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歌靈活地在人群中鑽:“嘻嘻。”


    薑采長劍挑起一片頭頂喜慶紅綢上蕩下來的紅布,運法裹向無歌。紅色綢帶淩厲無比地卷開,卷向那少年,瞬間將逃跑的少年包在其中,從頭封到了腳,順便把他的嘴巴封上了。


    無歌劇烈掙紮:“嗚嗚嗚!”


    他可算消停了,薑采和於說同時出手要抓他。二人碰上時,不自覺地對了一眼,隔開對方。


    這一刹那,兩人又成了對手!


    薑采口上這才顧上安排魔東王:“你們帶人控製住西王!”


    魔西王此時已經和他的老相識魔東王打上了,魔東王聽到薑采的吩咐更加安心,魔西王則震怒連連:“怎麽回事?誰要攪我的婚事!東王,你敢攔我?!”


    東王歎氣:“老哥,你認清局麵啊。”


    說話間,他偷偷向那個和薑采對打的黑衣女郎身上瞥。他心裏暗驚,總覺得那個女郎很眼熟,隱隱的,大約的,可能的……


    好像是魔子啊!


    天啊,魔子怎麽會在這裏!


    亂哄哄中,唯一不知道該如何出手、該幫誰的,便是立在月洞門口的龍女辛追了。辛追迷茫地看著一群魔在這裏大戰:


    都是魔,傷了死了都是活該。可是他們在打什麽?


    她目光凜凜跟隨著於說,盯向與於說對打的那衣著深鬆綠色道袍的女子。那女子身量高挑,腰肢窄韌,動作迅捷,又手持一把紫色長劍。回眸間,女郎眉目清雅,眉尾痣在淩厲中,添幾分魅色。


    辛追蹙著眉:這副打扮,這般身手,不是個無名角色……她是誰?竟能在於說手下過這麽多招?


    場麵已經打得十分混亂,薑采和於說對打時,眼角餘光也盯著那紅綢下裹著的人。那紅綢裹著的人在地上亂滾,沒有掙脫紅綢,也說不出話,但是場中被染上魔疫的百姓還在增多。


    他們行屍走肉一般,見到活物就攻擊。


    還沒有變成行屍走肉的人被魔疫碰了一下,驚恐地低頭看自己的手掌一點點生出白骨,惶恐往外跑:“救命啊,救命啊!”


    辛追長琴一揮,便拔出一張結界,將此處罩住,不讓人往外跑——她雖然不知這些魔在打什麽,但是她能看出這疫會傳染,絕不能讓人出去!


    於是一個個人拍打著結界壁,卻出不去。


    他們一點點變得半人半鬼,眉目間罩著死氣,跌跌撞撞地撲向辛追:“仙人救命!仙人讓我們出去吧!仙人……”


    辛追怔忡,揮動琴弦的手一頓。


    薑采厲聲提醒場中所有人:“誰碰到魔疫都會被染上!”


    那求助的、跪在地上的百姓向上伸手,辛追猛地後退一步,不讓人手碰到自己的衣襟。於是她眼睜睜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仰望的眼神從恐懼變得呆滯,向上伸出的手,魔氣重重染上。


    他們撞向辛追,攻擊她!


    前一刻受害者,轉為下一刻的發難者!


    辛追後退,麵對這些來勢洶洶的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和無數人打過,卻沒有麵對過這麽詭異的人。而且這些人,都是染了魔疫……


    她要出手時。


    薑采高聲:“不能殺人,他們還有救,誰殺了人我斬誰!”


    她飛身躍上高空,將手中疫線再向自己神海中收去。她體內道體盡最大力量煉化這些疫線,被拔出疫線的人,眼神變得清明……而薑采眉目間則攏上死氣。


    魔修們叫苦不迭:“尊主,咱們是魔啊,你怎麽能叫咱不殺人?”


    瑟狐哇哇大叫在場中亂跑:“尊主救命啊,那個人追我!”


    後麵殺氣騰騰撲來的人身上的疫線已經進入了心髒,薑采未能取出來,他徹底失去神智後變得和魔疫一般,身上死氣重重,速度實力都變快。


    瑟狐被追得害怕,他雖是魔,但是本能覺得這些被薑采稱為“魔疫”的東西對魔也並不友好,要是被碰到估計也會變成他們的同類。他一溜尾,要被對方碰到時,他直接化成了原型一隻狐狸,飛快地沿著木杆竄上了房頂。


    然而他往下一看,下麵的行屍走肉開始爬木杆。


    狐狸在房簷上跳來跳去:“尊主,你快把這些疫線全都取出來啊,嚇死了嚇死了!”


