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看去,一位眼熟的食客撩開珠簾走進來。“先給我來碗粥,再要兩碟小菜。”


    普通人用朝食的時候到了,蘇柔笑著應下。


    莊嫻總有些擔心,“會不會價錢很高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想到可以當個讚助商掛廣告,林繡很有些雀躍。


    “有位叫陳子昂的懷才不遇,在宴會上砸了價值百萬的揚琴來自薦。”她自己沒有那般本錢,不過思路倒是能借鑒一下。


    陸續而來吃朝食的客人坐滿了前廳。蘇柔給林繡找出口袋,“我應付就足夠了,你快去。”


    說完又補充一句,“記得采些野莓子和酸棗。”


    林繡笑著答應,“一定忘不了。”


    她趕了輛馬車前往積玉橋,身旁跟兩個小丫頭。來福扭動身軀鑽進背簍裏,也隨著出了城。


    橘柚上市的時候,正是豐收的好時節,當然少不了盛產八卦。河邊搗衣的婦人正閑談,林繡遠遠地聽一嘴。


    無非是誰成了誰的新婦,哪家郎君又抬了小妾。


    眼前水波中飄來草木香氣,是少女們在給心儀郎君縫荷包。荷包製好後兩人同在水中浣洗,等到中秋之後送到男方家中,代表自己有意。


    林繡興致勃勃地蹲在對岸看,順便評比下郎君們的姿色。


    “這個太呆板,不行不行。”


    “藍衫的瘦得風一吹就飄走。”


    “這位”林繡趕緊別開眼,“怎麽和我前從前熟識的郎君很像。”


    秋意正濃,來此遊玩的人不少。桃枝一指老遠處穿白袍的,“那位小郎君肖似江大人。”


    珠梨也看了眼,搖搖頭,“今日又非休沐日。”


    想到江大人,林繡心中升起種挺複雜的情感。他家世好、學問好、品行好,甚至外貌都是京中最出挑的郎君。可惜挑不出一點錯,完美的像個假人。


    水波蕩漾,遠處少女們的笑語柔化在秋風中,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羞怯。林繡忽被自己逗笑了,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如何看清人的神態。


    那邊郎情妾意,這邊卻是熱火朝天忙著摘果子。林繡挑了個沒坑窪的莓子含進嘴裏,酸甜的汁液奔湧而出。


    她心情大好,早把“前郎君”和江大人的事拋諸腦後。順便循循善誘,“弱水三千,得嚐幾瓢才知道甜不甜。”


    一旁有個擺攤的正賣黃燦燦的柚子。林繡揀個圓鼓隆冬大個頭,拍拍它的腦袋,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剝了瓤,把最外層黃皮削掉,剩下的皮可以製成柚子糖。”


    桃枝歪頭問,“果真?”


    珠梨一臉認真,“當然。到時候你吃糖,我們吃瓤。”


    桃枝不免咬牙切齒,“又騙我。”


    “莫急莫急。”林繡笑眯眯地畫大餅,“等冬天挖野莓,春天采野菜,夏天剝蓮子,還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麵上儼然一副這片野地被我承包的拽樣。


    “這還差不多。”


    采摘半晌,新鮮果子堆滿了幾個大口袋。有幾個從砸破的口子裏滲出汁液,滿是獨屬於秋天的馥鬱香氣。


    林繡盤腿坐在草地上,翻閱起昨兒“收繳”來的冊子。


    “今兒的野果子要歸到哪一類?”珠梨以為她在畫隨身攜帶的飲食圖譜,興衝衝湊過去看。


    嗬!這這這是什麽東西。


    珠梨皺眉,隻一眼便別開頭,順便拽住桃枝。


    林繡草草瀏覽了幾頁,得出個正經書裏沒見過的結論。本朝是不興纏足的,圖冊看上去有些年頭,文藝複興似的全是小腳。


    插畫下還有行小字,林繡把冊子放在陽光下,饒有興味地念出來。


    “故此怪傑言,‘女人之美,在於小腳。’”


    “又雲:‘小腳之妙,妙在其臭。’作文時,需攥秀足嗅其味,才可文思泉湧。”1


    林繡率先哈哈大笑,“妙哉妙哉。”


    躲到一旁啃鴨掌的桃枝扶額,“還讓不讓人吃了。”


    “哪來如此怪誕語。”珠梨痛心疾首,“小心被府吏查住這書。”


    前麵乏味的幾頁被她匆匆跳過。林繡翻到後麵,明顯是女性視角的細心描摹。


    此君身高八尺,此君容貌清俊。還有個舌燦蓮花的,林繡的敬佩之心驟起,看來古代女子也甚是開放。


    她笑著合上書頁,“若如意館有日經營不善,我也去畫本圖冊。”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清淡中還有些藏不住的笑意。


    “最近京中查得緊,林姑娘還是小心行事為好。”


    林繡心裏一緊,回頭正撞上他含笑的雙眼。


    實在是好事不出門


    “問大人安。”林繡尬笑兩聲,把那圖冊藏到身後,“我就是開玩笑。”


    看她頗不自得,江霽容勾唇,“在下剛巧路過。”


    “剛巧”兩字像是故意加重了聲音。


    “原來如此。”林繡眨眨眼,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聽到多少。隻希望不要是“弱水三千”或是聞小腳


