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嶽嚇得匆忙躲進講台的桌洞,聽見女孩兒走出了教室,在走廊上不停嘶吼,像是在喊她出來。


    她又把顫抖的身子縮了縮,抱著斷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聲音離得不遠,應該在走廊中部,離她還有一段距離。但她這一頭的走廊是死路,留在這裏隻能是等著被抓。


    她探頭看向這間教室的窗戶。


    明理樓的窗戶還是五六十年前的樣式,生鏽的鐵框形狀高瘦狹長,五扇窗戶都緊緊關著。槐嶽知道這種窗戶無論是開關都很費勁,而且弄出的動靜極大。


    但現在,這應該是她唯一的逃生路徑。


    槐嶽在目光所及之處搜尋。直接砸開玻璃是最方便快捷的,但是單憑她的雙手和這一個斷臂,肯定無法做到,她得找個尖利的工具才行。


    然而這隻是一間普通的教室,黑板、粉筆、鉛筆、雙人桌、雙人椅、課本,便再無其他。


    所以還是隻能硬開。她聽著外麵的吼聲,看向生鏽的窗鎖,深吸一口氣,眼神帶了絲壯士斷腕的決絕。


    管他呢!拚了!


    女孩兒還在走廊裏怒吼,把一間間教室裏的東西砸得哐哐響。槐嶽屏氣凝神,悄聲走到最近的窗戶邊,站上桌子,然後深吸一口氣,用力扳動窗鎖。


    “滋——”窗鎖鏽得厲害,發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


    門廊的砸門聲一頓,女孩兒暴怒的吼聲立即震顫了整棟樓,沉重的腳步聲直往這裏跑來。


    槐嶽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手上更是用力,但窗鎖就是緩緩、緩緩、緩緩的轉動。


    腳步聲和吼聲越來越近,槐嶽頭皮都要炸開,腦門手心急得冒汗。


    不急不急不急、淡定淡定淡定……她依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哐當!”


    教室後門被踢開,女孩兒看見槐嶽,一聲怒吼,瞳孔渙散的眼睛裏似有火焰燃燒。


    不急個毛線!


    槐嶽鬆開不爭氣的窗鎖,哐哐砸窗,然而玻璃堅實得宛如鋼鐵。


    女孩兒張大猩紅的嘴巴,推開桌椅大步走向槐嶽,直線逼近!


    “去他大爺的!”槐嶽大罵一聲,竄起來就跑。


    女孩兒怒吼著伸手抓向她,被她一把用斷臂拍開。


    她跳下桌子,女孩兒卻一把猛地推開身前的桌椅。


    槐嶽腰腹被撞到,一個不穩栽倒下去,手上胡亂一抓,指尖用力扶住黑板槽,摸到一把木尺。


    不等她起身轉頭,女孩兒的拳風就幾乎要呼上她的後腦勺。


    槐嶽來不及思考,抓起木尺往後一砸。“哢”的一聲木尺斷裂,而她也失去支撐摔倒在地。


    身後一聲痛苦的嘶吼,槐嶽立即爬著向前竄起身子。轉頭一看,隻見木尺斷裂,木刺直將女孩兒臉上的肉剜去了小半。


    槐嶽握緊剩下的半把尺子拔腿就跑,女孩兒的怒吼緊追其後。


    “唔啊!!!”女孩兒緊緊追在槐嶽身後,不斷伸手往前。


    槐嶽齜牙咧嘴,拚命向前衝刺,幾乎就要跑到樓梯口時,後領口一緊,她的心停跳一拍。


    下一秒,女孩兒的聲音幾乎貼在耳邊響起。


    “唔啊!”


