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綰聞言微頓,苦笑道:“你說今日是不是我太擅作主張了,好不容易維持好的關係,如今又因為我變得糟糕,我是不是不值得被人信任?”


    “並不是的,姑娘您千萬不要這麽想,奴婢覺得姑娘很好,而且聽禾姑娘也覺得您好,今日為了您同二爺爭辯,這不是您的錯!”青棠走到阮綰身側,義正言辭說道。


    “可為何在家中,父母不喜歡我,就連親妹妹也無比仇恨我,如今嫁到沈府,我原以為會有所改變。”阮綰苦笑一聲,低下頭,將眼底淚水忍了回去。


    青棠著急解釋道:“姑娘,您不能妄自菲薄,那些人不懂您的好,那是他們不懂得如何識人,而不是您做的不夠好。”


    姑娘是什麽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了,五年前她還不是宰相府的丫鬟,因被親爹賣進青樓,她隻能連夜逃跑,誰知半路上差點餓死,最後是自家姑娘救了她。


    自那以後,她便跟在姑娘身旁伺候她,姑娘以前在府裏不受老爺夫人喜歡,但從未做出什麽過分之事,反而一直是他們,一直貶低自家姑娘。


    明明那麽好的人,怎麽會不被人喜歡呢?隻是沒遇到喜歡她的人吧?


    “好青棠,還是你心疼我,罷了,想不通的不去想便是。”阮綰看著青棠認真的眉眼,長舒一口氣,笑著起身,進了屋裏。


    青棠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重重歎了口氣,雖然想勸,但是自家姑娘性子執拗,就是勸了也會多想,反而無用。


    此時青眉走了上來,站在青棠身側,低聲道:“我當初便看出來這位沈二爺不是什麽好人,哪有將自己生病的妻子拋在家中去聽小曲兒的呢?姑娘真的是心軟,要是嫁給段……”


    不待青眉說完,青棠便打斷她道:“慎言!姑娘之前就說過不必再提那個人,你怎麽好了傷疤忘了疼?便是二爺如此,我們奴婢的也沒有資格背後議論主子。”


    言罷,青棠便進了屋內伺候阮綰洗漱,留下青眉站在原地,青眉聽著屋內傳來的說話聲,麵上微冷,眼底露出幾分冷意,轉身離開。


    阮綰沐浴完後便躺在羅漢床上看話本,天氣炎熱,少女穿了居家的棉布短衫,露出細白纖長的胳膊,黑發鬆鬆垮垮挽到身後,襯得鵝頸修長白膩。


    青棠捧著冰鎮楊梅走進來,看著自家姑娘燭光下的柔和側臉,不由笑道:“姑娘,怎麽又看起話本了,仔細眼睛不舒服。”


    “我就看幾頁,青棠,過幾日我們也聽曲兒去吧?我想著既然男人能聽,女人自然也能聽。”阮綰將話本放在桌上,以手支著下巴說道。


    “姑娘!您……您怎麽能去那種地方,聽聞那裏極亂,而且都是男人,雖然女子,但那些女子是……”青棠說著,便臉紅了,將楊梅放在桌上,低頭不語。


    阮綰看著青棠害羞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她撚了一顆楊梅送入口中,飽滿果實在唇齒中迸濺而出,楊梅的酸甜清香瞬間彌漫整個口腔,有伴隨著冰冰涼涼的口感,她不由眯了眯眼睛。


    她將果核吐到盤中,笑眯眯道:“我才不在乎,既然男人如曲兒是常事,那為何女人不能?難不成真要聽那些老古董說的什麽三從四德?相夫教子?”