    薑采斥:“閉嘴!”


    於說笑吟吟:“取出來,便是引到她自己身上。你們叫她‘尊主’,卻要她替你們犧牲。嘖嘖,好寶貴的感情呀,我看得羨慕。”


    瑟狐和下方打鬥的兩個魔王身子一凝,齊齊看向漫空彌漫、越來越多的黑線。薑采向於說望去,微笑:“倒也不必挑撥離間。”


    於說抱臂:“我喜歡呀。”


    於說眼睛向下一瞥,薑采同時看去,二人看到那紅綢裹著的少年卷著自己滾到了一間房屋下,正是瑟狐所立屋頂的下方屋宇。二人齊齊拔身而去,再次拔河想搶無歌,二人便再次對上。


    薑采目光森寒:“你是誰?”


    ——她在前世,便遇見過這個奇怪女子!


    於說嗤笑,嬌滴滴間,一掌拍向薑采手中,斬斷她手中所握的疫線:“魔頭呀。”


    薑采眼睜睜看著那些疫線斷了,重新飛回百姓體內,她驟然怒起,劍光如電刺向於說。玉皇神劍之威,凜然無敵,逼得於說也後退幾分。


    薑采暗惱,想若不是這個人,她早就控製住無歌了!難道前世無歌摧毀長陵城的時候,便有這個奇怪女人的相助,才會那般快地融化一座城?


    那邊應對著行屍走肉的辛追抽空一看,目光一凜:“玉皇劍!”


    ——她知道那女子是誰了!


    那女子,是她嫂嫂。


    她那位未曾謀麵、傳聞中墮魔的劍元宮首席薑采;那位讓她師兄為她護行煉化蒲淶海放她離開的師兄未婚妻,她的嫂嫂!


    既是嫂嫂,自然要助!


    薑采和於說打鬥中,餘光看到那已經滾到屋前台階下的紅綢起伏,少年似要掙出。


    薑采道:“瑟狐,小心你下方!”


    站在屋頂上瑟瑟發抖的狐狸手裏抓著武器,把那些爬上來的行屍走肉全都揮下去。薑采提醒,狐狸趴在屋頂向下看時,聽到了懸鈴聲陣陣,自下方傳來。


    豔紅衣裳上銀白色的線,閃住瑟狐的眼。


    紅綢中鑽出毛茸茸、烏黑的腦袋,無歌坐在地上,臉露出來。他眼裏閃著惡意的光,看到滿場亂象,他大笑起來,笑聲尖如針,撕得人耳膜震痛!


    屋門打開,蓋著紅蓋頭的新嫁娘出現在門前。鮮紅嫁衣被風吹得揚起,蓋頭散落,凡間女子露出姣好麵容一角。


    魔西王:“本王的夫人!”


    他要跑去,被魔東王攔住:“好兄弟,沒看出那裏有主了麽?你別添亂了。”


    但是魔西王要找的新嫁娘卻壓根不理會一個魔。作為凡間女子,她已經是十分美麗,嬌弱連連,淚光點點,薑采一眼看去,覺得這份柔弱美,也隻比她的雨歸師妹差一些而已。


    這凡間城主的女兒不看自己的未婚夫,隻看著那台階下的少年無歌。她露出慌色,情不自禁地向少年伸出手:“無歌,你還好麽?”


    她道:“別打了,無歌是救我的!”


    薑采忍不住笑。


    於說:“噗嗤。”


    魔西王打鬥中身形一頓,臉霎時黑了,與他對打的魔東王哈哈大笑:“好兄弟,你這頭頂好綠啊。”


    薑采莞爾:“我好久沒見過這麽天真的為愛心動的人了。”


    ——魔疫無歌竟然讓這凡間女子相信他愛她,撬了魔西王的牆角。


    她打打殺殺多了,陰謀詭計看多了,忘了在有些地方,愛恨情仇加以利用的戲碼從來不少。


    但是才這麽一想,薑采心裏登時一凜,不由自主想到:魔疫無歌為什麽要蠱惑一個凡間女子?蠱惑一個新嫁娘?他總不會是無聊了,也想玩一玩人魔相戀的戲碼?


