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一夜,沈二爺醒來時,已是辰末,他一夜無夢,睡得極沉,醒來後清晰記得昨夜之事,下意識看向身旁,並無他人。


    沈二爺微怔,起身看了一眼室內,幔帳好端端掛著,桌上的琺琅彩三足香爐餘煙嫋嫋,而他則是和衣而眠,他此刻反應過來,昨夜他做了chun夢,夢中真實無比,醒來卻是虛無。


    空氣中還彌留著一股淡淡的腥氣,沈二爺看著衣袍那處明顯的液漬,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悵然若失之意。


    他揉了揉太陽穴,昨夜夢裏場景一一顯於眼前,少女的溫軟,勾人心弦,讓他又有了反應。


    沈二爺翻身下榻,走到架子前,往臉上潑了冷水,終於清醒了幾分。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便聽得興文道:“主子,已是辰末一刻,您可醒了?少夫人那處派人過來,請您過去一同用膳,少夫人說有事想問您。”


    “醒了,你等會兒進來。”沈二爺言罷,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袍,目光沉沉盯著床榻,繼而轉身走出內室。


    此刻等在外頭的興文不由疑惑,平常這個時辰,主子已經在溫習功課了,自他跟了主子這麽多年來,從未見過他辰時醒,一般都是提前一個時辰就起來看書了。


    不待他多想,眼前的木門便被打開,沈二爺走了出來,淡淡道:“你去告訴少夫人,我有事出門,晚上回來。”


    言罷,沈二爺抬步離開,興文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背後追著他一樣,興文回頭看了看,並未發現什麽東西。


    他無奈歎了口氣,轉身往後院走去。


    此時的二房院中,阮綰正坐在書桌上寫著東西,沈聽禾站在一旁磨墨,她看著阮綰畫在紙上的圖案,笑道:“嫂嫂,為何這小廚房看起來,和大房的小廚房不太一樣呢?”


    “這個小廚房的結構圖是我從書上看來的,一般我們一家人都是在各自屋內用飯,這個小廚房增了一個膳廳,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吃飯,你覺得如何?”阮綰添完最後一筆,笑著問道。


    沈聽禾聞言一愣,她沒想到阮綰存了這樣的心思,與她心裏所期盼的不謀而合。


    她連忙點了點頭道:“嫂嫂,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之前就是這麽想的,可……可二房沒有多餘的錢,加上我和父兄又要避嫌,所以……唉。”


    “傻孩子,以後你隻要有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和我說,不必覺得客氣疏離,我真當你是親生妹妹,你若同我客氣,那我以後如何當你的嫂嫂?”


    阮綰笑著捏了捏少女的臉蛋,這其實不是她從書上看來的,這是前世沈聽禾的願望,不過她是同別人說的,她那時並未放在心上。


    後來沈聽禾被人淩/辱自殺,她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人沒能聚在一起吃個飯,阮綰歎了一口氣,如今既然重生,她必然是要彌補犯下的錯誤。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到門外傳青棠的說話聲道:“姑娘,二爺派人來說,他有事出門了,讓您先用膳,等晚間再回。”


    阮綰聞言一頓,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麽覺得沈二爺不想見她呢,昨日他一言不發匆匆離開,今日連早膳都不回來用,這大早上的能去哪兒?


    “好,那你擺膳吧。”阮綰看著桌上的圖紙,興致缺缺應道。


    沈聽禾見狀,極為敏銳察覺到嫂嫂定然是因為哥哥的事介懷,她想了想,開口安慰道:“嫂嫂無須擔心,哥哥他平日不怎麽出門,便是出門也隻是去他朋友顧大哥那處,一般不去其他地方。”


    “顧大哥?”阮綰疑惑看向沈聽禾,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人名,不由變了臉色,她倒是知道一個顧公子,名為顧逸明。


    沈聽禾點了點頭,“對,他是哥哥的好兄弟,名喚顧逸明,聽聞是個商人,不過我也不知具體做什麽生意,隻聽說極為賺錢呢,哥哥以前心情鬱悶時,便會去找這位顧公子傾訴。”


    阮綰聞言心裏冷笑連連,她知道這位顧大哥是做什麽生意的,這京都中最大的藝坊——清寧樂,正是沈二爺的好兄弟開的啊。


    沈二爺真是好興致,大早上去逛藝坊,看來他是太閑了啊。


    此時去往顧府的沈二爺隻覺得背後一寒,心裏莫名湧生出一股冷意。


    作者有話要說:


    辰末大概九點,平常二爺都是六七點就醒啦!


