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甚至想到了升哪幾個人為三公,輔佐幼帝。


    他還想了很多很多,喪葬如何,母後該如何安置,後來竟睡著了。


    *


    王樂瑤本是個眠淺的人,但每次被蕭衍折騰過之後,她就會睡得很沉,雷打不動的那種。這恰恰很養精神。


    等翌日她醒來的時候,有種脫胎換骨,再世為人的感覺。


    蕭衍又不在,她好像很少能在醒來的時候看到他。


    這個男人的精力好像永遠都用不完似的。


    “娘娘,昨夜睡得可好?”竹君進來,幫她整理床鋪。


    王樂瑤點了點頭。


    真是睡得很好,而且在他身邊,莫名會有種踏實安心的感覺。人總是本能地屈從於強大,然後依附成癮。盡管這很危險。


    “陛下,他對您還好嗎?”竹君斟酌著說,“昨夜婢子聽到您哭了。”


    王樂瑤的臉頰發燙,不知該如何解釋,隻能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竹君隻知道昨夜在外麵聽到了娘娘的哭聲,陛下究竟是如何把娘娘這樣的性子逼哭的?她很擔心。後來陛下要熱水,原本已經歇下的宮人全都爬起來忙碌。她進來後看到殿上衣裳散落滿地,床上的隱囊,被褥都掉下床。


    陛下在和娘娘絮語:


    “你動不了,朕必須抱你去。”


    “好了,不要鬧了。給你換被褥就是。”


    那是陛下平日完全不在外人麵前展露的一麵。


    眼下看娘娘的樣子,似乎真不是她所擔心的那樣。


    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還是不要管了。


    下午時分,王樂瑤收到了長姐派人捎來的書信和一份生辰禮。長姐在信上說,宮牆相隔,不方便時常出入,無法當麵致謝。宅子已經買到,顧老夫人也沒話說了。長姐還請她在搬進新宅以後過去玩,順道祝她生辰吉樂。


    正好她也想去見一見這位顧老夫人,看看顧家到底對阿姐好不好。


    王樂瑤把長姐送的錦盒打開,裏麵是一尊白玉觀音像,手中還抱著一個孩子。


    這是送子觀音。


    她覺得手指發燙,把錦盒放在妝台上。她才嫁,其實生孩子的事並不著急。但依照蕭衍的能力,也許她很快就會有孕。子嗣對於江山,對於她的地位來說,都是最好的保障。


    這也是阿姐想說的吧。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一年一次的生辰,她雖然不打算過,也不準備告訴蕭衍,但內心的角落裏,還是會有小小的期待。


    這偌大的皇宮,她沒有親人,也無人會為她慶祝。或許,他會知道呢?雖然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很快她的想法就被證實了。這一夜,蕭衍派人來傳話,說他政務纏身,不會過來了。


    這人不來也好,她可以喘口氣。


    他身上實在太熱了,冬季還好,夏日貼在一起,跟烤火也沒什麽區別。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她更習慣一個人睡。


    第44章 阿瑤。(二更)……


    這日天一亮, 王樂瑤像往常一樣起身,竹君把簾幔勾起來。她看到自己的陪嫁侍女,顯陽殿的宮女, 還有幾個女史女官, 整齊地跪在地上。


    “恭賀殿下芳辰,祝殿下春秋永盛。”


    王樂瑤微微怔住。這是她入宮後的第一個生辰,因為跟大婚靠得很近, 所以沒有大肆操辦,原本以為沒什麽人會知道。


    可看到這麽多人跪在她身前, 鄭重地恭賀她,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這些人都是圍著她轉的,自然會把她的生辰,喜好都記下來。


    “都有賞。”王樂瑤說。


    “多謝殿下。”


    眾人領了賞,歡歡喜喜地退下了。


    竹君神秘地說:“娘娘, 還有呢。”


    她走過去, 把屏風推開, 地上堆放著不少的錦盒。竹君一邊打開一邊說:“府君和主君都沒忘記, 一早就派人把賀禮送進宮來了。他們知道娘娘今年沒有辦壽辰,還特意叮囑婢子一定要好好做一頓生辰宴給娘子。還有桓家娘子和謝家娘子的賀禮, 大家都記得呢。”


