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岫道:「此計如此拙劣,莫非還能騙過所有人?」


    「這你就不懂了吧。」易瀟說,「看得出來是假的又怎麽樣?他張老爺多有錢有勢,咱們平頭老百姓哪裏惹得起。」


    林岫聞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想到對方昨天大搖大擺地從張家搶東西的囂張姿態,心想,你可不像是惹不起的樣子。


    易瀟繼續說:「大家都是要過日子的,大夫又不止他一個,換一個照樣能行。可若是為了他和張家作對,誰知道會有什麽後果?日子不過了?家裏老小不管了?」


    林岫抿抿嘴:「所以……」


    「所以這事就不了了之。趙大夫被好一番折騰,三年前便走了。隻留下一個孤女小雪照顧體弱的妻子萱娘。前一陣子,四娘病重,小雪束手無策,想起兩年前救過一個方外之人,病急亂投醫地找到了那人,才得到了這枚火琉璃。可惜還沒給母親餵下,張家人便不知從哪兒聽到了風聲,派人過來把東西搶走了。」


    「我在善仁堂開過藥,小雪來找上我,我才去的張家。然後,」他斜了林岫一眼,「然後你就來了,還把我打了一頓。」


    「我……」林岫詞窮,想說當時並不是隻有他打了他,易瀟攻擊他的時候也沒留手,又覺得這話毫無意義,沉默了一下,才道,「此話當真?」


    「當真。」易瀟說,「不信你可以去問。」


    林岫心裏已信了大半,默然片刻,道:「怎會有如此魚肉百姓之人,官府就不管嗎?」


    「這裏就這樣,官府不幫著張家給趙大夫安個罪名就不錯了。」易瀟說,「倒是你,你怎麽會跑到這兒來?」


    林岫微微偏過頭,輕聲說:「我……我出來歷練。」


    他轉移了話題:「此事已澄清,那方才之事,你可有解釋?」


    「我不想解釋。」易瀟蠻不講理地說,「你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對,咱們就再打一架好了。」


    林岫眉心微蹙,猶豫了一下,說:「不必如此,我信你便是。」


    易瀟笑盈盈地望著他:「這就完了?」


    林岫不明所以:「閣下的意思是?」


    易瀟下巴微抬:「火琉璃你不買了?」


    林岫愕然:「你還有第二顆火琉璃?」


    他正想說若你有多餘的火琉璃,不妨把它交給張老爺,畢竟稚子無辜,到時隻管向張老爺要個高價便是。


    話沒出口,便聽易瀟說:「火琉璃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一個一窮二白的貧苦百姓哪裏會有。」


    林岫便不明白了。


    易瀟:「但是你說要買的呀。」


    林岫:「…………?」


    他思索了片刻,終於得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他這是被人訛上了。


    這在林岫的人生裏,又是一件前所未有的新鮮事。他從前的生活雖也不盡如人意,但也絕沒有人敢訛到他頭上來,一時片刻的,竟不知作何反應,呆了片刻,來了一句:「……你要多少?」


    易瀟微微瞪大眼睛,仿佛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話,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噗嗤一聲,哈哈笑了起來。


    「我說你這人,怎麽別人說什麽是什麽,你都不會拒絕的嗎?」


    他還想說「你怎麽長這麽大的」,但考慮到人家臉皮薄,便體貼地吞了下去。


    可惜他的這份體貼完全起不到一絲作用,林岫反應過來,眼裏便流露出了些許惱怒:「你又在騙我!」


    唇紅齒白的少年公子,生起氣來也賞心悅目,易瀟忍住笑意,怕真把人氣跑了,連聲辯白道:「沒有,我是真的沒錢。所以想給你借一些銀兩。」


    林岫提防地看著他:「作何用?」


    易瀟正色道:「我打算把趙七,就是方才跟著我的那個孩子,我打算把他送去鎮上私塾念書。」


    林岫狐疑地打量著他的神色,卻看不出真假,想了想,問:「你的錢呢?」


    易瀟理直氣壯:「花光了。」


    「……」林岫無言以對,又想了想,「那你什麽時候還我?」


    易瀟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道:「我看你應該還不打算回家去,這樣,你還想去哪裏歷練?我同你一道去,路上掙的錢都給你,什麽時候還清我什麽時候離開,你看行不行?」


    林岫聞言,本能地覺得哪裏不對,反應了一下,終於回過味兒來,道:「我為何要帶你?」


    易瀟幹脆躺了下去,單手撐著腦袋,笑道:「因為你好看啊。」


    林岫耳根泛起一層薄紅,斥道:「又在胡說八道什麽!」


    易瀟口頭投降:「好好好,是我錯了。但你一個人在外麵多不安全,我覺得我也還可以,沒有那麽一無是處吧,你不要這麽嫌棄我嘛。」


    林岫下意識地澄清道:「我並未嫌棄……」


    「你」字還沒出口,易瀟便歡呼一聲:「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林岫知道自己再次上當,終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然而拒絕的話,卻到底沒有說出口。


    易瀟心想,可真是一個麵冷心軟的小郎君啊。


    於是接下來三天,易瀟便在村長的見證下,給了趙三叔夫婦一些錢,把趙七送進了鎮上一個私塾。那私塾比較特殊,學生吃住都在私塾裏,相對而言,比其他地方更妥當。


    安頓好趙七後,易瀟便和林岫上路了。


    兩人分別騎了一匹馬,易瀟握著韁繩,聽著蹄聲橐橐,感受著清晨涼爽的山風,道:「其實我本來也該出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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