    嘿嘿嘿嘿(這章不曉得會不會被達咩,且看且珍惜叭)


    坑哥小能手聽禾上線~


    綰綰:好的很,去聽曲兒?


    沈二爺:我不是,我沒有!


    第33章


    此時, 大房正屋內傳出林氏驚詫聲道:“你說的可真?二房那對夫婦成親那夜並未圓房?”


    沈千凝一邊打著團扇,一邊笑道:“母親,我昨日趁著他們出門, 特地去二房的院子打探了一番,二房一個叫青眉的傻丫頭被我隨便一套話, 就套出來了。”


    林氏聞言微頓, 眼底露出幾分深意,又道:“那丫鬟可還說了什麽?”


    “那丫鬟說兩人關係看著好,實則是裝出來的, 成親那夜兩人還有了矛盾,隻不過具體是什麽矛盾,她不願說。”沈千凝昨日去二房,其實就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被她打探到消息了。


    “不過成親才短短一月, 他們的關係不會融洽道哪裏去,也許他們兩人隻想做表麵夫妻罷了,隻不過在我們麵前裝模作樣而已。”林氏冷笑一聲,喝了一口茶,嘲諷笑道。


    沈彥愷什麽性子, 整個沈府的人都知道, 冷心冷肺,她曾經不是沒動過往他的院裏送通房丫鬟, 然而人家不領情, 最後還將通房丫鬟送到她自家兒子院裏,可謂將她氣得不行。


    “母親, 女兒瞧著阮綰定然是不喜歡二哥的,畢竟是宰相府的千金, 而且聽聞還有個和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您既然擔心二房擋我們的路,不如……”


    沈千凝說道這裏便止了聲音,她看了一眼周圍,繼而低聲道:“不如我們去找阮綰的竹馬,給兩人牽牽線,說不定舊情複燃,隻要阮綰離開二房,到時候害怕二房出什麽幺蛾子麽?”


    左右兩人並不相愛,阮綰定然也是看不上二房和沈彥愷的身份的,隻不過為了名聲著想,她隻能和沈彥愷周旋。


    若有大房相助,阮綰願意同大房交易,那便不怕二房崛起,頂多就是一直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


    林氏看著自家女兒為自己分憂解難,眼底露出幾分欣慰之意,笑道:“凝兒,你長大了,如今懂得這後宅之事了。既然如此,那我們母女倆,便給這位宰相千金,牽牽紅線。”


    “母親,若阮綰不願意怎麽辦,那日敬茶她可是好生威風,壓根不將我們放在眼裏。”沈千凝一想到阮綰昨日嘲諷她的場景,氣得直扯帕子,她還真想看看阮綰從雲端跌落泥中的那日。


    林氏聞言,麵上露出幾分深意的笑,她拍了拍自家女兒的手,“所以我們手中要有她的把柄,隻要她和那位竹馬私會,被我們當場捉奸,你害怕她不會乖乖聽命於我們嗎?”


    “所以,阮綰身邊那個丫鬟,是關鍵人物,到時候就算是東窗事發,髒水也潑不到我們身上了。”沈千凝言罷,眼底皆是狠意。


    大房這廂母女倆盤算著如何對付阮綰,阮綰此時卻著人準備開辟一個小廚房,正指揮著二房的下人搬東西。


    烈日炎炎,阮綰忙了一會兒,便覺得頭暈眼花,腰酸背痛,最後差點暈過去,隻得趴在羅漢床上,看著青棠和青眉忙來忙去。


    阮綰小臉蒼白,朱唇無一絲血色,整個人像被太陽曬蔫吧的小樹苗,有力無氣躺在軟榻上,身子不舒服,心裏也悶得慌,總覺得今日渾身不自在。


    沈聽禾一邊給阮綰按腰,一邊擔憂道:“嫂嫂,您沒事吧,臉色看著很差,要不要去找大夫來看看?”


