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秋起, 雲消風長,轉眼間便已到了九月,二房喬遷新居也已經過了三月有餘了, 沈府分家也並未在京都掀起太大波瀾,即便有人關注著沈府, 如今過了那麽久, 京都內不斷發生新鮮事,早就將此事忘完了。


    沈家二爺如今頗得靜南王爺的重視,恰逢中秋, 一家子人被邀請參加靜南王府舉辦的中秋遊園會,可謂是蒸蒸日上,也有不少想結識沈二爺的人登門拜訪,然而都被拒之門外。


    眾人都說沈家二爺自視甚高,不把眾人放在眼裏, 以後必定是要吃虧的,然而隻有沈家二房的人知道,沈家二爺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家媳婦身上。


    阮綰最近很疑惑,她總覺得沈二爺好像哪根筋搭錯了,一直黏著自己, 好像身上的掛件一般, 去哪裏都要跟著。


    她一邊看話本,一邊看著身後抱著自己的男人, 無奈道:“二爺, 你最近怎麽了?一直……一直纏著我,像牛皮糖一般。”


    沈二爺看著小妻子皺著眉眼, 將手裏的書擱在一旁,凝視著少女的眸子, 沉聲道:“為夫最近有空,想多和你呆在一處,怎麽,綰綰如今嫌棄為夫了麽?”


    “自然不是,你可知外頭的人怎麽說,他們說你沉迷美色……咳咳,無心學習,還說我母老虎,不讓你出門應酬呢。”阮綰有些不自在轉過頭去,沈二爺這般纏著她,她還如何能遠離他?


    沈二爺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裏,饒有深意道:“沉迷美色有何不可?綰綰是想讓為夫出去應酬,見別的女子?”


    他知道她在意的地方在何處,果不其然,話音一落阮綰就立馬搖頭,然而她搖完頭,又覺得自己小氣,連忙解釋道:“二爺若……若真有其他在意喜歡的女子,我不會阻止你的,畢竟這個世道,男人都是這個樣子。”


    這自然不是她的真心話,但如今再愛又有什麽用呢,等真相大白,沈二爺怕是連見都不願意見她吧。


    而且如今鶴汀出現了,那日他那番話,應當是懷疑她是重生之人,因為鶴汀便是重生的,她不敢放手一搏,如今隻能和他周旋。


    阮綰正出神,腰間便猛然一緊,男人一把將她扣在懷裏,鳳目微眯,凝著寒意,冷聲道:“綰綰最近為何總說這種話?”


    沈二爺之前便察覺到,他的小妻子如今好似存了冷落他的心思,他將人抱得更緊,腦海裏浮現出那日她和鶴汀對話的模樣,她的轉變,就在他將那個少年帶回來之後。


    阮綰察覺到男人的探究,她唯恐沈二爺深想,幹笑著轉移話題道:“二爺,我腰痛,你給我揉揉。”


    沈二爺看著少女撒嬌的模樣,暫且將此時放在一旁,他伸出大掌輕輕揉著少女的腰肢,嗓音低沉道:“綰綰,你可是有什麽心事?”


    “當然沒有,二爺怎麽會這麽想。”阮綰飛快逗人,卻並未直視沈二爺的目光,裝作困了一般,眉眼低垂。


    然而落在沈二爺眼中,不假思索的否認就是確有其事,他心裏有了危機感,不知從何而來,讓他極是不爽。


    阮綰懶懶靠在男人懷裏,她如今覺得沈二爺越來越難糊弄了,便嘟囔道:“夫君,我好困。”


    沈二爺知道她躲著他,也並未深究,便開始哄著她入睡,也許是這幾日心事繁重,阮綰聽著男人低沉有磁性的聲音,沒一會兒就睡眼朦朧,她將話本丟在一旁,抱著男人的胳膊,便睡了過去。


    沈二爺看著懷裏熟睡的少女,伸出大手撫上她的眉眼,小小的臉蛋,一隻手就能覆完,他想起初見她的模樣,嬌縱蠻橫,冷冷地看著他,沒將他放在眼裏。


    甚至於為了不嫁給他,鬧得雞飛狗跳,甚至投井,而且那時她明明有心上人,怎麽會變得那麽快?一切的變化就在成親那晚,她態度轉變十分異常,而且麵對段秉言時,她更是表現出厭惡反感。


    沈二爺細細注視著眼前人,隻覺得她像一個謎團,這樣想著,他想到了一個人,沈二爺給小妻子蓋好錦被,伏身親了一下她的眉心,便下榻離開。


    出門前,特地吩咐青棠看好她,方才邁著大步朝著書房走去,經過花園時,看到了自家妹妹和鶴汀在一處亭子內。


    沈二爺放慢了腳步,悄無聲息靠過去,此時兩人並不知曉,沈聽禾一邊整理著花束,一邊朝著鶴汀道:“鶴汀,你幫我看看這些花插得怎麽樣?你說嫂嫂會不會喜歡?”


