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在他的妻子麵前說他的事情,應該以一個什麽樣的立場,用什麽樣的口吻呢?


    壽陽公主看她糾結,一時半會兒也講不出來什麽建設性的內容,索性先開了口說了說自己最近很是煩惱的事情。


    “誡之他進公主府也有好幾個月了,一直悶悶不樂,終日難見個笑臉。本宮本以為他是不習慣府裏的生活,所以一直也沒有管他,想等著他慢慢適應。可是誰知道他的心裏竟悄悄憋了這麽多的事情,竟到了要尋死的地步。本宮也有些弄不明白了,這事兒到底是怪本宮猜不透他的心思,還是他不喜歡本宮,在成婚之前就已經有了意中人呢?”


    成婚之前的意中人?


    張卿卿本來已經措好了辭預備開口,聽到這句話又有點害怕,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壽陽公主倒沒有看出什麽異樣,又道:“其實本宮也擔心過誡之他早已心有所屬,所以在求父皇為我們之前特地派人去他身邊調查了一下。在國子監的那四年裏,誡之他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其他女人,平素常來往的也就你們這些個同窗。”


    壽陽公主頓了頓,抬眸看了張卿卿一眼:“長公主,本宮接下來說的這句話可能有些冒犯,還請你不要介意。之前你和誡之走的那麽近,本宮本有些懷疑你們是不是有龍陽之癖,所以特地去問了下誡之。他跟我說他不喜歡男人。可是這樣的話,他現在為何會是這個樣子呢?莫非是他對本宮撒了謊,他真的喜歡男……”


    “公主!您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兩個大男人,這怎麽可能?誡之兄他向來不會說謊,他都這麽跟您說了,您怎麽能不相信他呢?您與誡之兄成婚了這麽就,現在肚子裏又懷著誡之兄的孩子,他是不是斷袖,您感覺不出來嗎?”


    壽陽公主想了想,也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其實本宮也不相信他會對本宮說謊,他不是這樣的人!”


    張卿卿鬆了一口氣,又道:“公主,其實在下今天來想要說的就是這個事兒。您說誡之兄自打與您成婚以來就鮮少見笑臉,這事兒可能真的有點問題。誡之他素有鴻鵠之誌,自小便立誌要入仕,致君堯舜之上。他寒窗苦讀數十載終於蟾宮折桂,可現在一身的才華卻無處施展,這樣的情況,他怎麽可能會開心呢?”


    壽陽公主聞言沉默許久。


    張卿卿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勸說起了作用,又趁熱打鐵道:“公主殿下,求您幫幫他!您知道他想要什麽,若是執意將他囿於此方寸之地,這跟存心逼死他沒什麽區別。您既然不想讓他死,就得給他一條活路。誡之他是公主您的夫婿,您既然心愛他,怎能剪掉他的飛羽,就像廊前的那隻鸚鵡一樣關在金絲籠裏呢?”


    “所以依張公子所說……本宮若是為了駙馬好,就應該主動同他和離嗎?”


    “不不不,晚生不是這個意思!”張卿卿急忙解釋,“晚生隻是想說,裴申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應該一個公平的機會。大錦是有外戚不得幹政的規矩,那是怕外戚借著皇家的威名專權擅政,可是裴申他不一樣,他說過他讀書是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他不會做壞事的!天下之道,窮則變變則通,或許此事還有變通的方法呢……”


    眼見張卿卿越說越離譜,壽陽公主急忙喝止了她。


    “住口!擅議國事,你是想要造反麽?”


