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少年搶到他的位置,將冉清萍強行搶過去,喝斥他道:「我的上人,要你扶!」


    童殊往後跌坐而去,被人撈到懷中,他回望了一眼來人,道:「景決,你看上人他——」


    景決將他扶起,二人一起看向冉清萍。


    兩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隻見方才推童殊的少年正一邊哭一邊替冉清萍接著包紮,他人長的俊俏陰柔,哭起來眼眶紅紅,臉頰紅紅,因哭得太傷心,淚流不止,一邊抖著手給冉清萍包紮,一邊抹著眼淚。


    冉清萍調息著,平心靜氣地看了一會少年,輕聲道:「阿寧,不必哭。」


    這少年正是之前跟著冉清萍走的阿寧,阿寧被他這一勸,哭得更傷心了,整個人因哭泣而發著抖。


    童殊冷冷地看了幾眼阿寧,眼中現出一絲不耐,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謔地轉開目光,掉頭去找柳棠。


    隻一個回頭,走出幾步,他便僵在原地,眼底酸痛。


    眼前這個人,方才做了一件極血腥極殘忍的事情,此時卻如置身事外般,無辜而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場景。


    大概眼前的人都引不起他什麽興趣,他轉而繼續去料理那帶血的琴弦。他手上的琴弦已經團好,他細細地以袖擦血,然後細細地收進袖袋,仿佛周圍無人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裏。


    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的大師兄不應該是這樣的!


    眼前這個人帶著他長大,像照顧親弟弟一般愛護他。


    會在清晨喚他起床帶他練功;


    會在正午的陽光下陪著他一起受罰;


    會在星夜裏背著他走過芙蓉山北麓的小道帶他回家。


    他無數次被罰挨餓是柳棠給偷偷送的飯;


    他胡亂地練劍也隻有柳棠偷偷地指導過他;


    他在水牢裏差點死掉,是柳棠衝破牢門將他從水裏撈起而後和母親一起不日不夜地照顧他。


    童殊母親曾數次對童殊說:「棠兒是你兄長,你要聽他話,也要照顧他。」


    是的,柳棠不止是大師兄。


    柳棠是自小和他一起長在北麓小苑,算是母親的半個養子,是與他有著勝過血脈親情的兄長。


    童殊一步一步,沉沉地走向柳棠。


    隨著他的靠近,柳棠終於注意到了他。


    柳棠的眼睛一陰一陽,望向他的時候目光空洞,麵無表情。


    就是這個無知無覺的神情,讓童殊忍耐不住地紅了眼眶。


    童殊知道人都會變,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柳棠會變,而且還是變成這樣。


    這個人曾經看向他時,總是溫柔地微笑地。


    無論在什麽境地相見,即便是他叛出芙蓉山後,柳棠都會專程去看他,都會像在家中那般,始終保持著對小弟弟的溫柔和溫暖,輕聲地叫他「小殊」。


    然而,眼前這個柳棠,對他無動於衷,不僅認不出他,而且對所有人和事都漠不關心。如同——


    行屍走肉。


    大約天下至親,久別重逢時遭遇這等麵目全非,都要傷心斷腸。


    童殊開口,聲音已經哽咽:「大……大師兄。」


    柳棠對這個稱呼,毫無反應,他歪著腦袋慢吞吞地轉著眼珠,迷茫地觀察著童殊。


    童殊眼眶紅了:「大師兄,是我啊,我是小殊,我回來了!」


    然而,柳棠連對「小殊」這兩個字都沒有反應了。


    童殊知道哭起來很難看,但是,眼淚還是滑下,流到嘴邊,味道苦澀。


    再沒有什麽比這種漠然無辜的神情還要叫童殊難過了——他在大師兄說過「若這世上隻剩下一個人,也要看著他的小殊好好活下去」。可是,現在,他的大師兄連他都認不出來了。


    童殊沉沉走近前,就在他馬上要碰觸到柳棠時,被人大力地往後一抱。


    有一個清冷的聲音響在耳邊:「不可靠近,此人危險!」


    童殊此刻的心弦已近崩斷,他根本聽不進任何人對柳棠的議論與評斷,他掙紮叫著:「你放開我,不許你說我大師兄!」


    而抱著他的人根本不肯鬆手。


    當童殊奮力地要掙脫時,其力氣之大不可想像。


    而當景決要抱住一個人時,其鉗製手法亦是無人能掙脫。


    童殊越掙越氣,越氣越傷心,他本是默默流淚,此時怒極氣極傷心至極,幾味攻心,他反而哭不出來了。


    他痛苦地緩緩望向景決,滿臉淚痕未幹,他道:「景決,你告訴我,我大師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是臬司大人,仙道所有恩怨都逃不掉你的耳目,你一定知道什麽的對不對?!」


    景決垂眸,眸光深斂,視線凝在童殊的臉上,看童殊哭紅的臉,看著童殊盈著水光的眼,他難過地蹙起了眉。好似什麽絕世珍寶碎了一般,他心痛地屏息凝神了片刻,忽地眼底閃過一道光,而後他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一份很沉的份量。


    他抬手,輕輕地替童殊抹去眼淚道:「不哭了。」


    人在傷心處,是不能勸的,一聽這句,童殊的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無聲的滑下,他覺得這樣很丟人,用力抹去眼淚,對景決道:「我知道你職責所在,有很多事情不能說,我不怪你,可你現在能不能不要攔我。」


    景決指向童殊身後,道:「現在不必我攔了。」


    童殊生出不好的預感,他極慢的轉身,在隻轉到一半時,一道淩厲的破風之聲卷向自己脖頸,與此同時,他被景決一個抱轉,躍出幾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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