    人生難得重來一回,她可以委屈別人,斷不能委屈自己,既然沈二爺的心不在她心上,那她也沒必要花費心思討好了。


    青棠歎了一口氣,自家姑娘這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就算不讚成,也好過讓自家姑娘待在深閨唉聲歎氣,她笑道:“姑娘既然想去,那青棠就陪您去。”


    阮綰笑著點了點頭,一邊吃著楊梅,一邊拿起話本繼續看起來,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連忙道:“你去將院子的門鎖了,誰來了也不要開門。”


    “姑娘,二爺不是說晚間會回來看您麽?怎麽……”青棠正疑惑問道,便看到自家姑娘已經繼續低頭看書了,她無奈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自家姑娘雖明麵說不介意二爺去聽曲兒,其實心裏是在意的,不好不會看起話本,姑娘隻有在心情不好時才會看話本的。


    阮綰待青棠離開不久後,方才抬頭,她看著桌上的那碟子楊梅,突然就覺得索然無味,便是日常好看的話本,如今看著也沒甚意思,她為何會如此?


    她歎了一口氣,起身漱了口,便打算吹了蠟燭,上榻睡覺,此時外頭突然閃了一個影子,在搖曳樹影斑駁中,顯得陰森森,恐怖極了。


    阮綰見狀心裏一緊,小膽一顫,連忙拿起繡筐裏頭的剪刀,躲進了內室。


    她在內室中等了好一會兒,外頭並未傳來什麽動靜,此時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話本裏提到了鬼怪異事,頓時毛骨悚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青棠,青棠!”阮綰聲音顫抖著,心裏無比害怕,窗子未關,涼風陣陣,昏黃的燭光搖曳,窗戶上頭還貼著“囍”字,外頭夜色深濃,瞧著就可怕。


    青棠並未應聲,回答她的是一陣細細的風聲,阮綰緊緊握著手中剪刀,正要往外室而去時,便響起“咯吱”聲,房門被人打開了。


    阮綰驚得汗毛直立,整個人縮在內室的屏風後,透過屏風的縫隙一看,便是一道極長的影子,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她顧不得其他,屏聲靜氣,唯恐惹得外頭人發覺,不停地往後退,此時不小心碰到身後的花瓶,隻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響,驚破了室內靜寂的幽然。


    那道影子聽得聲音,邁著步子,便朝著室內走來,隻聽得門簾晃動,珠子碰撞的清脆聲響,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阮綰眼前。


    因背著光,阮綰壓根看不清眼前是誰,加之心中恐懼,握著手中的剪刀就刺了上去,然而還不待她刺過去,手腕就被來人一把握住了。


    阮綰微愣,忍不住放聲尖叫,然而那人像是看透她的意圖,一把捂住她的嘴,沉聲道:“怎麽,想謀殺親夫麽?”


    親夫?什麽親夫?


    阮綰愣了一下,抬頭一看,便看到沈二爺眼底的戲謔之意,她此時方才反應過來,是沈二爺回來了。


    可她不是讓青棠鎖了院子裏的門麽?沈二爺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沈二爺看著少女呆呆的模樣,麵上還殘留些許驚詫之意,想必是真被他嚇到了,他正要鬆手,此時少女開口道:“嗯嗯嗯,裏慫害!”


    此時他隻覺得掌心傳來一陣溫熱濕軟的觸感,不由微微一怔,少女鼻息溫熱,櫻唇柔軟,像是泛著熱意的奶黃包。


    而少女整個身子皆緊緊貼在他的懷裏,今日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棉袍子,衣領處微敞,隱約可見暗處隱藏的曲線,身上的梔子花香越發勾人。


    他幾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聲,沈二爺心裏一緊,連忙鬆開手,略帶歉意道:“是我之過,嚇到你了。”


    阮綰捂著砰砰砰亂跳的心口,看著男人溫和的目光,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酒氣,她想起今日之事,心裏的難過又翻湧起來。


    她並未注意到男人眼底翻湧的qingyu,而是將剪刀放在桌上,淡淡道:“二爺怎麽來了,不是聽曲兒去了嗎?”


    沈二爺聞言微頓,頷首道:“是去了,不過散的早。今日在書房對你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阮綰聞言快氣笑了,怎麽叫做“散的早”?合著他若是不散的早,就不回來了嗎?