    “……”


    張卿卿被公主府的太監打包扔了出去。


    不過那麽大的罪名,壽陽公主沒抓了她砍頭應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張卿卿望著公主府的大門歎了一口氣。


    希望她說的話壽陽公主能聽進去一兩句,不要再把裴申往死裏逼了。


    第75章 .  焚書  他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壽陽公主嘴硬心軟, 在張卿卿走後竟真的仔細考慮了一下讓裴申出仕的事情。


    大錦禁外戚幹政,所以不允許異姓皇親在朝中擔任要職。但是如果要求不高,隻想找個閑職掛名, 或者是找個品階很低的實職打發時間, 問題還是不大的。


    裴申既然那麽想入朝為官,她不如就幫他隨便求個職位, 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父皇那樣疼她, 隻要她開口就沒有不成的事情。


    壽陽公主進宮麵聖, 跟皇帝說了一下裴申的事情。


    皇帝第一次見裴申是在年初殿試的時候。皇帝看了裴申的考卷,很是欣賞他的才學,所以才將他點了狀元, 預備日後重用他。但是難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喜歡也喜歡他,說什麽此生非他不嫁, 自己也隻能割愛了。


    雖然裴申確實很優秀, 但是這天底下優秀的人又不止他一個。狀元尚了公主還有榜眼和探花, 三年後再開科,又會有新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天下的人才取之不盡,舍他一個也無所謂。


    皇帝本已做好舍掉裴申的準備, 在聽到壽陽公主的請求的時候也有些犯愁:“乖女兒,那裴申既然已經做了你的駙馬,你就讓他在公主府裏陪你玩就好了, 何必再出去當值呢?你也知道咱們大錦的規矩, 外戚不能幹政。他做不了什麽大官,隨便做個小官也掙不來幾兩薪俸。”


    壽陽公主原本也沒指望裴申能有多大出息, 隻是想讓他隨便做個小官,一來圓了他的心願,二來是想讓他忙起來, 日後就不會整天胡思亂想尋死覓活了。


    壽陽公主圍在皇帝的膝前撒嬌:“父皇,臣難道還要靠駙馬那點薪俸過日子嗎?臣隻是想讓駙馬有個正經事情做,他整天在府裏悶著難受,臣看著他那副樣子也心煩。您就隨便給他一個職位,品階不用太高,是個實職就行。”


    規矩傳了上百年,想要求官的皇親也不止裴申一個。皇帝見慣了這種事情,處理的時候經驗相當老道。


    按道理這樣的事情皇帝應該直接駁回,但是他知道壽陽公主的脾性,隻要不入她的願,她日後必定三天兩頭的再來糾纏,不如就暫時滿足她,給裴申安排個刁鑽的職位,等回頭裴申主動開口說要放棄。


    皇帝叫人去查了一下各部七品以下武官的職位,兵部正好有個副尉的位置空著。


    前些日子東南的幾個郡縣鬧匪患,兵部派人去剿匪折了一個副尉,缺一直都沒有人補。這個職位是個正七品,品階不高,卻是個實職,讓裴申補上去剛好合適。


    匪患至今未靖,裴申就職之後就得跟著大軍繼續剿匪去。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隻怕還沒有進土匪窩就得被嚇回來。


    皇帝給裴申挑好職位之後又叫壽陽公主入宮來見。


    壽陽公主聽到這職位之後有些犯愁。


    裴申考過科舉,是正經的兩榜進士狀元及第,按照慣例他本應該進翰林院做修撰,進去就是從六品的職位,清貴不說,至少安全,可父皇給挑的這算是什麽職位啊?


    去剿匪?又髒又累不說,萬一裴申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她馬上就要做寡婦。可憐她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要見不到自己的父親了。


    皇帝知道壽陽公主的擔憂又是一陣安慰:“你放心,父皇怎麽會讓自己的外孫生下來就沒有爹爹呢?裴申上了任之後朕會派人照管他,不會讓他死的。不過小病小傷朕可管不了,興許他受了罪,覺得這活兒太累幹不來,以後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公主府了呢!”


