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就出來吧。剛才我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吧?這群孩子是你們學校的學生,而我們是來學校救人的,都是好人,你也沒必要搞得像看見犯罪分子一樣躲在裏麵。”錢溢朝這門裏麵說道。


    她語調不急不緩,既不強勢也不示弱,一副友好商量的語氣。可等了一分鍾,門裏都沒有任何動靜。


    四人相視一眼,神情更加嚴肅。


    錢溢垂眸思索,還沒有整理好措辭再次開口,卻見班長走了過來,和她們一起站定在門口。


    “是同學嗎?還是老師?”她對著門裏說道,“我們是高三(13)班的學生,之前逃到校門口的時候,是她們四個救了我們,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是好人。”


    魏芣耳朵貼在門上,在班長話音落下的幾秒後,她聽見門裏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立馬抬手示意三人做好準備。


    聲音就貼著門,那人可能就蹲在門口的地上。


    兩個錘子和一根鐵棍都舉到了門縫前做好了準備,隻要裏麵的人出來,她們絕對可以第一時間把人控製住。


    但班長見狀卻上前撥開了她們的手,朝她們搖頭表示不能這麽做,然後衝著門裏又說:“出來吧,沒事的。”


    半分鍾後,門裏的人似乎經過了激烈的心理鬥爭,終於再次把門開了一道縫。


    一隻渾濁的眼睛出現了她們眼前。


    那隻眼睛看見穿著校服的班長,眼神很是複雜,停頓了幾秒,還是緩緩打開門露出了全貌。


    這是個身材高瘦、有些年紀的男人,臉上皺紋雖不至於能夾死蚊子,但頭發卻已經雪白一片。短發三七分貼在頭皮上,整理得一絲不苟,另有一副半框眼鏡夾在鼻梁上,很有文質彬彬的味道。


    班長看見他明顯一愣,突然驚喜:“老師!”


    對方點點頭,冷漠地“嗯”了一聲,眼神掃過遠處的一片學生,眼底的情緒五味陳雜,憐憫、關懷,還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責怪和無奈。


    “認識啊?”槐嶽問道。


    班長心情激動,連連點頭,眼睛亮了起來,卻沒有看向槐嶽,而是對秋明介紹道:“這是我們學校管實驗室器材設備的老師,以前每次實驗課的材料和設備都是他幫我們整理的。”


    實驗室老師扶了一下眼鏡,步伐虛浮地從漆黑一片的實驗器材室走了出來。在看見幾人還緊緊握在手裏的錘子和鐵棍時,他略微頓了一下,隨即移過視線,淡定從容地自我介紹道:“我姓餘,你們可以叫我餘老師。”


    他瞥了一眼槐嶽青紫的臉,視線並未多做停留,立即移到秋明和魏芣臉上,來回查看端詳片刻,半是疑問半是肯定地問道:“你們也還是學生吧?大學生?”


    秋明放下錘子,點點頭:“嗯,就是隔壁s大的。”


    餘老師微微頷首,以同樣的語氣又問:“來救人是因為接受了懸賞嗎?”


    “懸賞?”班長明顯一愣,滿臉疑問。


    而秋明則是在心裏嘖嘖讚歎:不愧是老師,洞察力和判斷力都很厲害。她依然乖巧點頭“嗯”了一聲。


    班長聽見這肯定的回答,忽然就明白了什麽,心情瞬間複雜了起來。她後退幾步,轉頭看向好像還沒太明白的同學們,感覺自己似乎不應該在沒搞清楚這四個人來曆的情況下,就這麽積極主動地幫她們。


    一聽她們是來救人的,外加上在門口的時候她們也幫了她們,就下意識以為她們是好人了。雖然剛才也沒細想她們來救人的原因,但也絕不會猜到是為了錢。


    明明看著是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小姐姐,實際上卻是為了錢就敢去喪屍堆裏闖蕩的人。


    盡管拿錢救人也沒什麽不對,電影裏也經常有主角就是這樣的角色,但她就是覺得這種行為和她們的模樣不符。


    她們說不會丟下他們不管的時候,心裏是不是也在想跟他們要錢?


    光偉正的救星突然就變成了為錢賣命的俗人。


    餘老師餘光掃了眼她的表情,知道這個傻孩子反應過來了,心裏更加鎮定了些,繼續問道:“你們在末世論壇有團隊賬號嗎?叫什麽?”