    鶴汀站在一旁,模樣恭敬,低聲回道:“小姐的好意,少夫人一定會喜歡。”


    “嗯,我也覺得,就算我做不好,嫂嫂也不會不喜歡的,嫂嫂最好了,比哥哥對我還好呢。”沈聽禾笑著答道,眉眼彎彎,瞧著可愛極了。


    一旁的鶴汀聞言,麵上閃過一絲冷意,他沉默了半晌,到底是開口道:“小姐就這般認定少夫人對您好麽?”


    “自然,若嫂嫂不對我好,如何會這般大費周章幫二房離開沈府,而且還很愛哥哥,也很疼我,這個世間,再也找不出比她還好的人了。”沈聽禾並未聽出鶴汀話中深意,對她而言,阮綰是家人。


    鶴汀看著滿眼真切情誼的少女,想到阮綰虛偽的麵孔,忍不住道:“小姐,有些人的好,是可以裝出來的!你不能被蒙蔽了雙眼,屬下從他人口中了解到少夫人並不是……如您想象中那般好的人。”


    一向沉默寡言的鶴汀如今突然冒出一大段話,令沈聽禾愣了一會兒,然而她不願意別人說阮綰不好,她有些不可思議道:“你怎麽這樣說我嫂嫂,是她救了你,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因為是嫂嫂的關係,所以我才留下你,你若繼續這樣,那就請你離開吧。”


    言罷,她再也不理鶴汀,轉身就跑出亭子,鶴汀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歎了一口氣,他喃喃道:“阿禾,她是害你全家的人,如今不過是……唉……”


    他話音一落,身後傳來沈二爺的聲音道:“我將你帶回來,不是讓你離間我家中人關係的。”


    鶴汀聞言,身形一僵,他一轉身就對上沈二爺冷漠陰沉的目光,猶如寒刃,他下意識低頭,應道:“見過二爺,這並非我本意。”


    “哦,那你是何意?離間我妻和家妹關係,對你來說,有何種目的?”沈二爺淡淡掃了一眼鶴汀,他的直覺告訴他,綰綰和鶴汀之間一定隱藏著秘密,而那個秘密,他並不知道。


    鶴汀聞言,手中拳頭緊了緊,語氣硬邦邦道:“我對聽禾小姐忠誠無二,並無任何目的。”


    “你認識我妻?”沈二爺坐在一旁,把玩著桌上的花枝,雲淡風輕問道。


    鶴汀知道這次他不可能輕易應付沈二爺,他心裏一緊,低聲否認,“並不認識,二爺不必多心,我對少夫人並無那等心思。”


    “那你如何得知她為人如何?若隻是道聽途說便在此處挑撥離間,沈某認為你不適合待在聽禾身邊,你覺得如何?”沈二爺眉間覆著一層寒意,周身有意無意散發一股無形的氣勢,直逼鶴汀。


    鶴汀知道沈彥愷為人,看似溫和儒雅,手段實則極為狠厲,段秉言的下場,他不是不知道,阮盈如今那般淒慘,也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所謂的玉麵修羅便是如此。


    他如今雖不知阮綰如何博得沈家二房兩兄妹的信任,但他知道,他若是繼續說什麽,沈彥愷不會放過他,他恭敬道:“是在下失言。”


    鶴汀回避了話題,沈二爺麵上有些不悅,冷聲道:“你知道什麽?”


    他自然知道關於阮綰所做的一切,不過如今說出來並無任何意義,反而還會惹阮綰對他心生殺意,他知道阮綰為人。


    “二爺指的是什麽?”鶴汀裝傻應道,沈二爺如今全部心思都在阮綰心上,他若是執意詆毀,沈二爺一定不會放過他。


    沈二爺並不言語,隻冷冷看著鶴汀,猶如望著死人一般,鶴汀自然記得這樣的眼神,他頭皮發麻,隻覺得太過輕率,被沈二爺抓住了馬腳。


    “以後那樣的話,不可再說,聽禾如何想,那是她的事,你沒資格。”沈二爺言罷,拿過桌上的花束離開。


    鶴汀待沈二爺離開後,方才抬頭,他看著沈二爺的背影,看著桌上淩亂花枝殘葉,想到沈聽禾方才的指責,隻覺得心亂如麻。


    沈二爺此番離開,直接去了書房,此時顧逸明已經等在那處,見了好友陰沉沉的臉色,識趣地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疑惑道:“怎麽,誰惹你生氣了?”


