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妃大驚,腳步向後一跌,鬢邊的步搖流蘇猛顫,勾在了雲鬟的髮絲上:「珩郎,你,都知道了?如何知道的?!」


    李珩冷哼了聲,終於轉過臉來,目光蕭肅而逼視:「我自六年前納你為妃,一直認為你們韋氏是清白傳家,豈料,你父親竟給了我一個莫大的驚喜!」


    「是父親說的?你還是見到他了?」韋妃不可思議地問,卻也顯然知道不通,雙眉一蹙,落下淚來,「對,父親有錯,他對不起雲安,對不起,我的妹妹!」


    李珩絕非輕率之人,這是他平生第一回 意氣用事。即使明白身為小輩的韋珍惠沒有錯處,卻隻為雲安不平,亦為他自己惋恨。


    「你既知對不起,又怎不知彌補不起?為何要去接近她?!你們還想讓她變得不幸嗎?!韋珍惠!我也錯看了你,你的大方得體,善解人意,都隻是裝給我看的不成?!」


    韋妃亦痛悔,跪倒在地,不敢放聲,忍著淚意道:「我自隨母親進門,便知道有這麽一個妹妹,因我母女之故,被趕出家門。父母之過,不忍宣口,但父親早也有悔意,多次私下與我說起。」


    李珩不屑,冷笑一聲:「悔?」


    韋妃忍愧低眉,繼續道:「父親第一次與我提起,是我出嫁前夜,他不願母親知道,權作感懷。那時起,我就暗遣小奴四下追查。直到兩年前,我才終於知道,父親的嫡妻柳夫人現已是襄陽刺史的繼室,而我的小妹也已許配鄭家,即將要到洛陽來。」


    「所以你在裴雲安成婚時送了賀禮,隻是為尋機會接近,並不是先前所說的,為我拉攏世族?!」事實越來越清晰,李珩便越發覺得被人算計,語態又添了十二分的冷刻。


    「珩郎!」韋妃忽而不甘地高呼,卻又瞬息泯於李珩憤恨的目光裏,終究癱坐:「夫妻六年,我唯有這件事瞞你,我,知錯了。」


    李珩尚有憐憫,亦是顧念六載恩情的,隻是看著韋妃的眼睛,便自覺想到另一雙相似的眼睛。他是聽雲安細述之後,夤夜反思,才發現這姐妹倆的相似之處。可惜,發現了,也不能挽回什麽。


    「事已至此,但憑珩郎處置,珍惠絕無怨言。」韋妃決然道,又斂衣鄭重一拜,「隻是,我也想問一句,珩郎是否喜歡上了小妹?」


    女人的心思大多敏覺,況且韋妃情深意重,自能體察入微,而李珩的幾番表現,也都盡在不言中了。


    「是,若沒有你們母女,如今申王府的女主人該是她。」李珩毫不猶豫,「你父親作下的孽,天意卻為我伸張,讓我遇見了她。」


    「可她,已經嫁人了,與她的夫婿情投意合。」韋妃正聲道,既是在提醒,卻不為兒女私心,「珩郎欲舉大事,不能有虧私德。小妹亦深有教養,不會依從。」


    李珩訕笑,眉間飛揚著卓拔之氣:「我不是你父親,既不會奪人妻子,更不會寵妾滅妻。但你,好自為之。」


    韋妃心中一沉,旋即黯然失色,再也無話可說。


    李珩短短數語,不僅是提醒韋妃不要低估他,也將韋妃之母明確地歸為妾侍,便是將韋妃也降了一等。而一句「好自為之」,就算是斷了夫妻之情了吧?


    這樣的處置,看似並無動作,實則摧人心肝。


    「你回去吧,靜思己過,家宴就不要再想了。」李珩揮了揮衣袖,又將身子背了過去。窗外搖曳的疏竹,曾見證韋妃紅袖添香。


    韋珍惠明白李珩的脾性,不曾哭泣求憐,很快悄悄離去。然則,閉門之聲才落,又聽啟門聲響,是阿奴走了進來。


    「何事?」李珩辨得清是阿奴的腳步聲。


    阿奴原已知曉內情,又在門外聽得清楚,是進來勸的:「大王何必苛責王妃,這不是王妃之過。大王心裏明白,不是嗎?」


    李珩心緒已緩,嘆了一聲:「我不喜歡身邊人騙我。」


    阿奴自知身份,也不敢多幹涉主人的家事,頓了頓,道:「如今韋將軍做了北庭節度使,掌一方軍政,三十萬兵權在握,一動一靜,皆令朝野忌憚。而長安又有胡將軍為大王暗結才勇,以備大事。這內外相應之勢已成,大王等待的機會就要到了。」


    這番話倒真令李珩從容不少,亦明白阿奴實際所指。他輕笑,想起當年與韋家聯姻的往事。


    李珩是載德天子的第三子,亦是昭明德妃唯一的孩子。德妃少年入寵,又生有皇子,也曾寵冠六宮。奈何宮闈之事,美人遲暮,恩情日薄,都不過是常理。


    德妃失寵,便連帶李珩也成了皇帝可有可無的兒子。這也罷了,皇門子嗣豈能個個都被重視?況他既非長子,亦非嫡出,又有德妃端正教養,原也沒有非分之心。


    然則,一自天子嫡後薨逝,又來了個繼後張氏,一切就都變了。張氏出身平常,不過是個典軍之女,揚眉受寵皆因姿色美艷。但她不曾生育,一朝母儀,便極盡攬權,幹預朝政,以固自身。


    天子素有風疾,年過五旬便愈發昏聵,大小事務多由張氏左右。一併張氏滿門,姊妹兄弟皆仗勢擅專,收受賄賂,賣官鬻爵。而因天子至今不曾冊立太子,張氏唯恐將來不測,又將心思對準了幾個年已長成的皇子。


    李珩的兩位兄長皆是嫡後所出,對張氏一族積憤已久。張氏知曉,便日夜向天子進讒,汙衊他們陰謀篡逆,先令天子疏遠,最終將他們廢黜賜死。二兄罹難之時,李珩剛剛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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