    查戶口來了這是……槐嶽默默吐槽。她明白她們出現得突然,餘老師肯定不會輕易相信她們,也就沒攔著他問。


    秋明直接把主頁打開遞給了他看,又接受了幾個盤問,都是如實回答,這才把對方請到了實驗室裏和同學們坐在了一起。


    餘老師問完是坦然了,而她們四個心卻跌到了穀底。


    知道這些學生完全不了解外界的情況,餘老師在幾個問題間,就透過他的刻意引導和秋明的被動回答,把末世論壇、懸賞、賞金獵人、外麵的物價等等信息透露給了這群學生。


    就好像在告訴他們:這四個人隻是為了錢而賣命,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這種在不知不覺間被算計、還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著實讓人不爽,並且這種深沉的心思和精明的方式也讓四人不得不對他提高了警惕。


    餘老師嘴唇有些幹,腳步無力,顯然是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沒有進食。


    幾個學生翻出了幾塊餅幹,又遞過去了一瓶水,餘老師點頭致謝,幾番用力才打開包裝,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我沒什麽特別的經曆,喪屍爆發的第一天我還出去幫忙安排過事情,但事態逐漸失控之後,我自身都難保,便躲進了實驗室裏,一直到現在。”他沒等秋明開口詢問就主動交代,言語十分簡略。


    秋明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實話,正琢磨著怎麽回答,就又聽見他開口詢問。


    “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麽辦?如何救人?去哪裏救人?剛才你們說不會丟下這些孩子不管,那你們打算怎麽帶他們出去?帶出去之後送他們去哪裏?”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她們腦袋發暈,但她們也確實還沒來得及考慮這些事情,隻能盯著學生們或是質疑或是期待的目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槐嶽麵無表情,眼神冰冷地看向餘老師,心道這個梁子是結上了。先是嚇她們,然後又敲碎了她們好不容易和學生們建立起來的信任,完全就是個挑撥離間的綠茶。


    秋明心裏也逐漸暴焦躁了起來。問心無愧是一碼事,但被人刻意針對又是一碼事。從餘老師出來開始,他就慢慢掌握了氛圍,引導了話題走向,將學生們歸為羽下,又將她們排除在外,且步步都是暗招。


    她心裏深歎一口氣:“沒想好呢,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


    她決定把皮球踢給餘老師:“老師你年長,你覺得該怎麽辦呢?”


    餘老師扶了一下眼鏡,說道:“我隻能盡力保護這裏的學生,其他人我管不了。”


    “其他人”這三個字咬字格外的清晰。


    秋明能感覺到一道深淵時的裂痕,橫在了他們和學生們中間,而劈開著道裂縫的,不過是餘老師的三言兩語。


    槐嶽的脾氣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竄了上來:“行,那他們就交給你了,我們歇一會兒就走……”


    “王達?王達!你醒醒!”


    “走”字才出了半個音,貼著牆角的一個長頭發男生就叫了起來。


    隻見一個十分瘦削的尖臉男生臉色蒼白,倒在了他肩上。凹陷的臉頰讓尖臉男生宛如一個骷髏頭。


    學生們慌作一團,離得近的幾個紛紛去拍王達的臉,試圖把他拍醒。還是餘老師當機立斷:“空開地方,讓他平躺!快!”


    擁擠的學生散開,這才露出王達滿是鮮血的下半身。


    血是從腰腹的傷口開始流淌,餘老師掰開他捂住肚子的手,又輕輕掀開他肚子上的衣服,眾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一道猙獰的傷口橫在王達肚子上,占據了半邊身子,血糊糊一片。鮮血完全止不住,汩汩的流。


    餘老師立馬脫下外套,緊緊壓在了他的傷口上,神色悲傷:“失血太多了,他快不行了。”


    “啊……”班長哀呼。


    “流這麽多血到現在才注意到嗎?這麽重的血腥味沒聞到嗎?”餘老師問旁邊的長頭發男生。


    “大、大家都擠在一起,我也隻能看見他一個腦袋……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傷,我胳膊上也一道口子,光顧著疼了,實在是沒注意其他……”


    餘老師和四個人都眼神一凜,直勾勾地看向他的胳膊。


    注意到聚焦的視線,長發男生以為他們不相信,擼起袖子露出了大臂上的傷口。


    他的傷口不是特別深,隻把最裏麵的衣袖染紅,現在已經不怎麽流血了。


    槐嶽站到了另三人身邊,拱了她們一下以示提醒。


    躺在地上的王達已經幾乎沒了呼吸,餘老師蓋在他肚子上的外套也被浸成了暗紅色。餘老師看了看王達,又看了看一眾學生,有些艱難的開口:“你們……都有傷嗎?傷口在哪裏?怎麽傷著的?”


