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江白倒吸一口涼氣,林姑娘為為為什麽不搭著大人的手腕!


    江霽容睫毛顫了顫,他的手心被直接握住,傳來柔軟的觸感。


    第17章 銀針茶與京八樣   且執蔥綠下棋局


    林繡被扶起來時還一臉懵,等她聽到江霽容所說,腦子更是轉不過來了。


    大碗狀元及第粥,再加碟鹽漬青豆。她記得江大人不是最討厭豬雜的腥膻氣嗎?


    江白接到她求助的眼神,很淡定地點頭。大人的心思哪是我們普通人能猜出來的。


    小雨洗刷殘暑,熱天吃一碗熱粥,落汗下火,冷天更是暖心暖胃。再文雅的人,都不免鮮得吸溜,三兩口一碗。


    她一邊熬粥一邊盤算著,有學士大人這塊金字招牌,學堂孩子們的生意怕是都多得做不過來。


    有食客認出他,和同伴小聲攀談,“吹的什麽風把江學士都引來了,看來林小娘這店名起得還真貼切。”


    “確實所言不虛”,江霽容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不大,不過左右兩人能聽見。


    江白口裏的茶水險些都噴在衣襟上,大人這是在暗戳戳顯擺嗎。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一定是這樣。


    江霽容默默攪著碗裏的粥。明明府裏還有一堆信令處理,怎麽就莫名其妙走了進來。


    林繡忙活半天,斬了嫩薑切成細茸,汲出汁液來。她把盛著薑汁的瓶子放到桌上,囑咐著,“大人,可以去腥。”


    江霽容點頭,一歪手倒進去小半瓶。


    林繡若有所思,原來大人好這口。


    店裏人逐漸稀了,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直到最後一波食客走完,店裏隻留下江府二人還在慢悠悠地喝粥。林繡收起碗筷,掛上個本店打烊的牌子,和莊嫻有一搭沒一搭地下棋。


    她把手伸出簷外去接那殘雨,“我之前最喜歡下雨天。”


    尤其是瓢潑大雨,可以偷懶請假,躲進暖和的被窩裏睡個回籠覺。


    江白很羨慕地看著她,“我們大人需日日上早朝,不曾貪睡。”


    下完這局,莊嫻卻是說什麽也要先收拾桌子。


    林繡自己拿著棋子把玩,實在無聊,“莊姐姐,不急著這一會。”


    江白剛吃完粥,聞言放下碗,聲音略抬高些,“說起下棋,大人時常苦於無人對弈,自己下雙手棋呢。”


    江霽容抿唇不語。


    林繡被這三句不離江大人的話逗笑了,又聽他繼續補充,“想起還在舊府的日子,蔡國手常來家中指點大人下棋。”


    江霽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開口,“若林姑娘不棄,在下願討教一番。”


    被國手教導出來的棋藝,林繡自然不棄,忙拉出椅子給他讓座。


    木桌兩側分立著兩個瓷碗,棋子並非黑白雲子棋,而是切了蔥綠與茭白做成的。


    林繡略一思忖,“那便大人執綠、我執白。”


    莊嫻在銅壺中注滿茶水,也笑著附和,“既是比賽,自要添點彩頭。”


    江霽容點頭,“賭注為何?”


    林繡想想自己空癟的荷包,忙接話,“賭錢財就沒意思了,不如”


    她順口說道,“贏的人可以問對方一個問題,被問到的人需如實回答。”


    簡略般的真心話而已,不必大動幹戈地損傷錢包。


    “可是我對姑娘並不好奇。”江霽容端起茶盞飲一小口。


    林繡:“”


    江白:“”


    他突然笑起來,“玩笑罷了。”


    林繡撓撓頭,這冷笑話可真是太逗人了。她從熄滅的柴火堆裏撿出根枯枝來,在桌上就著炭灰劃下幾道線,“不如就以此為棋盤。”


    “似乎小了些。”


    林繡眨眨眼,“下五子棋足夠。”


    五子棋,倒從沒聽過。江霽容眸光微動,“姑娘不是京城人士?”


    林繡把盛在瓷碗裏的蔥綠往前一推,眼眸裏很有幾分狡黠,“不如等您贏過我再問。”


    “好啊。”他笑起來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溫和,林繡也跟著翹了翹嘴角。


    五子棋規則簡單,她略略一說,兩人就開始對弈。


    隻要不談錢財,林繡對自己的棋藝很有自信。小學暑假右手骨折,她硬是用左手和電腦連下幾百盤,榮獲五子棋終結者的稱號。


    第一局她走先手,果然贏得輕輕鬆鬆。


    “江大人,”林繡直勾勾盯著他,“您之前是否見過我?”


    良久,他答道,“是”。


    林繡挑眉,果然如此。第一次在學士府時,江霽容看她的眼神就很像曾經相識,隻是原書上從沒提及過,她之前也就沒放在心上。


    第二局是自己勝,林繡想了許久,找出個好問題,“不若討教下當世致富之道。”


    “都在律議中寫著。私販鹽、劫富戶、屯糧起價。”


    第三局還是自己勝,林繡有些於心不忍。如果說顧客是上帝,江大人堪比瑪利亞,要不讓一下他?


