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響了三聲,魏局長接起來,待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神色間立刻就畢恭畢敬起來。


    眾人離得遠,聽不見電話裏說了什麽,隻聽魏局長十分恭敬的說了句:“您說!”然後沉默著接完全程,期間夾雜幾句“是”、“您放心”之類的話語。


    接完電話,他走過來時神色間還帶著幾分肅穆。看著沈青禾道:“沈小姐原來跟趙市長有舊交?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嗯?”沈青禾一時沒聽明白,疑惑的看向他。


    “南京市的趙市長啊,你瞧,為了你,趙市長的電話都打到王市長跟前了......此次,你遭此難,確實是魏某的失職,慚愧慚愧。”


    沈青禾總算聽明白了,但她最先想起的是趙北原,她記得此人跟周霆鶴關係匪淺......


    沈青禾不由扭頭看了一眼周霆鶴,卻見他連神色都未曾變一下。


    茶喝完了,沈青禾就提出告辭,魏局長也並不強留。臨走時,沈青禾似乎是才想起似的,拜托道:“王致遠抄了我的家,想必是搜刮走了不少東西,其他還好說,就是有一本相冊,對我來說及其珍貴,還請您審訊時幫著問問。”


    魏局長自然是立刻就答應了下來,並承諾一找到就立刻派人送去給她。


    沈青禾和周霆鶴走了不久,秘書小李風塵仆仆的回來了。他遞給魏局長一本相冊,赫然就是沈青禾提起的那一本。


    榮織雲看著狐疑的問道:“這是青禾說的那本?你剛才怎麽沒說已經找到了?”兩人老夫老妻多年,榮織雲自然就想到了他定是別有用意,可是這用意又在何處?


    魏局長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問小李道:“查到什麽了?”


    小李雙手交握在腹前,神色平靜的答道:“已經全部核實過了,這些照片中出現的地方確實是一些國外的著名景點,我一拿到租界,很多人一眼就認了出來。而這幾張合照,”小李微微躬下身,翻找出來指給魏局長看:“這兩位是英國前領事和其夫人,這位是法國大使,幾年前曾到上海拜訪過王市長,我也已經找到當時報道過的報紙,仔細比對過,錯不了。”


    “還有這些,”小李指著幾張照片上沈青禾身後的建築,“都是國外名企,跟國內貿易比較頻繁。”


    小李說完,便退了出去。榮織雲則一臉複雜的看著魏局長,“你是懷疑青禾......”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但魏局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點了一根雪茄,表情愉悅的靠在沙發上,“多查查總沒有壞處。”


    如今看來,沈青禾說謊的概率確實不大,非但不大,而且此人背景之複雜簡直令人咂舌。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卻跟多方勢力有如此大的牽扯,而這牽扯竟然也無套路可尋。魏局長不禁懷疑起來,她來上海,真的隻是為了做生意?


    懷疑罷,又不禁自覺有些好笑,真是警察幹久了,職業病越發的重了。身靠如此大樹,卻隻做些尋常生意,看來真如她所說,是天賦的原因了。


    畢竟,他那些生意做了這麽久,也沒聽魚生明說起過旁人。據他所知,他們這條走私鏈上,魚生明這樣身份的人雖然多,但大家負責的業務區域各有不同,而且互相很少知道彼此的身份,沈青禾與魚生明同在上海,若真是有業務上的往來或衝突,他們不可能聽不到一點風聲。


    魏局長思緒萬千,榮織雲卻並不知道。她見他久久不說話,以為他還心存顧慮,於是道:“你也真是多此一舉。青禾自從到上海,生意越做越大,羨慕嫉妒者不在少數,可你瞧她的來曆什麽時候被人掀開過。”非但沒有掀開,而且還無跡可尋,而正因為如此,那些人才催化了如今這一場禍事,不過是無計可施下的鋌而走險罷了。


    “雖說她那些還及不上你那些生意來錢快,可這走貨手法難道不是和你那些如出一轍。”來無影去無蹤,正是因為查不到貨物本源,所以他們這些人隻能緊緊依附在這條走私鏈上,然後一個庇護一個,形成一張結實的保護網。


    榮織雲的說法算是徹底了結了魏局長最後的一絲顧慮。他叫小李進來,將相冊給他,道:“去給沈小姐送過去。”


    “是。”小李應聲而去。


    榮織雲卻一臉所思的琢磨道:“你說王致遠有沒有查到這些?”