    “幫我查一個人。”沈二爺徑直走向書桌旁,提筆便開始寫字,麵色覆著一層寒意,好似萬年冰山一般。


    顧逸明走到書桌旁,看到紙上的名字,麵色微變,又道:“你怎麽會查這個人?你不會……”


    “有些疑問,你不必知道。”沈二爺並不想說太多,將紙條交給顧逸明,正要說什麽,繼而便聽到外頭傳來興文著急的聲音。


    “二爺,青棠來了,說少夫人醒來就哭了,誰也哄不住,請您馬上回去。”


    沈二爺原本陰沉的臉色,多了幾分焦急,他應了一聲,繼而看著顧逸明道:“此事你知我知,查到任何消息就給我遞消息。”


    言罷,便打算轉身離開,顧逸明看著好友這就離開了,有些不滿道:“你不是請我來喝茶下棋?”


    “嗯,剛才是,現在綰綰找我,我要陪她。”沈二爺無任何愧疚之意,反而覺得理所應當,這幅模樣將顧逸明氣得半死。


    顧逸明看著重色輕友的好友,嚷嚷道:“你這廝不是有求於我麽?怎麽如此厚顏無恥!你就不怕我不幫你?”


    沈二爺聞言,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子道:“我記得綰綰將奇山硯給了我,本來打算事成以後送你,既然如此,那不要也罷。”


    “欸!瞧你這話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馬上就去,馬上就去!”顧逸明聽得好友這麽說,早就眉開眼笑,馬不停蹄離開了。


    沈二爺看著顧逸明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想起綰綰還在等著他,便邁著大步朝著慕光院走去。


    阮綰此刻滿頭大汗坐在榻上,小臉慘白,她方才做了噩夢,夢裏沈二爺知道了真相,將她趕了出去,還娶了別的女子。


    她……她在夢裏怎麽解釋都沒用,找不到任何人幫她,心裏悲傷欲絕,哭著醒來一看,發現沈二爺不見蹤影,自然是哭慘了。


    沈二爺剛進門口,便聽到屋內傳來的哭聲,麵色一變,連忙邁著大步進了屋內,還不等他站穩,阮綰就光腳朝著他飛奔而來,紅著眼眶,像隻可憐的小兔子。


    “二爺,你去哪裏了?你怎麽丟下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雖然是哭著,但一點也不妨礙少女連珠炮一般說出這些話。


    沈二爺低頭看著懷裏小小的妻子,此刻她眸子中含著兩汪淚珠,可憐巴巴的,他單手抱起她,溫柔哄道:“怎麽呢,做噩夢了?”


    阮綰將腦袋埋在男人頸間,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氣味包裹著自己,她抽泣著,帶著鼻音道:“嗯,夢見二爺不要我了,還娶了別的女人。”


    “哦?還夢見什麽了?”沈二爺眉間微動,不露聲色,她好像很怕他拋棄她,這些話,她說了很多次。


    “二爺高居廟堂上,成為萬人之上,一人一下的存在,然後冷冰冰對我說,我是毒蛇心腸的女人,還說你不愛我了。”阮綰的腦袋原本就昏沉沉的,在沈二爺的輕哄之下,就順勢說了出口。


    沈二爺聞言,鳳目閃過深意,他又沉聲道:“綰綰勿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阮綰靠著男人,整顆心鬆弛下來,喃喃道:“二爺,以後的事說不準呢。”


    “是麽?綰綰還真是沒安全感的小可憐啊。”沈二爺親昵地蹭了蹭少女的耳垂,示意青棠關門,將人抱進內室。


    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阮綰又哭了,隻不過同方才的哭聲,有所不同。


    第91章


    “這天氣是越發冷了。”青棠看著落葉瀟瀟, 知是冬日已至,她捧著熱茶進了屋內,此時阮綰正靠在榻上繡著東西。


    阮綰聽得青棠的聲音, 放下手中物什麽,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雖然是初冬, 但依舊是天高氣爽,空氣中融著草木幹燥的氣息,南方的冬日, 來的自然是遲一些。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就要過年了。”阮綰接過青棠遞來的熱茶,笑著說道,眼底卻凝著重重心事。