    思考了片刻,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提問,“您和安陽郡主”


    莊嫻遞給她一個同好的眼神,果然隻有八卦之火才能熊熊燃燒。


    “不合而已。”他淡淡丟下幾個字。


    林繡仔細觀察,他眼神平靜無波,雙手自然交疊,不像說謊。不由得歎了口氣,像重拳打在棉花上一樣,實在沒勁。


    江白扶額,林姑娘想了半天就是這種問題。而且大人怎麽連輸三局,他暗暗著急,自己好像出了個餿主意。


    連下三局,林繡不是個坐得住的性子,不免微乏。


    所謂琴棋書畫詩酒茶,下棋自然離不了好茶慢飲。她轉身從廚房裏端出個銅壺,給在座幾人都各斟一杯。


    她尋常待客不過茉莉花茶,今天為了款待瑪利亞大人,特地把珍藏的君山針葉茶拿了出來。


    針樣芽尖直衝水麵,如此三次往複,再升再落,挺秀的芽頭逐漸舒展。


    若效仿古代名士香茗新烹,一甌對坐可至天明。這茶葉如雀舌,如蓮心,自己平日裏都舍不得喝。因其色澤發黃,間有白毫,又有金鑲玉的美名。


    喝茶需得有佐茶點心才算盡興,平常人家大多用瓜子小菜、糕餅果脯之類的。


    林繡想想江大人優雅吐瓜子皮的樣子,還是打消了瓜子這個念頭。她回頭吩咐著莊娘子,“煩把檀盒裏的點心拿出來。”


    正宗的京式糕點講究繁多,說法不一,最流行的是帶了巧頭的八樣。福字餅、太師餅、壽桃餅、喜字餅、銀錠餅、卷酥餅、雞油餅、棗花餅,味道如何不論,講求個福氣滿盈、平安喜樂的心意。


    這滿滿一盒子本來是留著給陶小姐她們設宴時吃的,如今且先拿來一用。


    她仿製自己之前見過的老八件,再往餡料裏添些時令瓜果當然青紅絲絕對被排除在外。


    正是吃梅子的季節,青梅餡酸溜溜、甜滋滋。椒鹽餡的外皮極軟,瓤酥中帶著點微鹹。


    江白一嚐,欣喜起來,“同我之前吃過的大為不同。”


    林繡滿臉笑眯眯,莫說古人愛吃,如今王府井一條街都盡是這老八件呢。


    江霽容素來是不愛吃糕點,一來黏上牙膛,實在不雅,二來鬆鬆散散,殘渣極易弄髒衣服。


    林姑娘做的卻總讓他驚喜,小小一塊清淡少油,一抿就融化在口腔中。再配上這盞銀葉茶,湯色清透鮮亮,如恬淡月光。


    他很喜歡這種悶悶的口感,綿長生津,回味不絕。


    有風輕起,江霽容發間玉帶微動。


    林繡突生種荒謬感,玉帶一直係得一絲不苟的江學士,此刻居然捏著蔥綠,和自己做這無聊的遊戲。尤其是他們才認識不過數月不對,按江霽容所說,上次或許不是初見。


    可是還會在哪呢?林繡很想摘下他的玉帶,看看江大人到底在想什麽。


    再下幾局時,雙方已各有輸贏。太私人的話題似乎不合適,林繡不知問些什麽,隻好從民生扯到地理,一副好奇寶寶模樣。


    江霽容還是剛才的問題。


    林繡捉起塊點心,“正是如假包換的京城人士。”


    “林姑娘同弘景是什麽關係?”他都不必多看,方才那偷偷離去的背影定是陶弘景。


    鴻錦是誰?林繡搖搖頭,真不認識。


    江白小聲提示著,陶大公子字弘景,就是那個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


    林繡恍然大悟,“陶公子呀,他叫我去給陶小姐送過糕點。”


    輪到茭白連成一行,林繡想了許久,很認真地問,“江大人,你的夢想是什麽?”


    江白正吃著棗泥酥,聞言狠狠噎了一下。林繡趕緊遞上茶水,幫著拍背,他忙擺手,“你們繼續。”


    江霽容淡淡掃他一眼,“不過為國為民。”


    林繡點頭,這倒與自己想的沒甚差別,怪不得是狀元郎,果然心性高潔。


    輪到他時,也是同樣的問題。


    林繡摩挲著杯壁,看向外麵天光雲影,“我想開家大酒樓,然後想出一本飲食圖冊。”


    她連比劃帶講,大致是本草綱目那樣的。本草綱目是什麽?大概是蓬萊島上一雲遊醫生嚐過百草後繪成的圖冊。


    她的雙眸裏凝著露水樣的清澈。江霽容雖然還是不懂李時珍是誰,但這圖冊的事倒是明白了。


    下至最後一局,依然是林繡勝。她從書架上抽出本書,“江大人,看您的書至此處有些疑問。”


    江霽容伸手翻開書頁,眼神突然一凝。江白也很好奇地湊過來,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鬥大的字歪歪扭扭,鬼畫符一樣,連藥堂開的方子都比這清楚。


    更可惡的是有的攢墨成一個濃點,險些把紙捅破。有的枯枝敗葉一樣,字跡不顯,還把周圍的也暈開,估摸著是到後來墨汁用完又兌了些洗筆水。


    江霽容皺眉,口氣不自覺重了些,“林姑娘,你從小都沒有學過寫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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