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梅這樣想,不代表一點也不疼莫名其妙沒了的親閨女。


    她也疼啊。


    隻是人的心就那麽點大。


    她不止祈真一一個孩子。


    除了祈真一,她還有別的兒女。總不能為著小女兒,一家人日子就不過了。


    況且,她也害怕事情捅破後祁珍對另外幾個孩子不利;


    如果她心腸黑一點,一封信把他們告到公社革委會,他們誰敢質疑她不是祈真一呢?


    人家隻會覺得他們兩個老東西瘋了。


    陳紅梅拚命給自己找借口,仿佛這樣就能抵消她被祁珍帶來的好處迷了眼的事實。


    她更不想麵對祁珍的孝順帶給她的得意、虛榮。


    隻是,在享受祁珍帶給她的好處時,她也忍不住嘀咕,這樣好的玩意兒在她手裏跟不要錢似的,隨便賣給哪個有錢人也不便宜吧。


    那肯定還能拿出別的好東西來。


    畢竟,“她”不是普通人啊。


    一旦滋生這個念頭後,陳紅梅便忍不住試探。


    每每試探,祁珍就奸猾地轉移話題,這便讓她更多想一分。


    有時候她會懷念曾經聽話活潑的開心果,但現實總是能將殘留的溫情打碎。


    兩個女兒,祁珍帶給家裏的好處遠遠超過祈真一,為了這個家,她的小女兒隻能是祁珍。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小妹就會使喚家裏人。”


    葉春妮暗忖著,婆婆也就敢私底下嘴硬,到了老五麵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從前覺得這是愛女心切,不忍苛責,但現在嘛……


    她趕緊把脫韁的念頭拉回來,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麵上還是勸了勸:“媽,你可別當著妹夫說這樣的話。”


    “還用你說!”


    祈母沒好氣地睇了她一眼。


    老五命好,一進門就給淩家生了對龍鳳胎,女婿寵愛,公婆器重,哪是她可以訓斥的了。


    何況……


    不是親的重話說不得!


    婆婆就那麽輕描淡寫的瞥了她一眼,葉春妮心裏卻毛毛的。


    頓時沒了和稀泥的心思,隻悻悻笑了笑。


    祈母沒指望幾個媳婦同仇敵愾,她心裏埋怨祁珍這幾年越來越敷衍,對爹媽不夠尊重,但也真沒有膽子私吞這筆錢。


    即便偶爾劃過這樣的念頭,也被她按捺住了。


    一來,她忌憚祁珍;


    二來,這幾年憑著淩家的關係,他們家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孰輕孰重她還分得清。


    “等老大回家,你就讓他到秦瞎子那兒轉轉,探探口風,把這事給辦了。”


    陳紅梅默了片刻,不情不願地說道。


    葉春妮見她不再提給老六買屋的事,心裏也鬆了口氣。


    乖覺應道:“知道了媽,如果秦瞎子那兒說不通……”


    “有啥說不通的,那房子都破成那樣了,又在半山腰,幹啥都不方便。我看三百塊都嫌多,還給他八百呢,美不死他?”


    祈母嘴上罵罵咧咧回屋睡覺,心底還在琢磨秦家院子有沒有寶貝。


    畢竟,秦瞎子祖上是大巫啊。


    在他們紅頂寨,大巫的地位一直很超然,就看前些年四處都在打倒封建迷信秦家卻沒受波及就知道了。


    ……到底有什麽東西呢?


    陳紅梅一走,幾個兒媳看看坐在椅子上悶不吭聲抽水煙的公公,也回屋了。


    偌大的堂屋裏,隻剩祈興國孤零零地坐著,眼神晦澀,臉上情緒難以辨別。


    ……


    待半夜雨稍稍停歇,祈真一重新躺回木偶身體。


    她手腳不太靈活,一步一頓,像是生了鏽的機器,慢慢爬到洞口處沐浴月華。


    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身體總算沒夜裏僵硬了。


    那黑漆漆的手臂再次變得白嫩柔軟。


    除了沒有脈搏、沒有心跳,皮膚過於雪白看不出一絲血色外,從外表上來看她跟常人無異。旁人見了她也隻會認為她身體不好。


    想到一會兒得趕到殯儀館就職,祈真一撅起小嘴抱怨道:“啊,怎麽就是殯儀館呢,為什麽不是供銷社呢。”


    這年頭,姑娘們做夢都想到供銷社當銷售員。


    體麵,長臉。


    真一記憶裏最好的單位就是供銷社了。


    她不知道今天是否還會下雨,也不敢在山上停留。原本打算再回家看一眼爹娘,可一想到昨日的遭遇,她又氣又委屈,竟邁不動腳步了。


    除了家裏人,祈真一心底其實還惦記著一個人。


    ——那是她主動追求的對象。


    那人長得好看,打架厲害,一個人能打四個流氓,特別威風。


    她暗戳戳喜歡了好久,撿了大半個月菌子攢了三塊錢,厚著臉皮約了他看電影。


    他答應了。


    兩人還沒熱乎幾天呢,她人就沒了!!


    也不知道祁珍嫁的人是不是他?


    他似乎說過,他好像就是餘家壩的人。


    最好不是他,否則——


    哼!


    奸|夫淫|婦,她一定不放過他們!


    祈真一恨恨磨牙。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好氣……無能狂怒!!


    第5章


    祈真一心裏再不痛快,也沒功夫管這段戛然而止的戀情。


    她連命都沒了,親人也不要她了,如果還隻顧著惦記男人,那她可以再去死一死了。


    當務之急,是趕緊將黑戶變為明戶,隻有把身份證明落實了,她才能光明正大出現在人前給祁珍添堵。


    她想好了,變回人的兩條路子都不能放棄。


    既要攢功德,也要逼祁珍主動逃離她的身體。


    不管哪條路子走通了,都算她贏。


    而功德之事不能急,老柳樹沒告訴她怎樣才算大功德,更沒說要做多少件好事就能讓木偶身體化為血肉之軀。隻道功德加身時她會有所感覺。


    這種玄乎不明的結論,祈真一當然氣咯。


    但不是拿他們沒辦法嗎?


    她這人挺識時務的,剛不過就認慫,認慫不丟鬼的臉!


    左思右想後,覺得逼祁珍逃走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容易成功。


    既然祁珍有一個助紂為虐的寶貝,這個寶貝暫時陷入沉睡幫不上她的忙,那她就要趁寶貝覺醒前毀了祁珍的生活。


    譬如:夫妻感情失和,婆媳不睦,娘家抱怨,再加上鄰裏閑言碎語……


    如果有孩子的話,還得讓她嚐嚐親子關係破裂的痛苦。


    總之,一切讓祁珍難受的事,她就要做。


    隻有她難受了,而那東西又確實能再助她奪舍,如同祁珍這般習慣掠奪別人的命運的人,才會忍不住重新換一具身體!


    隻要她的魂魄出來,自己就用太玄鏡收了她。


    當然,如果她實在舍不得那個家,不舍得拋下丈夫兒女,那她就受著吧。


    反正自己永遠不會原諒一個掠奪者。


    大不了——


    就做個遊魂跟她耗一輩子,等她也成了鬼,自己咋說都是地府的老熟人了,她小小的報個仇,鬼差和閻君總不能不讓。


    至於盛景瑒——


    祈真一嘴巴強,嚷嚷著自己看中的男人不會差。


    其實早就做好了對方移情別戀的的準備。


    說到底,對象再親還能親過爹娘?


    爹娘都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管她,連問問她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都不敢,不願,才談了不到一個禮拜的對象能指望得上嗎?


    說他情深似海、一生不渝她其實也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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