    “沒事,也許是中暑了,青棠煮了綠豆湯,我擦了藥油,歇一會兒便沒事了,你別擔心。“阮綰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懶懶應道。


    沈聽禾看著阮綰這幅模樣,還是不放心,平時都是自家兄長去請的大夫,如今他不在,假如要請大夫,必須通過大房那處,還真是有些麻煩。


    “嫂嫂,我去找父親,讓父親著人請大夫來,你這樣難受,我心疼你。”沈聽禾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若不是因為小廚房,自家嫂嫂也不會難受,二房什麽都沒有,還要靠著自家嫂嫂打理上下,沈聽禾心裏有些愧疚。


    “不必,我真沒事,你好好呆在這兒陪我說說話便是,這都將近晌午了,你哥哥平日都在那位顧公子那處待這麽久麽?”阮綰笑著搖了搖頭,裝作無意問道。


    然而一問完,她就後悔了,沈二爺如今並不喜歡自己,他來去自由,自己哪來的資格管他的事呢?


    沈聽禾聞言微頓,細細思索了一番,“平常哥哥若是去找顧大哥,一般呆上一整日才會回來,不過哥哥甚少過去,一個月去七八次左右,不過如今娶了嫂嫂,哥哥應當就不會去那麽頻繁了。”


    阮綰聞言,點了點頭,順勢又問道:“這樣啊,不知他們平日聚在一起都做什麽呢?“


    “嫂嫂可是擔心哥哥會找別的女人?”沈聽禾雖然年紀小,但喜歡揣摩人的心思。


    自打嫂嫂嫁進來,自家兄長變得多了幾分人氣,而且她瞧著兩人的關係並不差,就拿昨日嫂嫂自然而然抱住兄長,而幾乎對女人避之不及的兄長還抱了嫂嫂,這就能看出來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沈聽禾直言不諱,阮綰聞言差點被口水嗆住,她連忙搖頭擺手道:“隻是好奇罷了,我以前在話本裏看過,話本裏說男人和男人聚在一起,一般都喜歡去那等地方,如此看來,果真如此。”


    阮綰抿嘴笑了笑,便趴在軟枕上發呆,以前看話本時,還曾羨慕男人如此瀟灑,如今她怎麽覺得有些不舒坦呢?


    “嫂嫂,你歇一會兒,我給你打扇。”沈聽禾知道阮綰不想多說,便轉移話題笑道。


    阮綰“嗯”了一聲,便側過身去,看向窗子外的梧桐樹,日光斑駁,落在窗欞上,點點碎碎,眼前浮現出男人俊美蒼白的臉。


    是不是昨夜她太明目張膽,所以沈彥愷怕她了?阮綰歎了一口氣,心裏暗暗罵著沈彥愷是大笨蛋。


    此時正在顧府的沈二爺正和顧逸明在水榭中對弈,便覺得背後一涼,鼻子微微發癢,忍不住打了噴嚏,坐在對麵的顧逸明慢悠悠笑道:“怎麽,是有人思念你了?”


    沈二爺聞言,指尖微頓,繼而落下白子,將黑子吃了一顆,淡淡道:“你此處缺人氣,陰寒。”


    “哈?沈二爺如今嫌我這裏沒人氣了,那你在家陪你的小嬌妻啊,來我這裏做什麽?”顧逸明冷哼一聲,瞪了沈二爺一眼,吃了對方一顆白子。


    “不是你讓我來的麽?”沈二爺沉聲應道,指尖把玩著黑子,慢條斯理應道。


    顧逸明看了一眼沈二爺,眼底露出幾分深意,笑嘻嘻道:“以往我讓你來,你哪次不是午後才來,今日我還未醒你就來了,這可不符合你的做風啊。”


    沈二爺被說中心事,將棋子扔在一旁,別開目光道:“你讓我來所為何事?”