    槐嶽握緊手掌,一把將斷裂的木尺狠狠插進對方的眼睛。


    “啊!!!!!”近乎哭號的聲音刺向耳膜。


    女孩兒手一鬆,槐嶽直直往前衝向樓上。


    哀嚎聲還在一樓,而她已經衝到了二樓。


    二樓走廊盡頭,一個人影緩緩抬起了頭。


    第11章 槐嶽(3)


    槐嶽一步三階衝上二樓,還沒來得及停頓,女孩兒的怒吼就已經向上追來。


    “臥槽!”她咒罵一聲,不敢停留,腳下一轉繼續往樓上衝去。


    極度恐懼的情況下,逃跑就成了機械性地重複。槐嶽一口氣奔到六樓,肺已經燒了起來。樓已到頂,再往前跑還是死路,她一咬牙,衝進了樓梯旁的雜物間,把門反鎖。


    大約三秒之後,女孩兒的吼聲從樓梯處咆哮而來。


    槐嶽縮到雜物間的角落,心髒哐哐撞擊胸腔。她捂住嘴巴,拚命放輕自己的喘息聲。


    女孩兒停在樓梯口,喉嚨裏發出憤怒的低吼,血紅的嘴巴裏還有殘留的內髒殘渣。她眼神掃遍整個走廊,卻沒有搜尋到槐嶽的身影。


    “唔啊!”她暴嗬一聲,衝進最近的教室一頓猛砸,一副勢要把槐嶽就揪出來粉身碎骨的架勢。


    槐嶽感覺到桌椅被砸碎的餘波衝擊過來,整個樓層都在跟著顫抖。她慌得幾乎屏住呼吸。直到女孩兒一間一間教室找下去,聲音慢慢遠去,她才鬆開嘴巴,大口呼吸起來。


    冷汗浸濕了後背,此刻,懷裏冰冷的斷臂甚至能給她安全感。


    空氣像雨霧慢慢澆滅肺裏燃燒的火焰,心髒的跳動也平緩下來,槐嶽這才抬頭觀察起這間雜物間。


    雖說叫做雜物間,但實際上這也是明理樓保潔阿姨的休息室,盡管隻有四五平米,裏麵的東西卻也算齊全。


    一套桌椅和櫃子擺放在最裏麵的兩個角落。桌上放著兩個飯盒,裏麵是還沒吃完的飯菜,筷子被隨意丟在一邊,一隻還在桌上,另一隻則掉到了地上。椅背上搭著幾件衣服,應該是阿姨的常服。


    靠牆的大櫃子裏,很多東西胡亂塞在裏麵,有課本有口紅有耳機,還有很老式的複讀機,應該是這麽多年裏學生們落在教室卻沒有領走的東西。


    其餘的雜物、紙殼,都被整齊碼放在靠門的地方,用塑料繩捆紮在一起。


    槐嶽把斷臂掛回肩上,輕腳走近桌櫃中間的窗戶。盡管有了從五樓往下跳的經曆,但是六層樓的高度還是給恐高的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窗戶麵朝樓側,對麵是明遠樓,下麵就是水泥路。光滑的牆壁上沒有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槐嶽在房間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足夠結實又能編成繩子的東西,很顯然宿舍樓的那一招在這裏行不通。


    所以還是隻能硬碰硬嗎?


    被女孩兒扯住後領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脖子上,槐嶽豎起來的汗毛還沒有平複下去。她眼神掃過櫃子,看見一頂冬天的針織帽。帽子頂上的小絨球已經掉了下來,導致帽頂開線,破了一個大洞。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把帽頂的洞撕扯得更大,套進脖子當成了圍脖,然後繼續翻找有用的東西。


    一圈翻找下來,收獲的東西不多。一雙麻布手套、一雙筷子、一個勺子,還有從幹硬的拖把上拆下來的木柄,便再無其他。


    女孩兒的聲音移動到走廊盡頭就戛然而止,幾分鍾的寂靜之後,她沉重的腳步聲才再度響起,緩慢又篤定地往回走來。


    槐嶽聽見她平穩有節奏的腳步聲,隱隱覺得,女孩兒已經找到了自己。


    她全副武裝,一手持木棍,一手抓住一根筷子,肩上掛著斷臂,眼神死死地盯向門口。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停在了雜物間門口。


    槐嶽想過,雜物間很小,門也窄得不顯眼,說不定女孩兒就略過了這間房直接往樓下找去了,但是這樣美好的想法顯然沒有成真。


    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她舉起木柄,朝向門口。


    下一秒,“砰!”,木門炸裂開來。


    槐嶽在漫天碎片中衝向門口,一棍子砸過去!


