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君憐並不是容易入睡的人。


    確定柳長安離開了這間廂房,君憐才慢慢睜開眼,盯著那仍舊升起輕煙的熏爐,若有所思。


    流雲閣的台前,隻剩下幾個小廝在打掃瓜皮酒漬,取代先前喧鬧的是各層燭光通明的廂房。


    「爺,明日再來啊~」


    老鴇的聲音一向尖銳,柳長安站在三層樓閣處,也能聽得一清二楚,老鴇就在流雲閣門口送客,倒是省了她的麻煩。


    「媽媽,可否借一步說話?」


    「喲,這位爺見著眼生,一來就找媽媽我是有何貴幹吶?」有人想要跟她談事,老鴇斷不敢怠慢,畢竟這可是天子腳下,誰都不好得罪,「你們幾個好好送客,媽媽我一會兒就回來。」


    柳長安不會拐彎抹角,摸出懷中的銀票,遞給老鴇,「我要為憐兒贖身,媽媽看銀兩可夠?」


    三張一百兩的銀票,買下一個沒什麽姿色的憐兒綽綽有餘,隻可惜……


    老鴇麵露難色,將銀票塞回給了柳長安。


    「這位爺,不是媽媽不願放人,隻是這憐兒是名官妓,贖不了身的。」


    「怎麽會……」


    「若爺有憐兒在官府的籍書,憐兒任憑爺帶走,隻不過,被充發為官妓的籍書,想要拿到手,除非爺是王公貴族或是位高權重的大臣。」


    手中的銀票被攥地發皺,她柳長安,二者都不是……


    連為君憐贖身都做不到,談何今後。


    王公貴族……


    端王爺!


    跑回原先角落處的雅間,柳長安發現裏頭已是空空如也。


    不過不用想也知道端王爺和另兩位公子哥去了哪。


    除了等,沒有其他法子了。


    桌上的糕點還有不少,既無事可做,柳長安便走到桌邊坐下,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靡靡之音逐漸消失,整座流雲閣也回歸寂靜。


    吃下最後一塊糕點,柳長安伸了個懶腰,環顧四周,雅間內除了桌凳,一張供人小憩的矮榻都沒,忽覺惆悵萬分。


    這悠閑日子與戰場的日子無二,昨夜她便隻能在山林中穿梭不得睡,今夜八九不離十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不過,柳長安還是慶幸自己今夜跟著端王爺來到了流雲閣,因為這一行,見到了她勢必要找尋的人,君憐。


    若非如此,她就算是翻遍了整座長安城,訪遍所有的群縣村落,也決計想不到,君憐她,被充作官妓,委身在此等骯晦之地,受折磨……


    撈過桌邊的一壺酒,推開窗,幾步跳踩,柳長安便站在了流雲閣的房頂上,眺望遠方。


    翻過手掌,酒從壺中灑落,濺濕屋瓦。


    「君棲,我找到你妹妹君憐了,隻是她所受的委屈,你可能完全想像不到,從深養閨中的千金小姐變成現在供人隨意玩樂的妓…子…」


    「不過,今後有我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動她一根汗毛,除非我死!」


    柳長安從小孤苦無依,對她最好的兩個人,便是村裏的老大夫與君棲。


    猶記得當年半夜裏葵水初至,小長安哭著鼻子掛著長淚,跑到老大夫家,說自己血流不止,就要死了。


    老大夫哭笑不得,安慰小長安其實什麽事也沒有,親手替她縫了月事帶,教她怎麽用,告訴她這是女子每月必來一次的葵水,不會死人的。


    後來,柳長安為了不讓自己裝扮男子的事暴露,求老大夫抓藥絕了她的葵水。


    老大夫終是抵不過生老病死,入了黃土。


    柳長安拿出自己靠跟著獵戶打獵存下的銀錢,厚葬膝下無子的老大夫,並在墓前守孝整三年。


    剛進軍營,柳長安因為體格瘦弱,被其他新來的欺負,雙拳難敵四手,隻有挨揍的份。


    君棲巡視時,撞見了幾人正在毆打柳長安,挺身救下了她,之後也就一直護著長安,還教了長安許多傍身退敵的功夫,直到君棲替長安擋刀,戰死沙場。


    柳長安一直以來將君棲奉為兄長,兄長的血仇就是自己的血仇,兄長的親妹妹也就是自己的親妹妹。


    在君棲死後,這些,更成了柳長安心中不可更變的責任,抵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將剩下的一半酒往自己嘴裏灌,柳長安靠著屋脊,闔眼小憩。


    君憐一向起的很早,再加上昨夜睡了個安穩覺,晨曦微露,君憐就醒了。


    推開廂房門,君憐微微一愣,抬起頭眯眼仔細看了看,才肯定樓頂那抹身影,是昨夜離開了的柳長安。


    他……在閣頂睡了一夜?


    頂樓堆放雜物的屋子有可以走到屋簷上的通道,那是君憐在剛進流雲閣時誓死不從,被罰做各種粗重髒累活,才偶然發現了這條通道。


    身上穿的仍是昨夜那件薄薄的粉色衣裳,屋簷上吹過帶著涼意的風,冷得君憐直哆嗦。


    這人,居然就這麽在這睡覺,不怕得風寒嗎?


    「柳公子,柳公子,醒醒。」


    柳長安睜開迷濛的雙眼,眼前便是抱著手臂站著的君憐,腦子忽的頓住了。


    「君……君姑娘…」


    「柳公子,隨我回廂房,這兒涼。」


    「啊……哦…」


    柳長安乖乖跟在君憐身後,醉酒後的腦子還是有些不分明,君憐停住了步子,柳長安還是繼續往前撞了上去。


    身體快於腦子,將身形不穩的君憐攬進懷中,免得她再次摔倒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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