    魏局長道:“無所謂了。”


    確實無所謂,王致遠這次算是徹底栽了,若是他也查到了這些,恐怕隻會更加後悔自己的急功近利。


    作者有話要說:


    第72章 新生意 ·


    周霆鶴本想帶沈青禾繼續回自己的公寓,但沈青禾還惦記著抄家被毀了的小院,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看一看。


    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那些高檔家具怎麽樣了。雖然經營至今,她作為近千萬身家的小型富豪,那些家具總價合起來對她來說也隻是毛毛雨,但當初買時可是傾盡了她的半數財力,而且還要掩人耳目的運到現代對應的位置才能搬到小院來。


    鑒於過程十分辛苦,沈青禾總也不想心血全部毀之一旦。


    周霆鶴無法,隻好送她回去。車開到巷口,沈青禾下車,他也不回去,而是跟著她回了家。


    院門半開著,沈青禾走進去時,剛好碰到房東太太從院子往出走。看到沈青禾,房東太太臉上立刻露出喜色,“沈小姐,你回來了?”


    沈青禾點頭,還未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已拉著她的手關切問道:“你沒事吧?之前我看有一群人過來,撬開鎖直接闖進來就翻東西,還有人說你是犯了什麽事,被警察抓起來了,我和老伴兒實在擔心……”


    沈青禾回頭看了下,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弄堂已經探頭探腦緩緩聚上來好多人,半是安慰半是澄清的高聲道:“都是誤會一場,我沒什麽事,之前闖進我家的那些人警察都已經抓起來了,這位是警察局的周隊長,”她指了指周霆鶴,“就是特地送我回來的。你別擔心了。”


    周霆鶴平時不笑的時候,嚴肅的麵容還挺能唬人。眾人看他,已經相信了七八分。再看沈青禾渾身上下完好無損,更是覺得之前的傳言不可信。


    警局啊,普通人進去都要脫層皮。沈青禾要真是被抓進去了,怎們還會皮都不破的走出來呢。


    有幾個家的婆娘曾經在沈青禾的小作坊工作過的,聯想到她的生意,更是有了其他的想法——一定是眼紅沈小姐的生意,所以才放出這樣的傳言的。


    一時間眾人滿足了好奇心,又沒有撈到什麽新八卦,便惦記著家的活計紛紛散了。沈青禾看著就鬆了口氣。


    所謂謠言猛於虎,她要是不一次性給出個有力的解釋,自己進過局子這事就會愈傳愈盛。她一個做生意的,攤上這樣的名聲總是不好。


    等房東太太走了,沈青禾進了屋子才看到自家被折騰成了什麽樣子,所有大家什都被挪的東倒西歪,小擺設有的被拆的七零八落,有的則是被檢查過後隨手扔在床板上、地上,牆上的掛畫裝裱被拆毀了,就連床上的被褥和窗戶上的窗簾都被掀下來破壞殆盡。


    一室狼藉。沈青禾踩著地上某些藝術品殘存的碎片走進去,彎腰撿起一支小型雕塑的胳膊,咬著牙問周霆鶴:“王致遠回的去南京嗎?”