    “哦,沒事,我沒放在心上,二爺無論是聽曲兒還是找女人,不關我的事,夜深了,洗洗睡吧。”阮綰言罷,便轉身上榻。


    可話音一落,她又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畢竟沈二爺並不喜歡她,她和他之間的夫妻關係說白了也就是合作關係,而且,前世她害他那麽慘,她怎麽能發脾氣呢?


    沈二爺沒想到阮綰會是這般反應,他看著少女的背影,想起今日書房之事,隻當她還生著氣,沉聲道:“今日是我多想了,不該說出那種話,抱歉。”


    阮綰聞言,沉默一會兒,語氣平平道:“二爺沒錯,下次我不會在做那種事了,以後二爺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我不會幹涉您。”


    雖然她一直安慰自己,可她覺得很累,從重生到現在,麵對沈二爺,她一直笑臉相迎,想著隻要她足夠耐心,沈二爺一定會察覺她的好心,可今日發生的事,讓她遲疑了。


    沈二爺聽不出少女言語中的含義,直覺告訴他,阮綰依舊在意今日之事。


    他走到榻旁,溫和道:“我並非此意,以後你若想去便去,我不會……”


    阮綰已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她打斷男人,“二爺不必因我改變,說到底,我們隻是有名無分的夫妻而已。”


    其實她也不知她為何會氣,她對他明明隻有愧疚,她為何會覺得胸口堵得慌呢?特別是知道他去聽曲兒,她更覺得難過。


    男人目光沉沉盯著少女的背影,她原來是這樣想他和她之間的關係麽?


    沈二爺沉聲道:“好,你既然如此說,那便依你所言。”


    他不知如何哄人,以前惹妹妹生氣的經驗告訴他,不要和正在氣頭上的孩子講道理。


    阮綰氣得不想同沈二爺說話,她說什麽便是什麽嗎?沈二爺就不能哄哄她?她可是正在氣頭上啊!


    話本裏情節果然是騙人的,什麽先婚後愛,嬌軟可愛的小娘子攻略麵冷心熱的老男人,她不被氣得半死就算好了。


    她索性懶得裝了,直接道:“我累了,我想睡覺,你沒事就出去吧。”


    少女語氣不好,沈二爺便是鋼鐵心腸也感受到了,他沉吟片刻,嗓音低沉道:“罷了,你好好休息。”


    言罷,他定定看了阮綰的背影一眼,轉身便出了內室。


    阮綰聽得關門聲,隻覺得整顆心咯噔一下,愣了許久,歎了一口氣,這世間強扭的瓜不甜。


    沈二爺不知後半句,道理的確不用講,可人卻是要哄的。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


    綰綰叉腰:我真的生氣了!


    沈二爺:不能和正在氣頭上的女人講道理。


    以後~


    綰綰:我真的……


    沈二爺一把將人抱住:寶,買包嗎?工資卡給你,水果切好了,我喂你吃。


    (沈二爺現在意識到自己心動,但他害怕綰綰嫌棄他,也怕綰綰拒絕他,所以不打算采取啥行動的,所以助攻就要來啦~)


    第37章


    “誒, 真奇怪,平日二房正院總是笑聲不斷,這幾日怎麽如此安靜?”一個丫鬟一邊掃地, 一邊問道。


    一旁的澆花丫鬟聞言,靠了過來, 朝著周圍看了看, 繼而低聲道:“聽說二爺和二少夫人鬧別扭了,那日兩人在書房不歡而散,二爺轉頭就去聽曲兒了。”


    “可平常兩人看著還挺恩愛啊, 就說那日二爺抱著二少夫人一路走回去,這別說整個沈府,便是整個京都,也極少有人會做這種事吧?”那個掃地丫鬟歪了歪頭,想不通為何如此。


    那個澆花丫頭捂嘴笑著, 故作高深道:“你這就不懂了吧?二房這兩個主子說不定是裝出來的呢,二爺清心寡欲這麽多年,從未見過他有喜歡的女子。眾人都傳他好斷袖之癖,可他既然娶了千金小姐,總不能冷落人家, 自然就是要裝一下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 二爺看著不像是喜歡男人的人,也許是他們鬧別扭了呢。”掃地丫鬟嚇得就要捂住同伴的嘴, 這種話要是被主子聽取, 不脫下一層皮才怪呢。