    來福還戴著剛才她吃剩的柚子殼帽,把肥臉遮住些,顯得楚楚可憐。


    “是叫林來福嗎?”林繡一怔,點點頭。


    江霽容低低地喚了它一聲,讓林繡有種是在叫自己的錯覺。


    肥貓在他鞋麵蹭來蹭去,總算把從天而降的帽子蹭掉。江霽容俯身把貓抱在懷裏,又撓撓它的下巴,“很可愛。”


    來福此刻很是乖順,窩在他的懷裏不動了。林繡很痛心地搖頭,威武不能屈,你怎麽給點好處就投降了。


    第44章 秋日宜燒烤   烤口蘑+烤河蝦+烤小魚…


    快至中午, 出遊的人們張羅著開始吃飯。揀塊大石頭坐下,食籃裏的多是涼菜冷拚和糕點。遊人吃得饜足,偶有飛鳥掠過, 迅速啄走一點餅渣。畢竟是在外頭, 賞景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他們看到河岸邊升起的煙,心中滿是說不出的羨慕。我怎麽沒想到帶個爐子出來呢?


    有人搭起兩豎鐵夾子,正扇火烤串吃。粉羅裙的小娘子再一看自己手裏的冷饅頭, 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轉而教訓起自家郎君,“讓你多帶些吃的, 非不聽。”


    河岸邊正生火的陶玄安並不知有人議論, 仍忙著搬架子翻烤串。


    興致勃勃地弄了半晌,他的素色衣裳果不其然沾了灰。等在馬車上換一件回來後, 發現江霽容懷裏多了隻貓。


    狸奴肥白,柔順地臥在他懷裏。陶玄安心下了然,說來這還是自家府上送出去的。


    再四下一環顧,果然瞄見個熟悉的人影。陶玄安忍不住笑, “我就說今日收獲不俗,讓你先前還不樂意來。”


    又想起什麽,從懷裏摸出本冊子丟進他懷裏。“看看, 阿蘊從你那林店主手裏要來的。”


    江霽容糾正他的用詞,實在談不上“你那”。略翻幾頁, 他隻笑著搖頭,這般愛好真是不俗


    陶玄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合著那晚坐在屋頂光吹了吹風。


    “大人,您這可不行啊。”


    江霽容知道他在想什麽,麵無表情地道, “你可記得李維正?”


    怎麽突然說起這位,陶玄安懶懶一笑,“當然。”


    那時大約是三五年前,這位李大人不過而立的年紀,就已身拜高位。不過真正讓他在京中出名的,隻因為給青樓女子贖身,三禮六聘娶進家中。同僚們議論不說,還傳進陛下的耳朵裏。


    陶玄安抬眼,若有所思道,“確實人言可畏但李維正的位子不還好好坐著,過幾年人們就又有新的談資。”


    江霽容抬眼看向遠處的山水,良久才緩緩道,“李大人自是過得很好。”


    “流言卻全向他的妻子而來。”


    那日母親赴宴回來,神色卻十分難看。宴上人人排擠李家新婦,甚至都不避著本人就小聲議論。什麽心術不正,狐媚惑人,以至於更難聽的,母親都難以啟齒。


    起初他對此並無多大感受。直至第二日出城登高,有誰家府上的仆從啐了一口,“聽說她修習了房中秘術,專為勾引男人。”他拂袖而去,輾轉了許久才壓下心中怒火。


    江霽容閉上眼,過了會才睜開,“這對她不公平。”


    陶玄安即將出口的話音滯在嘴邊,隱約聽說,李大人後來還抬進兩房小妾。


    江霽容按按眉心,幹脆不再想此事。碧葉浮沉,他捧起茶盞慢悠悠吹著喝。


    “可林姑娘並非這樣想,不是嗎?”


    陶玄安往前湊了些,麵上是少有的正經,“總要試試才好。”


    江霽容眼睫顫了顫,放下茶杯。片刻後才緩緩道,“怎麽總說我的事。”


    他眉梢微抬,換了個話題,“你與那位花魁娘子”


    陶玄安麵色訕訕,轉而對著那本扔在地上的冊子發起脾氣。


    “府吏們終日閑閑,連如此冊子都查不出。很該好好整頓一番。”


    遠處主管文書的府吏打了個寒戰,今日天氣似乎不冷啊。


    遊人們都吃完又往別處去,陶玄安還沒見著烤串的影子。


    此次輕車簡行,便由江白在一旁兼職大廚。隻是風大了些,火一會一偏,此刻竟被吹滅了。


    他手忙腳亂地重新生火,眼前冷不丁湊過張臉,“炭太多了,中央的燃不起來。”


    “林姑娘。”江白欣喜地抬頭,下意識向大人望去。果然他放下茶盞也向這邊看來。


    江白頓悟,在圍裙上擦擦手,“在下實在手笨。煩請姑娘幫個忙吧。”


    怎麽還賴上我了。林繡展顏,接過他手裏的火筷子,“隻此一回。”


    火苗一下子竄上來,把旁邊打下手的小丫鬟熏得眼淚直流。仆從們鑽研半天,也沒烤出個長短。接收到江白的求救目光,林繡幹脆接過鐵夾子,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吧。


    暗火烘烤,烤串們升騰起美妙的香味。林繡看了眼,肉蔬種類很多,圓簽扁簽各占一半,有的已經快熟透。


    煙霧繚繞的,可惜隻造福吃的人,林繡給串翻個麵,背過身咳嗽不停。手中的木釺子突然被人拿走。


    林繡隻當是江白來幫忙,皺著眉把烤架移開些,“你先去一旁喝些飲子,一會就好。”


    身側的人默了片刻,手仍沒鬆開,“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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