    周霆鶴看了看她的臉色,道:“他家有些關係,應該會保他。”


    真是可惜。沈青禾此時將王致遠在心咒了個遍,看他對她家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勢,定是以為扳倒他們勢在必得,隻可惜從開始就注定隻是徒勞。


    周霆鶴又道:“不過就算回去了,日子想必也不會好過。向來秘書處的人都有自己的職責,比較低調。王致遠此次純屬執念太深,寧願得罪頂頭上司,也要來上海,現在又無功而返,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聽了這話,沈青禾的內心總算平衡了些,惡人自有惡人磨,就算自己不找他算賬,也自有人替她收拾他,但她還是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報今次抄家之仇。


    不過提到他的頂頭上司,沈青禾心一動,問題就問出了口,“對了,今天魏局長接到的那個電話跟你有關吧?”


    她問的直白,周霆鶴略一猶豫,便點了頭。


    他當時並不知道她有怎樣的計劃,隻是想到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救她。


    雖然早就想到,但看到他點頭,沈青禾心還是劃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有些愉快,又有些得意,摻雜在一起最後全都化成了雀躍。


    有些之前一直回避的問題此時便自然而然問出了口,“你跟趙北原……”話到一半,她又頓住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問。


    這關係真是有些複雜,王致遠的頂頭上司是趙北原的父親,王致遠跟周霆鶴不對付,趙北原卻跟周霆鶴很好,甚至還幫他隱瞞身份——沈青禾絕對相信趙北原知道或者猜測過周霆鶴的真實身份。


    難道真的隻是兄弟情深,為了一起對付不合群的王致遠?


    沈青禾猶豫著,周霆鶴卻已道:“北原在國外待過很長時間,向來不喜政治,但他幫過我不止一次,”周霆鶴說的比較隱晦,但看沈青禾的神色,知道她已經明白了,有些事隻要心照不宣即可,雖然趙北原跟周霆鶴不算是真正的同路人,也許這中間還有家族信仰的原因,但周霆鶴的處事方式,他是認可的,所以才會幫忙。


    至於王致遠,周霆鶴冷冷一笑,“他此次調離秘書處本就已經得罪了趙市長,再者我昨晚就已將他的所作所為轉述給北原。趙市長一來是賣我周家一個麵子,二來他若是不出麵澄清,隻怕上海這邊都會以為王致遠的背後真的是他趙市長。”


    畢竟眾所周知,王致遠之前可是響當當的秘書處的紅人。


    還有這麽複雜的關係,沈青禾聽的頭疼,但也總算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總而言之,還是人心複雜,今天對你好明天就可以因為別的利益至你於死地。


    兩人說了這麽多,沈青禾看著一室破敗依舊心塞,當下讓沈裕貞找了兩個做短工的婦人來給自家重新收拾。


    自己則先去店暫住。白天還行,隻是晚上辦公室又沒有床鋪,住人到底有些不方便。周霆鶴便將公寓鑰匙給了她,“我這幾晚在局加班,你去我家住吧。”


    沈青禾想要推脫,周霆鶴又提醒她,“你和我的關係已經公之於眾,這種情況下我要是沒有任何表示,豈不是徒惹懷疑?”


    好吧,沈青禾被說服了。


    隻好晚上先去周霆鶴家住。雖然有了寬裕的住處,但這也表示沈青禾不能隨意的回現代去了。


    看來最近的課又要翹了,沈青禾嚴重懷疑再這麽下去,學校就要找她談話了。之前她自信可以學業生意甚至學生會三手抓,可實踐證明,學生會真是沒時間,學習這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好在馬上就是期末考,考完就可以放假了。


    過了幾日,小院終於收拾好了。沈青禾看著時間,心情愉快的準備下班時,沈記突然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是兩個四旬左右的男人,進來也不買東西,徑直就要找沈青禾,經過了上回之事,沈裕貞對突然的訪客比較敏感。


    猶豫問道,找老板何事,然後心隨時做著準備,還給周圍的幾個店員使眼色,要是對方回答稍有差池,她們就要將人趕出去。


    兩位訪客看著對方戒備的神色,感受到了店不同尋常的氣氛,還以為是因為賣女人東西的店內突然進來兩個男人,被人當成了登徒子,於是立刻解釋:“我們是昌隆家具行的,想找沈老板談筆生意,還請代為通傳?”


