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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第一次進城沒見到人後,祈大強又抽空到縣城去了兩趟。


    每一次迎接他的都是依然緊鎖著的院門。


    接二連三的失望後,祈大強也有些挫敗。


    這日,他剛走出巷子沒幾步就撞見了淩天奇。


    祈大強下意識想要躲開對方,隻轉過身後他又有些意難平。


    ——憑什麽是他不敢麵對淩天奇?


    一想到這人跟那祁珍是一家人,兩人幸幸福福過了七年,他便連對方都遷怒上了。


    登時又轉了回來,隻是這麽多年在淩天奇麵前習慣了低一頭,實在沒有衝上去罵人的勇氣。


    但也沒有打招呼的心思,便裝作沒看見對方的樣子。


    他不想搭理淩天奇,淩天奇卻主動叫住了他:“大哥!”


    祈大強繃著臉,目不斜視,徑自從他麵前走過。


    淩天奇愣了愣,以為大舅哥在氣惱他沒有保護好祁珍。


    可他當時也是處於氣頭上,哪個男人得知妻子給自己戴了綠帽子能保持理智呢?


    誰想到珍珍是被人陷害了!發生那樣的事她也不想的。雖說他心裏依然介懷她跟別的男人發生過那樣的事,但他知道,妻子隻愛自己。


    七年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何況還有兩個孩子,他願意再給兩人一個機會。


    再想起家中的一團亂,也是頭疼。


    連忙追上前:“大哥,珍珍的事……我對不起你們的信任。如果我有辦法,我也不想讓珍珍一直被關在派出所,兩個孩子這麽久沒見到媽媽已經哭了好幾回了,我想請大哥幫個忙,能不能將幼珊兄妹倆接到紅頂寨住一陣子,我——”


    “不能。”


    祈大強脹紅著臉打斷他的話,說完又意識到,根本沒法質問對方到底認識的是祁珍還是祈真一,隻能僵著臉說:“……馬上就是雙搶了,家裏所有人都得下地,沒法照顧幼珊。萬一孩子跑山裏河溝裏出了事,到時候讓我們怎麽給你交代?”


    淩天奇又是一愣。


    他忘了鄉下還有搶收這回事了。


    “是我考慮不周了。”


    “……嗯。”


    祈大強扔下這句話就要走,全程沒有問祁珍一句。


    淩天奇心中覺得古怪,他印象中的大舅子是木訥的,不像小舅子那樣會討好人,跟大多數山裏人一樣,麵對城裏人有著天然的敬畏。


    今天卻是很不一樣。


    淩天奇對祈大強表演感到詫異的同時,也為妻子感到不平。


    他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大哥,你就不問問珍珍在派出所過得如何嗎?瑞軍回去都跟你們說了吧,家裏竟然沒有一個人到派出所探視,這樣做合適嗎?”


    別管能不能探視,但一個人都沒來說明什麽?


    說明這些年他們對祁珍的好都是假的,是為了謀取好處。


    祈大強額際青筋跳動著,譏諷地笑了笑:“你覺得不合適?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那是他妹嗎?


    都不知道打哪來的妖魔鬼怪,占了他妹子的身體七年!


    七年啊,不是七個月,不是七天!


    她在東川縣城吃香的喝辣的,有出息的丈夫,有兩個可愛的孩子,當著人人羨慕的縣長家兒媳婦,他親妹子呢?


    不知在哪受罪!


    偏生他這個做哥哥的一點兒也沒察覺,隻以為妹妹長大了成家了,性子變了也很正常!


    難怪小真一回來了也不見他們,就他們這樣認不出親妹子的還配當她哥哥嗎?


    祈大強眼睛充血,憤恨地瞪著淩天奇:“祁珍既然進了局子,那肯定是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從現在開始,我沒這個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


    祈大強屬實遷怒~~


    第46章 ·


    淩天奇錯愕,隨即眸光漸冷。


    “祈大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聲音變得冰冷,沒再喊大哥,而是直呼其名。


    祈大強深深呼吸,看著淩天奇。


    老實巴交的鄉下漢子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讓媽誇過無數次的好女婿。


    他不是能言善辯的人,甚至有些嘴笨。


    尤其當淩天奇臉色冷凝,寒光逼人時,讓他想起他除了祁珍丈夫的第二重身份,縣長的兒子。


    老話說得好,民不跟官鬥。


    那當官的壞了良心,想要摁死平頭老百姓連句話都不用,隻需要露個厭惡的眼神出來自有人幫他分憂解難。


    祈大強喉嚨微堵,掌心冒著冷汗。


    但他還是努力挺直背,目光直視著眼含威懾的淩天奇。


    “她從來都不是我妹妹,她不過是占了我妹皮囊的惡鬼!”