    “砰”,一聲悶響,女孩兒放聲怒號,一掌掄圓直呼過來。


    槐嶽無處躲閃,硬接下了這一掌,胳膊幾乎要被拍斷。她整個人被掀倒,重重砸到牆邊的紙殼堆上。


    來不及反應,女孩兒的臉就已經湊到了她麵前。


    斷裂的木尺深深插進眼眶,暗紅的血順著傷口流了半張臉,另外半張被剜去皮肉的臉頰,隱約可以看見紅肉下森白的骨骼。


    女孩兒狠狠抓住槐嶽的手腕,低沉的吼聲從她喉嚨裏擠出來,好像在說:看,我終於抓住你了……


    槐嶽看著那張血肉模糊得幾乎不能再叫做臉的東西,慢慢、慢慢靠近過來,在她眼裏放大又放大。血腥味、肉腥味,一齊竄進鼻腔,濃烈得讓人作嘔。


    她攥緊手中的筷子,大吼一聲,狠狠插進女孩兒的另一隻眼睛!


    “啊!!!”比在一樓時更加慘烈的慘叫從女孩兒口中發出。


    她捂住眼睛尖叫著往後倒去,尖叫變成哀嚎,又變成嗚咽,最後變成細弱的呻/吟。她還想掙紮著爬起來,但最後卻隻是抽搐幾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槐嶽緊張得幾乎心都要吐出來。衣服被冷汗浸透,粘在皮膚上。明明渾身都在冒汗,身體卻忍不住打冷顫。


    她扶著牆,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低頭看向已經沒了動靜的女孩兒,這才發現剛剛那根筷子已經穿透了她的腦袋,筷尖從腦後雜亂的頭發裏伸出來,紅色的血絲裏混雜著白色的腦漿。


    槐嶽長籲一口氣,無力地癱靠在紙殼堆上,仿佛剛才那不出兩分鍾的決戰已經耗盡了她的全部力氣。


    她垂著眼睛看向死得透徹的女孩兒,想起被她一巴掌拍倒在路沿上、崩出腦漿的斷臂喪屍,和宿舍區鐵門口那個直接沒了頭的喪屍。


    它們都是被重傷了腦子才徹底沒了動靜。所以,殺死喪屍的關鍵在於腦子?


    她又回憶起以前看過的喪屍電影和喪屍遊戲,越發篤定這個猜測。


    正打算把這個發現告訴秋明她們,她伸手摸向包側的手機,無意間抬頭一瞥,卻突然驚得心跳一停。


    一個臉色青白、穿著醫學部白大褂的男生,正靠在門框上安靜地看著她。


    脖子上一道猙獰的血痕綻開,它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幅度,像是在笑。


    冷意從頭頂竄到腳底,槐嶽的心墜進了冰窟。


    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它在這裏看了她多久了?


    為什麽她沒有聽到它的腳步聲?


    除了它,這棟樓裏是不是還有其他喪屍?


    這些疑問一個比一個驚悚,但槐嶽什麽都不知道。


    一人一喪屍互相看著對方,誰都沒有動。空氣幾近凝固,槐嶽去翻手機的手,轉道摸向了另一根筷子。


    男生的瞳孔擴散到極大,像是能把它所見的東西都包容進去,包括槐嶽的小動作。


    但它隻笑著,卻不動作。


    像是在欣賞獵物垂死掙紮的樣子,似乎這能讓它感到愉悅。


    在一個喪屍臉上讀出這種信息,讓槐嶽自己都感到離譜。明明已經變成了喪屍,喪屍就是行屍走肉,怎麽還會有人類的情感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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