    王樂瑤走過去, 看著琳琅滿目的生辰禮, 心中湧過一絲暖流。她人在宮裏, 所期冀的不過就是這些來自家人的問候和關心。沒想到連堂叔那房都送了。堂叔肯定不會記得這種事,肯定是堂嬸的主意。她當了皇後,身價果然是水漲船高,連堂嬸都會來巴結。


    王樂瑤洗漱之後, 坐在妝台前。竹君今日特意為她精心打扮,一身紅色的大袖裳,上麵繡著百鳥,黃色的祥雲紋佩帛挽在臂間,雍容華貴。頭發梳成繁複的飛天髻,插上金製的鳳凰步搖,自有母儀天下的氣勢。


    她覺得太隆重了,竹君卻說:“宮裏不慶祝,娘娘卻不能虧待了自己。皇後的生辰,本來就跟節慶一樣,是要大辦的。今日的午膳,婢子要把絕活統統都拿出來。”


    王樂瑤笑著說:“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們走到外麵的正殿,剛剛坐下,正準備傳喚早膳,內侍在外麵喊道:“陛下駕到!”


    王樂瑤皺眉,今日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還剛好挑了她用膳的時辰。


    她起身走到門口,蕭衍身後的內侍都向她行禮,有的還暗暗露出驚豔的眼神。素來知道皇後姿色無雙,但很少看她穿如此鮮豔的顏色。都說牡丹是國色天香,想來在皇後娘娘麵前也要羞慚了。


    蕭衍看著她說:“皇後今日的打扮與以往很不同。為了生辰的緣故?”


    王樂瑤愣了一下,他竟然知道?他過來這麽早,是因為她的生辰?她還看到蘇唯貞的手裏捧著一個托盤,用紅布蓋著,應該是給她準備的生辰禮。


    “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她明明沒讓任何人告訴他。


    “合八字的冊子上看過一眼。”蕭衍輕描淡寫地略過,“朕餓了,與皇後一同用早膳。”


    於是皇帝除了喜歡用顯陽殿的淨室以外,又多了一個愛好,就是在她這裏用膳。原本她一個人吃也是無趣,多一個人倒無妨。可她吃的很少,所以膳房準備的分量都不大,對蕭衍這個牛胃來說,根本就不夠。等確認她吃好了以後,蕭衍果然把剩下的菜全都吃完了,還額外叫了幾塊髓餅。


    他偏愛那種量大而容易飽腹的食物,做起來也容易。


    聽說在軍營裏是要搶食的,若是慢一步,可能就要餓肚子。所以他進食很快,幾乎一眨眼的功夫,一塊餅就能下肚。


    王樂瑤看呆了,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等蕭衍吃飽喝足,才讓蘇唯貞把一直捧著的那個托盤送到王樂瑤的麵前。


    “皇後打開看看。”


    王樂瑤滿心期待地將上麵的紅布掀開,發現竟是一套尋常人家的布裙,左看右看,都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她不知皇帝是何用意,蕭衍說:“今日皇後生辰,朕知道世上的奇珍異玩,皇後應該不會放在眼中。朕所擁有的最好的寶物,都在之前賜給皇後了。所以朕決定邀請皇後去民間走走。”


    “民間?”


    蕭衍點頭,“不是你們常去的金市,也不是顯貴雲集的清溪潮溝那一代。你若願意,朕就帶你去看看不一樣的都城。”


    王樂瑤以前很少出門,出門也必定是前呼後擁,去固定的幾個地方。


    所以她對蕭衍口中“不一樣的建康城”還是有幾分好奇的。何況她入宮大半月了,每日都要處理很多宮務,也想趁這個機會去散散心。皇後出宮可是不容易的。


    盡管內心對那套布裙非常嫌棄,但穿成她平時的樣子走在街頭,太引人矚目,所以說道:“我願意。”


    蕭衍沒想到她答應得還挺痛快,似笑非笑地問:“皇後不後悔?”


    出去走走有什麽好後悔的?難道他還準備了別的東西在後頭等著她?