    薑采承認自己確實對魔有偏見,她一開始就會用惡意揣摩一個魔,尤其是魔疫無歌。


    薑采腦海中想到她進入這個院落,聽到的無歌的第一句言靈:“你們所有人,全都死於新嫁娘出門的第一步!”


    言靈之力對於普通百姓,是碾壓一般的存在。如果她不來,這裏除了魔西王,沒有人能逃掉。


    然後緊接著呢?


    城主女兒出嫁,是要巡城的。一群行屍走肉抬著花轎,帶著新嫁娘將整座城的主幹線走一遍……走到哪裏,疫線死氣會迅速散布到哪裏。在一個婚禮的時間,沒有人覺得不對勁的時候,整座長陵城,都會被毀掉!


    薑采一凜,猛盯向那個淚眼濛濛、從門檻跨步的新嫁娘,那凡間女子身子前傾,腳抬起,向台階下的少年伸出擁抱的手——


    “你們所有人,全都死於新嫁娘出門的第一步!”


    薑采手裏快速掐訣,一個符咒被她使出,金白色的光壓也壓不住,從她袍袖下閃爍而出。於說注意到,揮出法術要打斷,但是薑采四周刮起罡風,生人難近。


    薑采幹脆利索:“移行換位!”


    ——雖然張也寧嫌棄她,說她道法不精。她的道法確實不如她的劍術厲害,但是危急關頭,人急智生,她一下子將完整的移行換位的符咒想起來了!


    薑采手指隔著虛空點向那俯下跨步要擁無歌入懷的新嫁娘。


    無歌臉上惡意的笑放大,他眼睜睜地看著被他引誘的新嫁娘含著淚要抱他,他手指輕動,埋在她體內的黑色疫線,隻要她這一步邁下去,言靈就會應驗,所有人都要死!


    風從新嫁娘抬起的繡花鞋下跨過,撩動她衣擺上的金色鴛鴦。鴛鴦流光點點,大幅雲紋水波包裹纏繞,水波流動,鴛鴦眼睛上金光一點,如同活了一般。


    無歌笑嘻嘻地等待。


    然而肉眼可見,新嫁娘硬生生向後折腰,跨出的步子往後收回,同時手伸向外方,黑色疫線從另一頭被拔出,纏上新嫁娘的手腕。新嫁娘向後彎腰,腰肢如刀,徒徒後彎的韌性,蜿蜒紅烈。


    這樣驚心動魄的美感!


    新嫁娘另一手中道法抓向無歌。


    無歌眼眸驟縮,看到新嫁娘換了人:金釵步搖,紅衣銀線,大麵堂皇。


    美人仍是美人,但是換了一個人!


    薑采眉尾一揚,對無歌輕輕一勾笑。她手按住無歌的肩膀,要扣住這少年時,一團魔氣纏上無歌,將無歌向後甩開。於說笑吟吟看來,薑采臉沉下。


    於說:“新嫁娘不要這般凶啊。”


    無歌知道今日得不到彩頭,他充滿怨恨地剜一眼這兩個女子,頭也不回,化作魔氣向結界外跑。


    真正的新嫁娘奄奄一息地倒在薑采留下的一堆深鬆色道袍下,昏了過去。薑采翻身躍牆,流光閃爍,看得人滿眼紅耀!


    這是何其驚豔的一幕——


    盛裝打扮的新嫁娘提著裙裾便上房,去追那魔物。金燦華勝輕輕點著她眉心,耳下明月璫搖晃如歌,女郎奔躍迅疾間,華麗裙袍被風吹揚,盛大壯麗。


    一整片紅色燃燒眾人的眼。薑采在傍晚黃昏中穿梭,她沒有時間顧自己的一身裝扮,放在他人眼裏,便是美豔又大氣,讓一群魔物看得怔住。


    瑟狐趴在房頂呆滯地看著薑采和於說一前一後地追出結界,他喃喃自語:


    “艸,尊主是這麽好看一個美人呢?”


    以前他怎麽從來沒注意到呢?


    魔西王停了打鬥,扭扭捏捏地開始暢想:如果魔東王投靠的人,是這麽個美人的話,他也可以考慮投靠啊……要是能夠娶了這美人,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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