    淩天奇目光如利箭,射向祈大強。


    沒把“惡鬼”兩個字當真。


    諷刺地笑了笑,說:“這些年,她接濟娘家時,你們可沒有一個人跟她劃清界限。知道她進了局子就想著同她撇清關係?如果不是她心裏掛念你們,你以為我會花功夫搞什麽幹貨合作社?沒有合作社收購你們的蘑菇木耳,你們家能過上現在這樣的好日子嗎?還有老六,他的工作怎麽來的,也是你不想認的妹妹弄到手的。”


    “嗬。”


    有些話沒說出口,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想罵祈家人什麽。


    ——趴在妹子身上的吸血鬼嘛。


    祈大強臊得臉通紅,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駁。


    是,他承認家裏如今日子過得去是托了祁珍的福。


    然而除了老六,他們其他人從來沒有主動向她伸過手,就連媽私底下天天念叨著占便宜,也沒逼過祁珍給家裏拿錢。


    祁珍到底給家裏拿了多少錢他不清楚,也沒見著過。


    隻知道祁珍嫁人後,家裏日子確實過得比從前好了不少。


    但要說這一切都是因為祁珍,祈大強也不服氣。


    從小到大,家中幾兄弟從沒閑過。


    他,老三,老四成天在林子裏跑,地裏的活兒沒少幹。


    跟從前不同的是,合作社成立了,他們撿的蘑菇野雞能光明正大換錢了。


    而家中每個月賣到合作社的各種菌菇、木耳,一些小的野味兒,都是寨裏其他人家的兩三倍,


    祈家沒分家,賣山貨的錢都在媽手裏捏著。


    媽不是鋪張浪費的人,幾年下來能攢下一份家底在祈大強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


    至於祁珍幫襯娘家……


    在知道她不是自家妹子前,祈大強並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他看到的世界裏,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如果哪個兄弟或是姊妹有出息,肯定會想法子拉拔家人。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教的後人。


    但凡不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或是懶漢賭鬼,誰不想自家兄弟也過得好?


    難不成一人升天,冷心冷肺地將娘家人撇開才更值得稱頌?


    他不曉得城裏人是不是分得這麽清楚,各掃門前雪,但鄉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親兄弟姊妹不互相幫襯,那還叫一家人嗎?


    如果他們仗著妹子嫁得好就不事生產,什麽活兒都不幹,連臉麵都不要了非得黏著上門討口吃的,那才叫吸了血。


    但事實並非如此。


    這些道理祈大強想得到,但卻嘴拙說不出來。


    隻能憋著勁說“不是”、“她真不是我們家的女兒”……


    淩天奇見狀,更加瞧不起他。


    下意識要大聲怒罵他狼心狗肺。


    卻見祈大強嘴唇幹裂起皮,抿得緊緊的,神色無比認真:“就是她害了我家真正的妹妹。”


    他胸口忽然湧起一股怪異的情緒,那情緒散得太快難以掌握,卻硬生生把他那些不客氣的話堵了回去。


    “我們紅頂寨上有大巫,你們餘家壩的人從前也沒少上山祈福批命。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同你結婚生子的人確實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早就被她害了。我們家裏瞎,沒發現她的不對勁,作為她的枕邊人,你就一點都沒察覺嗎?”


    祈大強沒嘲諷他,事實上,除了憤怒和憋悶,他也不具備嘲諷人的本事。


    能頂著淩天奇的冷臉說這麽長一段話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淩天奇瞳孔瞬間放大。


    他神情倏變,眼底的寒冰化為濃霧般的困惑。


    蒙在他腦海、心髒上那層脆弱的薄膜漸漸裂開一道口子,仿佛有一柄鋼刀拚命往裏鑽,要刺破他的靈魂,刺破他的四肢百骸。


    劇烈的撕扯感令他渾身顫抖,一開始是細微的,隱忍的,慢慢地,淩天奇死咬著牙齒,“duang——”地一聲,跪倒在地,捂著頭發出野獸一樣的低嚎。


    兩人所在位置是主街道人群的盲點,在一堵牆的轉角處,偶爾路過幾個人發現兩人起了爭執也沒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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