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采意識再次清明時,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一艘船上——之前盛明曦騙他們出去的那艘船。


    她的判斷沒有錯,她回到現實了!


    薑采呆了一息後,即刻起身,拉開船艙門衝向外麵。黑夜星光幾點,流光如波,正好一道白衣與她迎麵走來。她一時失控,撞入了這人懷裏。


    張也寧反握住她的手。


    薑采低著頭,額抵著他的肩,半晌未動。


    她疾跳的心髒,在看著他安然無恙時一點點放鬆。但這還不夠,她不知道夢境裏死去,在現實中會不會受傷……按說應該會有影響的。她握住他手腕,神識探出,要查看他的身體。


    她的動作,被張也寧躲掉。


    薑采詫異抬頭。


    張也寧微抿唇,偏過臉,道:“你不能看我的神識……我沒事。”


    薑采呆住。她還從未被他這麽拒絕過……心裏一時有些失落。


    張也寧輕輕看她一眼,他目光閃爍,語氣幾分別扭:“……我有一個秘密,待我本尊來了,才能給你看。”


    薑采:“你本尊要來?”


    少年揚眉,突然換一種語氣,又是調皮,又是戲弄:“是。你喜歡和現在的少年重明在一起,還是喜歡我本尊來啊?”


    薑采愕然。


    他笑嘻嘻:“你說啊?”


    薑采莞爾,心知他故意做出重明的活潑模樣,是寬她的心,讓她不要多想夢中殺他之事。他既不想多說,她又何必自困?薑采反問:


    “那若是遇到危險,我與我的分化身都在,你是救我,還是救我的分化身呢?


    “我的分化身與你有肌膚之親,我本尊與你共患難……你說呀,重明弟弟?”


    張也寧:“……”


    他瞠目結舌,恨恨剜她一眼,薑采噗嗤笑。她心裏鬆快,放開他的手腕,後退幾步,打算去看其他人是否平安從夢境出來。


    張也寧跟在她身後,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其實我在夢裏,還是連累你了。對不起啦。”


    薑采眼角餘光看到了謝春山扶著牆、臉色有些不太好,她關心自己的師兄,便敷衍張也寧一句:“嗯。”


    身後少年便不說話了。


    薑采走了兩步,遲鈍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她回過頭,果然看到張也寧淡漠冷然的麵容。


    呃,他又生氣了。這個人啊,總是她隨意一句話,他就開始生悶氣。


    薑采對他挑一下眉,任勞任怨地走回去,哄他道:“不連累,不連累。你怎會連累我?”


    張也寧淡漠:“我確實連累你了,這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薑采順著他的意思,微笑著改口:“好好好,那就這樣,心肝寶貝兒,我心甘情願被你連累,好不好?”


    張也寧一愣,他愕然看她。


    她對他挑一下眼,眼波流媚,幾分勾搭,欲說還休。


    他僵立,烏發所掩的耳後肌膚霎時紅透了。他拂袖,又驚又怒,還有幾分嗔怨羞恥:“胡說八道!不要亂叫人。”


    薑采聳肩,想他害羞,總比生氣好。


    逗弄張也寧的期間,謝春山、巫長夜、雨歸,都各自拉開艙門,走了出來;巫展眉驀地出現在船板上,茫然一下,歡喜撲過去:“哥哥!”


    巫長夜被妹妹撞得晃了一下,瞪巫展眉一眼後,他和雨歸將用法術捆住的盛明曦從船艙中拽了出來。


    巫長夜沒好氣:“盛島主,這麽害我們,你還有什麽話說?”


    盛明曦垂下頭,一場夢境,讓她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些小輩。她道:“我無話可說。”


    巫長夜:“好!那我們就把你抓起來,帶去永秋君那裏評評理……呃。”


    他一頓,因他想到如今的問題,不是給盛明曦治罪,而是芳來島的秘密被挖出來,有人絕不會當無此事的……他偷偷看一眼笑著走過來的薑采。


    嘖,那倆人又湊在一起。


    薑采問謝春山:“師兄,你如何?”


    謝春山歎氣:“這織夢術,當真厲害。我早在夢境中死了,卻被困在一團黑暗中,根本離不開那夢。好在隨著你們破夢,我也能跟著出來了。”


    雨歸刻意躲過巫展眉有些冷的目光,幾分躲閃——


    夢境中,薑采和張也寧離開後,她和巫長夜效法,她殺巫長夜時,巫展眉從明秀姑娘的神海中飛出,道法揮向她,要殺她。那片刻殺意,絕不作偽……


    然而現實中,巫展眉依偎著巫長夜,柔柔弱弱道:“雨歸姑娘,原來你是為了幫哥哥。我在夢裏錯怪了你,你不要生我的氣,不然哥哥也會生氣。”


    巫長夜立刻敲巫展眉的頭:“胡說!”


    巫展眉縮腦袋,眼神閃爍,好似有些恍惚,並沒有衝哥哥撒嬌什麽的。


    雨歸尷尬一笑,連忙說沒事,她環顧四周,緊張問:“百葉姑娘呢?”


    謝春山道:“百葉受了點傷……沒關係,不重要,我會幫她療傷,她很快就會沒事。”


    薑采敏銳,立即問:“什麽傷?”