    顧逸明看著好友不自在的神色,留了一個心眼,正色道:“你和你小媳婦回門那日遇到的馬車側翻之事,是段家小公子策劃的,至於目的為何,也許是為了結識靜南王,你倒是好運,白白撿了人家的漏。”


    沈二爺聞言,想起那日阮綰眼底的誌在必得,她似乎早就意料到會有此事發生,那為何她會幫他,而不是段秉言?


    “段秉言下手如此狠辣,不怕被靜南王查出來麽?”沈二爺斂了思緒,裝作無意問道。


    顧逸明搖了搖頭,“並無直接證據證明他是幕後策劃者,而且那個車夫在我們的人趕到之前,已經咬了毒包,估計是段秉言殺人滅口。”


    沈二爺聞言,並不言語,略略思索了一番,吃了對上一枚黑子,沉聲道:“你輸了。”


    顧逸明低頭一看,棋局已定,他忍不住埋怨道:“沈北衡,你這是趁人之危!”


    “是你技不如人。”沈二爺言簡意賅,將顧逸明氣得直翻白眼,要是知道他一大早上就過來給自己添堵,他連門都不開。


    不過,顧逸明轉而一想,看著好友,故意道:“說到趁人之危,聽說這位段公子和你家小媳婦是青梅竹馬,你就不怕,你家小媳婦跟著他私奔?”


    沈二爺聞言,眉間凝了一絲寒意,冷冷看了一眼顧逸明,沉聲道:“她不會。”


    “哦?有意思,你如此篤定?”顧逸明有些意外,畢竟沈彥愷身邊從未有過其他女子,如今好不容易娶親,還是一個比他年紀小了七歲的孩子,更甚,這個孩子心屬他人。


    沈二爺鳳目微斂,看向棋盤,白子占上風,沉聲道:“我不知,隻她這般對我說。”


    也許是她說過的事都一一應允,所以他下意識便信了。


    也許,他願意信她。


    “你……你以前不是容易相信人的啊,難不成你開了葷,連七魂六魄都被家裏小媳婦勾去了?”顧逸明忍著打趣好友的念頭,沈彥愷以前幾位謹慎,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小姑娘就改了想法。


    “並未。”沈二爺言罷起身,走到欄杆旁,負手看著湖中搖曳多姿的荷花,腦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現出阮綰的笑顏。


    顧逸明聞言一頓,連棋也顧不得下了,臉色驟變,急聲道:“你的意思是,你那日成親沒和你的小嬌妻……”


    他還未說完,沈二爺便向他投去陰沉的目光,顧逸明止了聲音,走到好友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一聲,“你都孤寡了二十幾年,如今你娶妻,也該開開葷了,難道你那裏依舊沒有什麽反應?”


    顧逸明之所以說,是因為沈二爺這些年清心寡欲,別說喜歡的女子了,便是連男女之事都未有過。


    沈二爺倒也不是沒想過,隻是那些女子讓他覺得反感,所以那處遲遲沒什麽反應,可昨日那個夢突如其來,讓他頭一次嚐到那等食髓入骨之味。


    “她還是孩子。”沈二爺冷若自持,眺看遠處,湖麵波光粼粼,腦中浮現昨夜那個夢裏,小姑娘的含著無盡柔情的眸子,不由身子一僵。


    這種話,如今說來,他自己都心虛,她的確是孩子,可他如今更想把她當做女子看待。


    顧逸明聞言,忍俊不禁道:“你把她當做孩子,可她說不定把你當做丈夫看待,北衡,很多事情你要學會變通,既然你們已經成親,你們不過相差七歲,又不是七十歲,何必拘泥於那些有的沒的。”


    “那種事,自然是情到深處,水到渠成,我若是隻想自己舒服,將她置於何地?”沈二爺麵色淡然,鳳目中多了幾分溫和,小姑娘舍身相救,他如何能辜負她?


    顧逸明定定看著好有,意味深長問道:“你這般為她著想,是喜歡上人家小姑娘了?”


    “你多想了,我把她當孩子,同聽禾一般對待,並無其他想法。”沈二爺想也不想便否認道,然而昨夜夢裏無比真實的讓他留戀肌膚相親,讓他心裏猶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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