    王樂瑤倒也不會畏懼退縮:“當然不會。”


    出宮自然是要準備一番,蕭衍先帶她去太後那裏請安。皇後出宮,要告知太後,以防後宮出了事無人做主。張太後腿腳不便,沒辦法四處走動,隻能在宮裏,看看宮人侍弄花草,倒羨慕他們這些年輕人能四處跑。


    “去吧,注意安全便是。”張太後看了蕭衍一眼,“你自己平日到處亂跑也就算了,皇後出身高門,別帶她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蕭衍應是,“兒子有分寸。”他正要告退,王樂瑤又說:“母後可想要什麽民間的東西?我可以幫您帶回來。”


    張太後想了想,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溫和地說:“倒是有些想念蘭陵的酒了,若是你們看到,幫我帶一壺回來。”


    王樂瑤應好。她覺得這樣,也算稍許彌補了張太後無法出宮的遺憾。


    回到顯陽殿後,竹君和幾個侍女幫她脫下華服,換上那套平平無奇的布裙。這裙子的布料是棉布,質地與王樂瑤平日所穿的綾羅綢緞相差甚遠,但還算舒適。普通人家穿的衣裙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雖然不怎麽好看,但輕薄,簡便,手腳都感受不到束縛。


    “這尺寸居然剛剛好。”竹君驚訝,從腰圍到身長,一點都不差。


    這裙子,多半是蕭衍命人做的。他雖然沒有正兒八經地量過,但是肌膚之親時,她身上的每寸地方他都了若指掌。


    為了配合這套布裙,竹君為王樂瑤重新梳了發髻。這種分股的平髻竹君以前隻見過,也是第一次梳,重點在於簡單大方,稍加固定就可以了。


    王樂瑤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忽然有種從鳳凰變成家禽的感覺。如果她出生在尋常人家,如今應該就是這幅模樣吧?


    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在望著另一個自己。


    蕭衍也早就換好了衣裳,在外麵等她。他穿著一身杏色的長袍,她上回在外央居外見過這身裝扮。


    蕭衍倒是從來沒見過王樂瑤穿成這樣,與華服相比,多了一點人間的煙火氣。


    他手中拿著個冪籬,戴在王樂瑤的頭上,遮住她的容貌。然後牽著她的手說:“今日就委屈皇後了。”


    他們出宮,坐的是普通的牛車,從小掖門出去。宮門處蘇唯貞都打點好了,這牛車比上次見到的那輛大一點,剛好容納他們兩個人。


    既然是微服,隻帶了竹君和蘇唯貞。王樂瑤見趕車的是個麵生的人,不過聽他叫蕭衍主上,應該是可以信任的荊州舊部。她還覺得一切都挺新奇的,不知道蕭衍到底要把她帶到什麽地方去。


    不一樣的都城,究竟是指什麽呢?


    蕭衍先扶著王樂瑤坐上去,自己剛要上車,柳慶遠帶著一隊護衛追了過來,王端也在其中。


    王端這陣子倒是兢兢業業,上頭說什麽,他便做什麽,從來不叫苦叫累。起初同班的兵士還欺負他,讓他日夜當值,輪軸轉,或者孤立他,想讓他知難而退,回家繼續當貴公子去。他非但沒跑去做皇後的阿姐那裏告狀,還越挫越勇,對欺負他的人直接用拳頭說話,倒是讓原本看不起這位王家小郎君的兵士們刮目相看。


    在蕭衍軍中,出身都是其次,隻憑實力說話。


    柳慶遠見他是個可塑之才,偶爾也會把他帶在身邊曆練。


    柳慶遠不良於言,就讓王端向蕭衍稟報。


    蕭衍走遠幾步,聽王端稟報。


    “北魏的太子丟下使臣團,自己先帶了一小隊人馬,提前進入都城。我們收到消息時,已經晚了一步,左衛將軍正命人搜尋。他們很可能會藏在那些平民出入的地方,為了陛下和皇後的安全著想,是否暫緩出宮?”


    “你覺得,他先入都城的目的是什麽?”蕭衍問道。


    王端想了想,這位皇太子是受魏帝所托,來談重開兩國邊境互市的事。上回魏國的奸細把都城鬧得雞飛狗跳之後,建康令已經在各城門處加派了人手,街上巡邏的士兵也多了。這位皇太子應該不會蠢到在此時故意挑起爭端,潛入都城完全隻是出於好奇心吧?


    畢竟北魏一直仰慕南朝的繁華。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蕭衍說了,蕭衍道:“正如你所說,所以不用擔心朕跟你阿姐的安全,朕心中有數。你回去跟左衛將軍說,注意洛陽館那邊的動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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