卿回了臥房,將自己當衣服來的那兩錠銀元寶交給了阿竹,之後又將自己鎖在了屋子裏梳妝換上了女裝。


    孔濟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已經拖著胡姨娘過來了。孔父恰好在家中閑著,得知今日有大事也特地跟了過來。


    之前說要退婚的時候孔父怕難看,一直都把胡姨娘推出來打頭陣,現在事情馬上就要收尾了,他這個一家之主也該出來表個態。


    孔家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張家的小院裏,可是張卿卿一直都在臥房裏,竟連個麵都沒有露。


    孔父看著這空間逼仄的小院,回想著胡姨娘的話,越發篤定阿竹和張家少爺的不正當關係,更加堅定了同阿竹退婚的心。


    孔父和胡姨娘在院中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張卿卿,覺得自己似乎是被擺了一道,正要發作,沒想到臥房裏卻傳出了張卿卿的聲音,說是要請胡姨娘入內。


    別說是胡姨娘和孔父,就連阿竹聽到這話都有些奇怪。


    好端端的,她為什麽要和胡姨娘單獨講話?談退婚的事情,她和孔家管事的男人談不就好了嗎?


    這事情奇奇怪怪的,孔父本不想讓胡姨娘進去,但是胡姨娘覺得沒有什麽,直接就進了張卿卿的臥房。


    雖然他們男女有別,但是胡姨娘大張卿卿將近二十歲,做她的母親都綽綽有餘,擔心這些到也沒必要。外麵守了這麽些人,她若是敢做什麽事情,孔家的奴才當場就能將她擒住報官。


    孔濟見這場麵也膽戰心驚。他很怕張卿卿將胡姨娘叫進去打一頓或者直接殺了,好報昨日那一箭之仇。


    胡姨娘進房門之前還在猜張卿卿叫她進來做什麽。她推開門看見梅花台邊端坐的人影愣了一下,半晌沒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麽。


    “麻煩把門關上。”張卿卿說。


    胡姨娘的腦子一時轉不太動,傻在那裏半天沒說話。


    張卿卿見她不肯幫忙,隻好自己過去把門關上。阿竹立在門口,一瞬間似乎看到了穿女裝的張卿卿。她撲到門上想要進房去,可是張卿卿已經上了門閂。


    張卿卿穿著那日方熠給她買的女裝,特地將前襟拉得低一些,露出一小截凸起的胸脯,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像男扮女裝。


    可是胡姨娘盯著張卿卿瞅了半晌,還是有些不大相信。


    有些胖一點或者壯一點的男人,他們也是有胸肌的。這位張少爺穿著一身女裝,把自己的胸脯擠的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惡趣味?


    臉已經丟到這種程度,張卿卿也沒打算再做無意義的堅持。她解開自己前襟的係帶,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脫了下來。胡姨娘初時還以為張卿卿是要耍流氓,正要去捂眼睛,可是突然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


    這好像真的是個女人。


    在看見脫得赤條條的張卿卿之後,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脫下最後一件小衣之後,張卿卿開口問胡姨娘:“你看清楚了沒有?”


    胡姨娘也沒有見過這場麵,此時反應過來忙不迭點頭。


    張卿卿抱著衣服進了內室,很快又換了一身男裝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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