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霆鶴一言不發的幫她解開繩子。沈清禾扶著把手想要站起來,剛一用力動作,眼前就一陣金星亂冒,渾身癱軟讓她重新又坐了回去。


    周霆鶴抬起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一彎腰將人整個抱了起來。沈清禾頓時感一陣天旋地轉,本能的就閉上了眼睛,將頭埋進他的脖頸間,剛看見她時的尷尬和別扭此時早已全部都拋了腦後。


    周霆鶴感覺了她的虛弱,胳膊不由又箍緊了幾分,柔聲問道:“傷哪裏了?”


    “沒,頭暈。”沈清禾犯著惡心,簡短的回道。


    周霆鶴輕聲哄了一聲:“堅持一下,我帶你出去。”


    那音調直接讓小李打了個寒顫。老天,他何時聽過周隊長這樣的聲調,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周霆鶴將人抱上車,吩咐直接去醫院。沈清禾一聽急忙道:“我沒事。我想回家。”說完想起自家昨天就被抄了,頓了頓又道:“送我回沈記。”


    周霆鶴看著她,沒有說話。


    沈清禾以為他答應了,便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睡夢中似乎又被人攔腰抱起,身體的懸空感瞬間讓她清醒過來。然後就是身體挨實物的踏實感。


    她被輕柔的放了床上,可這床的布置並不是她的。沈清禾掙紮著坐起來,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問:“這是哪裏”


    “我家。”周霆鶴道,“你被困得太久了,眼睛暫時不能見強光。”說著走過去將窗簾拉上。


    屋裏的光線頓時暗了一半兒。他走過來在床邊上坐下,道:“既然醒了,就坐會兒吧,我讓人給你熬了粥,一會兒就好。”


    沈清禾被扶起來靠在床頭立著的枕頭上。她緩了緩神,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開口道:“王致遠是衝你來的。”


    “我知道。”周霆鶴點頭,“不過我沒想他竟然會這麽快就追來上海。是我大意了,抱歉!”


    他看著她,眼神裏懊悔、心疼、憐憫,各種情緒糅雜在一起,最後全部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他用手撫上她的頭發,像是無意識的撫摸,又像是要替她理順因為睡覺而變得淩亂的秀發,“你放心,敢傷你,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沈清禾不太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親昵,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頸,轉移注意力般,問道:“你是怎麽找我的?王致遠說你出城去了……”


    而且她以為第一個找來的應該是榮織雲,畢竟她之前可是把一切後路的希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臨時有事,就回來了。”


    周霆鶴說的輕描淡寫,他並不打算告訴她是因為執行任務的途中,臨時收王致遠抵達上海的消息,他第一時間就想了她。


    他不知道對方的計劃是什麽,也不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麽,他隻是想,要是她被牽連進來,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任務沒完成,他隻能交代給下屬,然後馬不停蹄的往回趕。


    直此刻,周霆鶴都在後怕,要是他沒趕,要是他來遲哪怕一分鍾……他閉了閉眼睛,心裏想著,幸好!幸好一切都還來的及!幸好她還完好無損的活著。


    臥室的門被人敲了三聲,周霆鶴克製的收回了手,站起來看向門口,道:“進來。”


    一個中年婦女推門走了進來,輕聲道:“先生,粥好了。”


    周霆鶴走過去,接過道:“你去忙吧。”


    中年婦女點點頭,出去了。


    沈青禾沒什麽胃口,但還是順從的端過碗嚐了一口,味道好像還不錯。她又吃了一口。


    周霆鶴觀察著她的表情,臉上露出了一絲愉悅的笑意。


    等她吃完了,他道:“什麽都不要想,睡一覺吧。”


    “可是……”沈青禾有些猶豫,計劃隻開始了一半,後麵一半必得她親自去證實才行。她怕睡過了頭。


    周霆鶴道:“王致遠已經抓住了,局長的意思,先讓他在警局裏的拘留所過一夜,至於別的帳,等明日再一並清算。”


    魏局長這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既如此,沈青禾自然不好再表現的太著急。


    她本來就疲憊至極,此時精神一放鬆,沒多時就睡著了。


    次日一早,沈青禾再醒來時就聞了一股飯香,她坐起來揉了揉因睡得時間太久而有些昏漲的腦袋。


    坐起來後發現沙發跟前的茶幾上清粥和小菜擺的整整齊齊,下床去看還冒著熱氣,似乎是才放下不久。


    這時,房門突然開了,昨天看見的中年婦女推門進來,一見她下床了,臉上一喜,立刻回身叫人。


    “先生,小姐醒了。”


    周霆鶴走進來的時候,沈青禾正站在洗手間的門口。


    “好點了嗎?”他問。


    “嗯。”沈青禾點了點頭,指了指洗手間,“我想先去洗漱下。”


    “好,待會兒出來吃早餐。”