    這一年是她偷來的,終有一日, 她要還回去的,她這一生還從未這般安穩度過一個歲月靜好的冬日。


    “是呀,姑娘以前不是最喜歡過年麽,今年一定會很好的。”青棠並未注意到自家姑娘眼底的深意,笑著整理著一旁的繡筐。


    阮綰聞言, 忍不住彎了笑眼, 看著坐在一旁整理東西的青棠,側顏安靜美好, 已經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紀, 她喝了一口茶,裝作無意道:“青棠, 前幾日隔壁嫁了女兒,你可去看了?”


    “去看了, 還真是熱鬧呢,聽聞新娘子很美,找的一個如意郎君,後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青棠並未察覺到自家姑娘話中深意,隻當是聊天。


    阮綰看著眼前女子眼底露出幾分豔羨之意,她心裏有了個主意,她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便要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一定要為青棠找一個好的歸宿。


    她拉過青棠的手,笑道:“青棠,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嗯?奴婢……奴婢沒有!”青棠對上自家姑娘眼底的笑意,羞得連忙低下頭,急急否認道。


    “真的嗎?我聽說有個人喜歡你,你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總不能在我身邊伺候一輩子,也要為自己著想。”阮綰故意打趣著青棠,前世青棠去得早,來不及享福,如今已經安穩,自然是要安排上了。


    青棠看著自家姑娘眼底真切的笑意和關懷,忍不住紅了臉,她知道那個人是誰,隻不過兩人一直都並未言明。


    “姑娘,奴婢……奴婢就算嫁人,也想伺候您到老,您若不應奴婢,奴婢就不嫁了。”青棠是女子,心裏自然是存了嫁人生子的念頭,隻不過前提是她想陪著自家姑娘。


    阮綰看著青棠篤定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搖頭道:“你這丫頭,你以後嫁了人家,脫了奴籍,自己做點小本生意不好麽,不必陪著我,何況……這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姑娘說的什麽話,青棠這條命是姑娘的,就算嫁了人也是姑娘的人,您若不同意,奴婢就算是死,也不嫁。”青棠是真的害怕離開自家姑娘,並非是怕被拋棄,而是心疼。


    阮綰聞言,忍不住紅了眼眶,她鼻子微酸,撲哧一聲笑道:“好,我知道了,青棠姐姐最好了。你放心,你的婚事我一定好好籌劃。”


    青棠聽得阮綰說起嫁人,又害羞地低下了頭,“姑娘,您無須這麽急,明年也行,後年也行,左右奴婢會一直陪在您身邊。”


    “好事自然是宜早不宜遲,你早些嫁人,我也能安心。”阮綰並未言明安心什麽,言罷,便低下頭繼續繡起手中的衣物。


    青棠有些不明自家姑娘話中何意,不免疑惑道:“姑娘,您最近怎麽了,是不是睡得不好,奴婢瞧著您好似有什麽心事。”


    阮綰聞言,手中一頓,繡花針刺破指腹,頓時冒出一顆圓滾的血珠,將青棠嚇了一跳,連忙拿出帕子要擦幹淨。


    “沒事,不過是個小傷口而已。”阮綰擺了擺手,看著指腹的血珠,不由出了神,直到血珠順著指腹滑落,滲進衣物之中,阮綰方才回神。


    “姑娘,要不別繡了,您這都繡了一整個上午了,這離二爺春科還早得很呢。”青棠心疼地說道。


    阮綰歎了口氣,抬眼看向窗外,也許是心事憋的她喘不過氣,也許是鶴汀那番話猶如石頭一般壓在她心頭,她最後不由自主開口道:“青棠,假如傷害了一個人,害得他家破人亡,你要是那個人,會如何做?”


    青棠並不知自家姑娘言語中意有所指,隻當是她看了話本,開始胡思亂想了,她沉吟了一番道:“肯定是會恨他,希望他遭受和我一樣的痛苦。”


    她言罷,阮綰微微變了臉色,盯著手中衣物上的血跡,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有風掠過窗口,她宛若一隻受驚的鳥兒,露出迷茫的目光。


    “是啊,的確是該這樣,換做是誰,都應該如此。”她重生不也是狠狠報複段秉言和阮盈麽?所以就不該心存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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