    壽陽公主被皇帝說服,領下聖命歡歡喜喜的就回了公主府。


    本來壽陽公主還擔心裴申會不喜歡這個職位,沒想到裴申在見到詔書之後根本沒有遲疑,很欣喜的便接受了。


    若是有的選,他自然還是想跟顧懌他們一樣進翰林院做翰林去。可是而今他已經沒得選了,能有這麽個機會他就已經很開心了。


    在正式去兵部上任之前,裴申最擔心的就是自己養的那隻叫做玄鳳的鸚鵡。


    自打那次他和張卿卿被方熠從潭底的山洞救出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張卿卿了。那次張卿卿來公主府,他眼巴巴的過去看,沒想到最後還是去晚了一步,張卿卿已經被壽陽公主掃地出門了。


    張卿卿臨走之前托門房給裴申留了一封信,信上說她查過了,鳥兒的飛羽即便是被剪掉還是可以長出來的。她勸他將玄鳳藏起來幾個月,不讓別人給它剪飛羽,幾個月之後它就可以再飛上天空了。


    日後他就要去兵部任職,隻怕整天都會很忙,玄鳳沒有他在身邊照顧難免會再受委屈。他當時就照張卿卿說的做了,現在已經過去了數月,玄鳳的飛羽已經長好,他不如就將玄鳳放生好了。


    在把玄鳳放生後的當天晚上,裴申去書房裏燒了自己所有的書。


    他搬到公主府的時候幾乎沒有帶什麽東西,隻是把自己珍藏了許多年的幾百餘本書抬了過來。


    壽陽公主平素也不怎麽喜歡看書,最多無非是看點話本小說。那書房說是他們夫妻兩個共同的書房,實際上隻有裴申一個人在用。壽陽公主聽說裴申燒書的事情,以為他發了瘋,火急火燎的趕到書房。


    小信子跑得快,先到書房裏知會了裴申一聲。


    “駙馬爺,您快別燒了,公主馬上就來了。公主肚子裏還懷著小公子呢,您別驚著她!”


    裴申沒有理會他,隻是專心致誌的燒著書,甚至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小信子見說不動他也隻好就此作罷,馬上又跑出門去迎接壽陽公主。


    壽陽公主一進書房就看見了銅盆裏熊熊的火光,裴申身邊壘著一遝又一遝厚重的書,他長跽在火盆邊上,將那些書全都撕成了碎片,然後扔進了火中。


    書房的門窗都開著,碎紙片在火盆裏燃燒,火焰上麵籠著一層煙,清風穿堂而過,帶著那煙霧和灰燼在整個書房裏遊走。


    壽陽公主走到裴申麵前,裴申聽到腳步聲也抬起眸子望向了她。


    明明是大白天,可是隔著煙霧和跳動的火焰,眼前的人突然有些看不真切,裴申朝壽陽公主笑了笑。


    壽陽公主看著裴申的笑容和眼神,覺得他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這幾個月以來,裴申何曾對她這樣笑過。


    “公主,你來了。”


    壽陽公主也笑了笑:“我聽奴才們說你在書房裏燒東西,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過來看看。”


    書房的架子上還擺著兵書雜學之類的書籍,壽陽公主的話本小說也沒有人動。


    壽陽公主隨手翻了翻地上壘著的書籍紙張,全都是四書五經孔孟經解之類的書,還有一些裴申自己寫的筆記和策論。


    裴申又拿了幾本書丟進火中,說道:“沒有什麽事情,隻是這些東西都沒有用了,我就想把它們都燒掉。”


    五六個月的孕肚已經很明顯了。壽陽公主方才彎腰看地上的書籍的時候動作已經有些不便,之後立在裴申旁邊看了一會兒,腰有些發酸。


    裴申見她扶著腰似乎不大舒服的樣子,丟下書起了身,扶她去不遠處的書案前坐下,竟還難得的噓寒問暖了幾句。


    自打二人成婚後,裴申還是第一次對她如此小意溫柔。


    莫非真的是她的“變通”起效了?沒想到那個張韶的話竟然真的有幾分用處。


    壽陽公主心中很是歡喜。


    幾日後裴申就正式到兵部赴任。


    皇帝在為裴申挑選職位的時候並沒有懷什麽好心思,意在讓裴申知難而退,數著日子在等裴申告饒的消息。


    他剛到兵部的時候確實也有些不適應,同僚都是些家境尋常又從小沒有讀過什麽書的莽夫,聽說他是駙馬爺又曾中過狀元,有些酸他又有些看不上他,處處擠兌他。


    裴申出身寒微,自幼幫著父母劈柴挑水料理家事,並非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雖然沒有習過武,但是靠著四分蠻力六分機警,即便是跟同僚切磋比試的時候也不見得完全落下風。