    澆花丫鬟卻不在意,她翻了一個白眼, 冷冷道:“哼,二爺年紀大, 身子又不好,可苦了宰相府那個小姐了,指不定某日就要獨守空閨了呢,聽說前幾日她生病,二爺不聞不問,嫁給這種人,也算是她命苦了。”


    “這……這我倒不知,若真是如此,二爺未免太冷心冷肺了一些,不過話說回來,二少夫人比二爺小了好幾歲,正是心思敏感的時候,二爺這麽做,的確不厚道。”掃地丫鬟讚同地點了點頭,看向二房正院的目光變得含著些許憐憫。


    兩個丫鬟說著小話,聲音不大不小,站在她們身後拐角處的沈二爺聽得一清二楚,跟在一旁的興文看著自家主子冷若冰霜的臉,連忙道:“主子,奴才這就過去訓斥一下他們。”


    言罷,興文挽著袖子便打算走過去,沈二爺微微側目,擺手示意興文別去,他看了一眼二房正院的方向,眼中閃過深意,轉身離開。


    “主子,您要去哪兒?”興文一下弄不懂自家主子的想法,疑惑跟了上去,自打主子成親,他越大覺得主子變得不像以前了。


    “顧府。”沈二爺冷冷扔下一句話,邁著大步離開。


    那兩個丫鬟的話並未說錯,以前的二房本就安靜,可自打阮綰來了之後,整日便歡聲笑語,如今突然沉寂,倒讓人不習慣了。


    興文聞言一頓,以前也不見得主子經常往顧府跑啊,最近怎麽跑的這麽勤?


    此時正在二房正院傳來一聲驚呼聲:“嫂嫂,你沒有同我開玩笑呢?你真要穿著這身衣服出門?”


    “有何不敢?隻要穿了這身,便是去了那等地方,也不怕有人認出來?”阮綰一邊照著鏡子,一邊笑眯眯說道。


    隻見少女穿著一身合身的青白相間的男裝,將頭發全部束起,露出纖長的脖頸,身形嬌小玲瓏,稠黑的長發以玉冠固定,露出光潔的額頭,瞧著活脫脫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


    站在一旁的青棠一邊給自家姑娘整理衣服,一邊笑道:“四小姐,您有所不知,少夫人在閨中時便喜歡穿成這樣到處跑,這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了。”


    沈聽禾聞言,麵露驚詫之意,有些難為情道:“這……這是不是有些不妥?那等地方魚龍混雜,嫂嫂你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


    “放心,我去的地方不是妓坊,而是藝坊,不過是喝喝小酒賞賞曲兒的地方,更何況還是二爺的朋友開的,不會出什麽大事,你別擔心。”阮綰笑著拍了拍沈聽禾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沈聽禾還是不放心,雖說顧大哥來的藝坊沒那麽亂,可這世道亂啊,萬一有人看上自家嫂嫂怎麽辦!


    “不成,嫂嫂若是要去,那我跟著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沈聽禾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讓丫鬟去給她準備男裝。


    阮綰見狀,不由分說道:“聽禾!我去那處不僅僅是為了喝酒賞曲兒,我也是為了正事去的,你一個黃花大閨女,去那裏不合適,我不會讓你去的。”


    “嫂嫂,那你告訴我,你去哪裏是為了做什麽正事?”沈聽禾看著阮綰嚴肅的臉色,想到自家哥哥,隻得退一步。


    阮綰見狀,連忙安撫道:“好妹妹,這件事待我辦成,再和你說,我先走了,你若跟上來,我一定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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