    學生們紛紛擼袖子擼衣服,傷口小到擦傷、大到橫貫肢體的深口,應有盡有。


    “我的傷口小,也就是在校門口的時候被一個喪屍的指甲劃了一下,沒什麽大事。”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女生說道。


    倒是黃毛男生看著餘老師和四人僵硬的表情,隱隱察覺出了不對:“老師,是這些傷口有什麽問題嗎?”


    餘老師垂眸,沉默不語。


    黃毛又看向四人,秋明不忍心看,直接撇過了頭,錢溢魏芣歎了口氣也低下頭,隻剩下槐嶽麵無表情,遭受不住緊逼的視線與他對視。


    “問你們老師。”槐嶽隻說。


    餘老師探了一下王達的鼻息,顫抖著沾血的手扶了扶眼鏡,啞聲道:“被喪屍咬傷、抓傷、劃傷的站到左邊,其他的站到右邊。”


    學生們大約都明白了,猶豫間自覺分成了兩波。被喪屍傷到的占大多數,另一撥人隻有五六個。


    餘老師站了起來,高瘦的身體瞬間呈現出老態,像一根有些彎曲的木棍。


    “現在的消息說……被喪屍傷到的人也會變成喪屍,隻是根據傷口大小時間不同……你們……”


    他頓住,不忍再繼續往下說。


    愕然震驚的神色爬上了每個學生的臉,兩撥人隔著一米不到的距離相望,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我們……隻能等死嗎?”黃毛啞著聲音問道。他的臉上隻有一道被喪屍劃到的細小傷口,仍然站在了左邊。


    餘老師沒有回答,他的心立馬沉了下去。


    氣氛安靜、沉重。此時門外傳來喪屍的低吼,他們聽見腳步聲逼近,然後從門口經過、又遠去。


    長頭發男生突然苦笑一聲,道:“我們變成喪屍之後,也會跟外麵的一樣嗎?在學校裏亂逛、咬人,然後被爆頭解決……”


    眼淚不受控製流了下來,他抱住旁邊的同學,咬著嘴唇盡力不哭出聲音。


    他這一哭,立即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緒,學生們嚶嚶抽泣,哭作一團,餘老師也紅了眼眶。


    槐嶽最受不了這樣的氛圍,雞皮疙瘩都顫栗全身:“行了,既然還活著就不要想太多,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大家都是活人,餘老師也不會拋下你們不管的。”


    “不拋下我們?等我們變成喪屍之後去傷害其他同學嗎?在變成喪屍之前自行了斷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吧?”人堆裏一個小眼睛男生說道。


    槐嶽記得他,冷笑一聲:“在校門口最慫、躲在最後麵的也是你,現在最勇、想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也是你,你怎麽能呢?活人就要有個活人的樣子,現在能蹦能跳的就別老想著死了之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總有解決的辦法!”


    她的聲音十分嚴厲,膽小的已經被震得把眼淚憋了回去。


    而恰在此時,實驗室門口“哐”的一聲巨響,所有人臉色瞬變嚇了個激靈,緊接著“唔啊”的吼聲在門外響起。


    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又聽“唔啊”的吼聲在他們中間出現。


    王達抬起胳膊抓住了餘老師的褲腳,無神的瞳孔裏倒影的餘老師的身影宛如一根杆子——他已經變成了喪屍。


    第36章 張校長


    門裏門外兩麵夾擊,學生們還在茫然不知所措,槐嶽就已經衝上前,“噗呲”一棍子將王達半抬起的腦袋戳出了一個血洞。


    “你怎麽能——”


    “喪屍是喪屍,人是人,分清楚!”槐嶽打斷滿臉難以置信的想要苛責她的班長,幹脆利落地抽出鐵棍。


    紅白的血跡很快在王達腦下蔓延開來,像是被打翻墜地的紅色顏料。


    門口哐哐作響,喪屍來了不止一個。剛才二十幾個人一起哭,每個人的聲音憋得再小,匯在一起之後也還是難免鬧出動靜。而她們也沉浸在其中,沒有注意到外麵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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