    然而,等沈青禾剛出來,重新熱過的早餐剛端上桌,魏局長派來的人就了。


    “周隊長,局長讓您回局裏一趟,”說著看向沈青禾,“還有沈小姐。”


    沈青禾聽著就要起來,卻被周霆鶴一把拉住,“吃完再去。”


    傳話的人想起局長的吩咐是立刻、馬上。然而他看了一眼周隊長,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沈青禾直接跟著周霆鶴去了警局內部的拘留所——王致遠昨晚呆了一晚上的地方。一進去,她本能的感覺空氣中氣氛的凝滯。


    王致遠之前秘密關押沈青禾的地方,其實是臨時找的之前廢棄的一家小型監獄,因為年久失修,裏麵的陳設早已不全,不像這裏,各種刑具琳琅滿目,沈青禾甚至瞧見靠近門口的一麵牆上還殘留著斑駁的血跡。


    隻可惜,王致遠沒有被用刑。


    沈青禾跟著周霆鶴一走進去,魏局長一反常態的突然站起來。旁邊的下屬被他這一動作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後,皆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榮織雲站在他旁邊頓時一臉的尷尬。她輕咳一聲,魏局長經她這麽一提示,反應過來,又坐下了。


    “周隊長來了?”又看了眼沈青禾:“咳,沈小姐也來了?”


    榮織雲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白了他一眼,走上前拉過沈青禾上下打量,“妹子,沒受傷吧?”


    沈青禾搖頭,道:“我沒事。織雲姐,周隊長都告訴我了,多謝你昨天救了我。要不是你,我恐怕……”


    “不說那些晦氣話,”榮織雲一把攬住沈青禾,道:“昨天找不你,我真是要急死了,還好老天保佑你沒事!”


    “對了,昨晚休息的好嗎?周隊長可著急壞了,”說著,曖昧的看了一眼周霆鶴,“你個小丫頭,你跟周隊長的事怎麽連一絲口風都沒給我漏過?要不是周隊長一急之下主動交代,我還被蒙在鼓裏呢。”


    沈青禾一臉抱歉,低聲解釋道:“我們……前兩天吵架了,我想著要是分手了,公之於眾反而讓人尷尬。”


    “啊?周隊長對你不好?”她一臉懷疑的看向周霆鶴。看的後者直接黑了臉。


    沈青禾還未來得及回答,那邊魏局長已經不耐煩的咳了一聲,開了口。


    “周隊長,讓你來呢,是因為這位王……特派員是你抓的。請沈小姐呢,”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客氣起來,“沈小姐,有件事還要請你證實一下。”


    “您說,我一定配合。”沈青禾客氣的說道。


    這時,一眾人的注意力終於投了被反綁在審訊椅的王致遠身上。


    魏局長指著他說道:“就在昨晚,王特派員實名舉報你涉嫌走私和身份造假,手裏還有上海一眾豪紳的聯名上書。”他頓了頓,“沈小姐,找你來是想聽一下你的說法。”


    沈青禾點了點頭,狀似無奈的歎了口氣,道:“之前在王秘書的審訊室裏我就已經解釋過了,我是正經的生意人,我的貨物來的堂堂正正,並沒有走私,隻可惜王秘書不信。”


    “這樣啊……”魏局長聽著有些猶豫,沉思一會兒後朝門口的一個警察招了招手,吩咐道:“把報紙拿過來。”


    然後道:“沈小姐,能否請你辨認一下這張照片?”


    魏局長接過報紙遞向沈青禾,沈青禾拿起來看了一眼,就道:“這張照片是我和我的父親,有什麽問題嗎?”


    即使早就知道了真相,可此時聽見沈青禾親口承認,魏局長還是驚的結巴了一下,“……你是說英國王室的奧斯汀公爵是你的父親?”


    “嗯。”沈青禾十分平靜的點頭。


    第71章 解惑 ·


    奧斯汀公爵,良民心目中臭名昭著的走私頭子,奸商心目中萬千財富的起源。這個名字之所以為世人所熟知,乃是因為兩點,第一是因為他曾被王室所棄,第二則是他耗費二十多年時間建立起來的走私帝國。


    他旗下生意囊括千萬,大到武器、藥品等違禁品,小到糖果、廚具等日常品,可以說隻有這世界上沒有的,沒有他不敢走私的。除此之外,他還神秘異常,世人都知道自他被驅逐出國,長期盤踞在非洲等地,但老巢的具體位置,官方多次圍剿打擊,非但沒有挖出來,還損失慘重。


    而因著官方的無能為力,又因著他走私生意已腐蝕到世界各個角落,發展到如今,官方非但沒有人再出聲主張打擊它,反而因為金錢的腐蝕,這個名字成了幾乎每個受益者心中不可提及的默契。