    謝春山與她寒目對上,知道這位師妹不肯善罷甘休,他隻好道:“百葉出夢境時,被魔氣攻擊了,受了傷。幸好不嚴重,我會幫她祛除魔氣。”


    其他人驚:“魔氣?那夢境中有魔?”


    薑采若有所思。


    盛明曦虛弱的聲音打斷他們的思量:“諸位,我們回去吧,這船是離開不了芳來島的,我們還在古陣法的籠罩範圍內。我們回去島上,才有真正出島的法子。”


    幾人對她不太信任,但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


    盛明曦操控船隻返回,幾人重新踏上海灘,看到那祭台上微弱的光,皆有些心神恍惚。


    然而那些祭台上的女修們已經不在了,海灘上,一個女郎盈盈含笑,帶領著一眾人,迎接他們。


    這人是一直沒有出現的盛知微。


    薑采目光輕輕掠過盛知微身後,見那個長水依然戴著麵具,安安靜靜地,如同最忠實的仆人一般。


    盛知微向他們俯身道:“諸位都是客人,一直未曾迎接,是我禮數不周。我母親叛離芳來島,逆轉逆元骨和無生皮,罪大惡極,幾位想來已經發現了,我亦沒什麽好說的。”


    巫長夜道:“你之前……一直被你母親困著?”


    盛知微頷首:“是,我一直被困在地宮中,無法出去,無法救人。幸好你們入夢了,長水才想辦法將我救出……母親,這些事,你做錯了。”


    盛明曦頹然垂著頭,並不語。


    謝春山懷裏抱著縮小版的孟極,一直吊兒郎當地聽著他們的話。這會兒,他輕輕一笑,道:“如此,何時放我們出島?”


    盛知微手在上空一劃,那古陣法濛濛,微有光一閃,再次合上。她抱歉道:“我母親用上古陣法封住了此島,我隻能勉力開一瞬。母親,你可願出手,送客人們離開?”


    盛明曦冷淡道:“我不願。”


    巫長夜一下子怒了:“你!我們可是在夢裏幫了你的!你剛才還不是這個態度!”


    盛明曦冷笑,直視他:“巫少主,夢是夢,現實是現實,夢裏發生的事改變不了現實,你不知道麽?在現實中,我女子依然是無生皮,依然是被奴役的對象。我不殺了你們已經是不將你們當敵人了,但也別妄想我送你們出去,讓你們通風報信。”


    盛知微打斷:“既然母親不願送你們出去,那便由我來吧。我實力弱一些,所以要等待陣法最弱的時間,才能施法。我已經算過這個時間,是三個時辰後。


    “幾位留在島中參加晚宴,讓我感激幾位擒拿我母親、救我出來的恩情。三個時辰後,我送幾位離島!”


    巫長夜還要說話,謝春山搶話,笑道:“如此甚好,麻煩盛姑娘了。”


    盛知微的目光與他對上,頗停頓了幾息,才移開。


    --


    幾人跟著盛知微等女修往回走,薑采與張也寧落在最後。


    薑采:“你信盛知微麽?”


    張也寧:“不信。”


    薑采:“嗯?”


    張也寧淡聲:“一個與母親反目成仇、篡奪母親島主之位的女子,在母親為夢主的夢中,不應該那般無辜。”


    薑采道:“七月七日,萬人來誅;血漫芳來,神像倒塌;愛人被焚,永生不見。經曆了這些的女子……絕不是簡單的女子。”


    張也寧“嗯”一聲,問:“你要如何?”


    薑采低聲:“讓其他人去探探島中傀儡,三個時辰後能不能一起救了帶走;我,去找一下長水。長水和江臨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但是江臨早就死了……長水身上也許藏著很多東西。”


    張也寧握她手腕一下,沒說話。


    薑采挑眉,偏臉看他。


    她的神海中,包裹著先天道體的青色藤蔓生長得更加濃鬱一些,隱有花苞藏在枝蔓下,搖曳生姿。


    二人繼續跟著諸人行路,他們之間,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一會兒,薑采慢悠悠:“你關心我?”


    張也寧沒說話。


    薑采道:“別否認。”


    張也寧覷她一眼:“沒否認。”


    第46章 靈火相就的燭火亮起……


    靈火相就的燭火亮起, 離開陣還有三個時辰,島中女修們開始為客人準備晚宴。


    謝春山說要去看看百葉,便離開了;張也寧、巫長夜等人也各自行動, 四處看看島中情況, 看看那些被關押的、還未被煉成“無生皮”傀儡的人都在哪裏。


    薑采則去獨闖長水的屋舍。


    昏光如幽黃色水,自舍外流入,斜在角落口。空氣中並無塵埃, 隻有海風氣息流竄,給沉沉屋中布上一層清光。


    長水站在屋中屏風前, 慢騰騰地摘掉了自己麵上的麵具。屏風上映著他模糊的身影,他機械地低頭摘腰帶時,突然回身揮出一掌,向自己身後襲去。


    迎接掌風的,是一女子手中的三尺秋水劍。


    薑采的“玉皇劍”在夢中碎了,現實中也受到了些許影響, 回到了她的神海中被熨著, 等待恢複的時機。雖則如此, 玉皇劍對付長水這般實力的人, 還是不在話下的。


    薑采的身影浮在屏風上,水波流漾, 光點滑掠, 婉若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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