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腥風血雨之下,德妃隻想保全唯一的兒子,便在張氏麵前虛與委蛇,遮蔽鋒芒。德妃因母家杜氏與韋家有舊故,也知為兒子尋求將門做依傍,才有未來可期,便此定下了這門親事。


    彼時韋令義尚非節度使,門第雖盛,卻無軍權,不算顯眼。而德妃又答應張氏,李珩納妃之後會遷離長安,一生隻求富貴,這才討得了一線生機,為李珩避開了大禍。


    李珩天縱英姿,遠比兩位兄長智謀高明。這般經歷之後,他誌除內難,便以韋家相協,暗聚才勇之士,必要還社稷清明,宗廟太平。這,便是他一直以來的大事。


    五六年來,李珩行事順利,從未引起張氏一族的疑心。隻是也有遺憾,母親德妃在他來到洛陽後不久便病逝了,母子間不曾見上最後一麵。而如今,雲安的婚姻,又為他的人生添了一樁憾事。


    收斂回憶,李珩的麵上添了幾分憂切,感慨道:「朝局多難,禍在蕭牆,九州四海看似晏樂,黔首黎庶沉浸盛世,卻少知季孫之憂,頃刻間就能震動天下。我為大事,必不會失於眼前小節。韋家的事究竟如何,都以後再論,我也不會真的怪罪韋妃的。」


    聽到這樣的話,阿奴的既感佩又感動,拱手道:「阿奴必為大王效死,鞠躬盡瘁。大王,昨日未見韋將軍,是否安排再見?」


    李珩眉頭輕皺,微一搖頭:「韋令義如今的身份不同,我能以子婿之禮邀他入府宴飲,卻不能與他在王府詳談,時間長了便會惹外頭的眼線懷疑,所以才約在北市廢廟。昨日我雖被裴雲安打了個岔,但韋令義還是露麵了,你要再去廢廟探看一番,確保萬全。」


    阿奴頷首稱是,利落地離開了書房。


    完全安靜下來後,李珩踱步至書案前坐下,取出懷中安放的那支梅花釵,看了又看,不覺自語:「你會來找我的吧。」


    李珩想,若雲安發現自己丟了東西,也許他們很快就能再見了。


    第46章 麝煙微


    雲安勞了一夜神,回府沐浴之後便沉沉睡去。二郎自然不離,取了塊幹巾,一縷一縷為她擦幹濕發。他的心依舊難平,臉色發白,目不轉睛地盯著,生怕眼錯不見,小丫頭又消失了。


    「萬幸夫人並未受傷,二公子也稍歇片時吧。」素戴捧起雲安換下的髒衣要出門,見這情形也不由心酸。


    二郎並不就答,素戴亦知未必有回應,靜悄悄地轉身,卻在跨出一步後才聽道:「等等,我有話問你。」


    「是。」素戴便退回去,蹲下身子,認真地望著二郎。


    二郎這才轉臉,雖放了幹巾,也仍要握著雲安的手,道:「昨夜闔府驚動,都在找雲兒,你看見三郎了嗎?」


    雲安走失,素戴也是心急如焚,她半晌沒想得起來見是未見,亦不知二郎為何要問兄弟的行蹤,輕聲道:「昨夜我跟著大夫人在中堂等候,雲夫人和三夫人也在,但似乎,沒聽見三公子的消息。」


    二郎眼中一凝,雖然素戴的回答並不確定,但他倒能確定,三郎是沒有幫著一起尋人的。他這問,隻是在斟酌一個兇險的猜測。


    「去吧,讓廚下備些雲兒愛吃的,她怕是從昨日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二郎心裏有了計較,仍將心思先轉回來。


    人境院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雲安直到入夜才醒轉,第一眼望見的還是鄭夢觀,但睡意未散,神思遲緩,她的眼神隻是木木的。二郎見狀,輕輕將人抱持起來,靠在自己肩頭,細心地拍撫安慰。


    雲安漸漸回過神來,抬起頭瞥了眼窗外,才知自己一合眼竟睡過了整個白日,天已經黑透了。二郎微一皺眉,卻隻關顧雲安的身體,便喚素戴端來早已備好的飲食。


    雲安雖久未進食,但此刻並不大想吃,有些慚愧,也不僅僅為自己貪睡。而這間隙,二郎已拿了塊紫蘿糕送到她唇下:


    「下午你睡著,雲夫人送來的。她知道你喜歡,紫藤過了花期,她早留了許多,曬幹了封存,都是為你。」


    雲安確實喜歡黃氏的手藝,更感激她的心,便一笑,吃了。


    二郎瞧著雲安乖順的模樣,不覺對比早上接她回來的情形,嘆息道:「昨夜滯留城外,嚇壞了吧?以後若再遇急情,也不要逞強輕動,終究是太危險了。」


    雲安放慢了咀嚼,含著一口紫蘿糕,悶悶地道:「對不起,是我輕率。」她的愧與外頭的夜一般,又深了一重。但見二郎總歸不忍,反比她更自責,一咬唇,另起話端:


    「二郎,你昨日忽然走開,是看見了什麽?」


    雲安之意是想轉移二郎的難過,寧願與他談論韋令義,至少他會有幾分興趣。果然,二郎的眼色立時亮起一層:


    「就是贈我明光鎧的北庭將軍,韋將軍!先隻見身影一晃,我還以為看錯了,追去細看,才發現真的是他。但若非是他,我也不會一時忘情。雲兒,你原諒我。」


    「我不怪你,這件事,不關對錯。」雲安表現出必然的大度,卻也從二郎自然流露的神色中察覺了什麽——韋令義的出現,既能令一向穩重的二郎如此忘情,那他便真是放不下那段往事。


    他放不下,雲安早知,此時不過終於證實了而已。


    「那你們都說了什麽?」雲安撫著二郎的手,笑問。


    二郎卻搖頭,眼角眉梢略略泛出滯澀:「韋將軍是來探親的,他的女兒嫁在洛陽。隻是他下榻在城外的稠桑驛,並未住在女兒家中,我有些好奇,但也不好當街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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