    認真算來,此人如今已到古稀之年。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之所以還能牢牢控製住一個如此龐大的走私鏈,是因為他“開枝散葉”型的經營模式。眾所周知,奧斯汀公爵膝下子女無數,這些子女雖然並非他親生,但從小被以各種手段收養後教養長大,替他分別打理各地生意。


    因著從小的忠誠教育,他的養子女們甚少有半途反水的,因此走私帝國被他經營的數十年如一日的風生水起。


    魏局長之流之所以如此驚訝,是因為他們手裏一多半生意都能跟這個走私帝國扯上關係,而關於其養子女,沈青禾是他們至今親眼見過的第二個。


    第一個是替上海王杜老打理全盤生意的魚生明。此人是中英混血,如今已年近四十。早些年回國後跟著杜老的一個堂口混,後來因著善做生意,跟許多政要們關係十分融洽,被杜老看中一步步提拔至今。


    魚生明隻是他明麵上同人打交道的花名,其真實名姓無人知曉,大家心裏默認了他上海走私界負責人的身份,就沒人敢去惹。


    魏局長雖然極度驚訝,卻也在沈青禾點頭後表現的深信不疑。無他,隻因為他曾經有幸跟著上司在魚生明的家裏見過一張類似的合照。


    隻是那張合照上奧斯汀公爵身邊的人是魚生明,而且照片也不在報紙上,而是被好好的裝裱在相框裏,掛在魚生明的書房正位的牆上。


    魏局長過足了詫異的癮,再轉看向王致遠的目光中透露著不善,除此之外還有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隻要沾了走私的人都知道,與奧斯汀公爵有關的人、事通常不能提及,更不能動,王致遠卻將主要打到沈青禾身上,這是想要斷了一眾人的財路啊。


    他這是自找死路!


    魏局長心情好起來。王致遠一聲不響跑到他的地盤上來找茬,往輕了說是沒將他們這些上海同僚放在眼裏,往重了說就是衝著他們的腦門兒來找晦氣。無論是哪種,這都算是犯了忌諱。他本來還擔心收拾他時的分寸不好掌握,可這下他可真是無所顧忌了。


    畢竟眾怒難平!


    王致遠接收到魏局長的眼神,瞬間就明白了自己此時的境況。他先是暴怒,眼睛腥紅的看向沈青禾,吼道:“沈青禾,你胡說!”


    沈青禾不為所動,完全事不關己的站在一旁,看著魏局長的動作。


    魏局長揮手招了兩個下屬上前,吩咐道:“請王特派員嚐嚐咱們警局的待客之道。”


    吩咐罷,又陰測測的朝王致遠笑道:“還請王特派員品評一翻我們的刑訊之技和您的誰能更勝一籌?”


    王致遠此時已從暴怒轉為絕望。雖然他對沈青禾的身份還存有疑惑,但看著眼前的局勢,他也明白敗局已定,而他作為俎上魚肉,已全然沒了反抗之力。


    “你們敢!”他叫道,“我是經濟特派員,南京直派!你們敢對我動用私刑?”


    魏局長笑了,笑罷手掌拍的桌子震天響,“私刑?你作為特派員非但不盡職責本分,還玩忽職守、綁架勒索、公權私用,此事我已親自向南京報告,押解你的人想必不日將到上海。”


    說完他朝兩個屬下揮揮手,囑咐道:“別把人給我弄死了,不好交差。”


    看著那兩人已經上前開始做起來刑訊前的準備工作,魏局長起身,朝沈青禾客氣的道:“烏煙瘴氣的,沈小姐,咱們還是移步樓上喝杯茶如何?”


    沈青禾點頭,便跟著一眾人出了審訊室。一眾人落座局長辦公室,品了一杯茶後,榮織雲略有些抱怨的同沈青禾低聲道:“妹子,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你和周隊長的事瞞著我這個當姐姐的也就罷了,就連你的身份來曆也不肯同多我說半個字。你說你當時就給了我那張報紙,又隻說出了事去找老魏,我當時就納悶來著。這要是報紙丟了,或者我去的遲了,你可就擎等著後悔吧。”


    沈青禾立刻攬上她的胳膊賠不是:“好姐姐,你也知道咱們這行,刀口上舔血的買賣,我哪裏能到處跟人說個明白。況且,”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況且我自小天賦不夠,雖然被好好地養大了,但還是擔不了什麽重任,索性便自己回國發展了。這樣的事更不好說出口了。”


    話到此處,榮織雲還有什麽好說的,何況她也不是真的惱了,便道:“你盡管放心,我知道輕重,如今這話也就在我們幾人說說,出了這個門隻當從來沒聽過。”說著斜睨了一眼魏局長,“老魏那裏我去說。至於王致遠,他就算僥幸活著回南京去,你也盡管放心,他不會蠢到自斷其路。”


    沈青禾點點頭,對著榮織雲又是一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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