    說罷還拱了拱手。


    原來是來談生意的。沈裕貞放下了戒備,但也不由納悶,家具行的找老板談什麽生意。不過疑惑歸疑惑,她還是請對方先在店內稍待,自己則上去匯報。


    果然,沈青禾聽到對方來意,也是不由一愣。略一思索,才讓沈裕貞將人請上來。


    兩個男人一進辦公室,立刻就熱情的自我介紹,“沈老板,久仰久仰。我們是昌隆家具行的,我叫白賢,這位是我的大掌櫃白忠。”


    沈青禾點點頭,抬手請兩位到沙發上就坐,自己也從辦公桌後起身,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等沈裕貞上罷茶,沈青禾才問道:“兩位找我是有何事?不妨直說?”


    下班時間到了,沈青禾急著回去看家收拾成果,並不想陪著他們閑聊,因此一上來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來意。


    白賢便開了口,他先是赧然,“實不相瞞,沈小姐前幾日遭難,抄您家時是我幫著看的家具……”主要是王致遠為了以防他們將什麽重要信息漏掉,家不管大小件都要請人估過價才放心。


    他說著就看見沈青禾的臉色青了幾分,連忙又道:“我們實在是被逼無奈,您知道,都是小本生意,實在是當官的誰也不敢得罪。這回便是誠心誠意給您賠禮來了。”


    白賢說著真就和他的大掌櫃站起來給沈青禾作了個揖。


    沈青禾的臉色好看了幾分,回頭一想,這人也是被強迫的,自己沒得將帳算在人家頭上,於是也不說話,隻等著下文。


    兩人坐下後,白賢繼續道:“沈小姐家那些家具,實在是精致!”他豎起一根大拇指,“我做進口家具這麽多年,什麽樣的西洋貨沒有見過,可您家那一套真是……做工、樣式簡直絕了。”


    他誇罷,進入正題,“以我多年來的見識,您這一套絕對是國內獨一份兒,沈小姐,隻要您跟我合作,咱們一個供貨,一個外銷,絕對有的賺!”


    沈青禾聽明白了,原來真是來談生意的,而且這是看上她屋那些大件了。


    可殊不知,那些根本不是什麽西洋貨,乃是她從現代家具廠精挑細選出來的,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可是盡量挑選的樣子西式些,做工考究些,雖然民國沒有類似的,但人家一看過去不至於看出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


    這可費勁呢。


    沈青禾的第一想法便是拒絕。


    她笑道:“您也看見了,我做生意隻做些小物件,基本都是女性用品,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家具,怕是要讓您失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73章 大客戶 ·


    白賢待還要繼續遊說,白忠卻出言打斷了。


    他伸手虛扶了一下東家,然後朝沈青禾一拱手道:“原是我們來的唐突,沈小姐見諒。”


    白賢隻好跟著自家大掌櫃一起告辭,臨出門時,白賢又道:“我的提議一直有效,沈小姐要是有意,以後盡可以找我。”


    沈青禾一笑,道:“白老板抬舉,我會好好考慮的,日後家裏若有添項,說不定還要麻煩白老板。”


    這是句客氣話,沈青禾本意,做不成買賣輕易也不能得罪人,對方自然也聽得出來,因此即使聽見她說會考慮,也沒有露出什麽驚喜之色來。


    白賢反而是一臉遺憾。作為生意人,明明是一樁隻賺不賠的生意,這眼看著就要做不成了,相當於已經進了兜裏的錢這會兒要硬生生的掏出來,如何不讓他覺得如割肉一般。


    眼看著老板心事重重的上車,白忠卻在心裏一歎,自己這個東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心卻是一如既往的小,裝不了什麽事,遇事執拗不容易想開,做起事來難免束手束腳,因此生意做到如今已是盡了力,再無法前進一步。


    他想了想,還是勸道:“東家,做生意講究個你情我願,既然沈老板沒有這個意願,咱們也不好再強求。”他的意思是求來的生意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己,人家知道你勢在必得,才好無所顧忌的壓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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