    那幫同僚隻是粗魯野蠻一些,但大都心思單純,裴申花心思經營,不久之後便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大家都是貧苦出身,說話做事都坦坦蕩蕩,相同點頗多。跟那幫貴人堆裏的人精相比,裴申其實更喜歡跟他的這些新同僚相處。


    他的官職很低,遠遠比不過與他同年的顧懌等人,但是做起事來卻一點也不比他們輕鬆。自打赴任之後,他每日調查那幫匪寇的情況,琢磨破敵之法,幾乎日日都在為公事奔忙,連見一次壽陽公主都難得,更別說見其他的昔日舊友。


    很快又到了隆冬,距離上一次春闈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


    除了孔濟和張卿卿之外,當年一起在國子監讀書的老朋友們全都畢業了。


    張卿卿和孔濟偶爾閑得無聊,也會約朋友一起去聚一聚吃個飯。不過大家都忙,再不複當年六個襴衫少年同遊鬼市的場麵。


    方燦和趙熙兩個人整日裏無所事事,坐等襲爵,約他們出來相當輕易;顧懌最近在皇帝身邊當差,相對難約一點,但是偶爾有空也會來一次;離奇的是裴申,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麽,竟沒有赴過一次約。


    提起這個事兒孔濟就生氣:“同樣都是做官,擷歡的職位明明比他高的過,為什麽每一次聚會都是他最抽不出來時間?他是不是就是不想見我們幾個啊?”


    方燦和趙熙沒有入仕過,對六部的工作強度一無所知,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張卿卿覺得裴申他八成就是為了躲自己才不來,更是低著頭不敢說話。


    顧懌見場麵難看,主動開口勸解調和:“誡之他情況特殊,咱們大家都是兄弟,也應該多體諒他一些才是!大錦不許外戚幹政的規矩已經立了百餘年,而今裴申能有機會入仕已是皇恩浩蕩,他為了不辜負陛下與公主的厚愛,自當更加勤奮一些。”


    聽了顧懌的話,孔濟也垂下了頭,再不好再說什麽了。


    想起裴申的處境,顧懌長長歎了一口氣:“誡之他是真的不容易。一樣的事情,他多付出十倍,也未必能有旁人一半的功勞。他無論多努力,但是這官卻始終升不上去,做著挺沒奔頭的。但是他不怕,做事一直都很認真,因此在同僚之中口碑頗佳。我們是他的兄弟,更應該以他為傲啊!”


    第76章 .  春聯  應該把她揪回來生個孩子……


    很快又到了年尾, 張卿卿也沒有其他什麽地方可以去,所以就隻跟阿竹兩個人一起在租來的那個小院子裏過大年。


    算來她在國子監也讀了五年的書,頭三年她都是回方府過年, 第四年她跟方熠吵架搬出了方府, 轉眼竟已到了第五年。


    國子監放年假之後孔濟就回了老家,顧懌和裴申都已經升官發財住上大宅子娶上了小媳婦, 誰也沒空沒空搭理她。張卿卿自力更生, 在街上買了好多年貨, 準備大年三十那天跟阿竹一起在家裏包餃子守歲。


    往常過年的時候自己不是在方府就是在國子監,人多熱鬧,今年家裏就她們兩個人, 張卿卿莫名覺得有些心酸。


    這其實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沒錯,不過就是人太少, 難免就有點孤單寂寞。倘若她的阿韶能回來就太好了。家裏多個人想必會熱鬧很多。


    阿竹看著空蕩蕩的院落也長歎了一口氣:“平常也沒覺得什麽, 可是這一過年, 旁邊鄰居家裏都是歡聲笑語的,就凸顯咱們家淒涼。小姐,要不您還是考慮一下您的終身大事, 去找個姑爺,然後生幾個小孩兒,也好讓咱們家裏跟著熱鬧熱鬧……”


    張卿卿反唇相譏:“想熱鬧你去找個男人成親生孩子啊!生得越多越好, 我來幫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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