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四下無人,蘸水在桌上寫下一個江字。


    薑文卿笑著搖頭,“吃力不討好的事還真有人幹。”


    一篇賦正寫到“魚遊茭塘”幾字,他不禁饞起宋老頭手裏的玉茭花來。


    “給我留點。”一個想要,一個不給,推讓間爆米花撒了一地,讓宋老頭心疼地直叫喚。


    ----


    殘照隱入山巒,街上玩的小孩子們都被各自大人喚走,回家等著熱飯菜上桌。


    顧客來了一批又一批,直到一車爆米花全賣完,林繡才找了層台階坐下來捶捶腿。


    今日試營業,爆米花做得少,沒想到生意卻是出奇的好。她點點兜裏的銅板,臉上浮起笑容。


    正高興著,一位客人急匆匆地點名要買爆米花。他手裏捏著個紙袋,一角上還畫著個兔子。


    “今日的賣完了,請明日再來。”


    四下尋摸,不見老板蹤影,他隻當麵前女子是打下手的,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來看皮影戲的都愛吃這個。我還想著同老板商議些事呢。”


    哦,林繡會意。不等孩子們來買,卻是皮影戲的先找上門了。


    她仰頭看這位手藝人,“稍等。我有個主意不知您感不感興趣。”


    那人回過身來。


    ----


    送走她未來的合夥人,林繡推著小車回到邸店。


    阿蠻聽了這想法,覺得很是奇怪,“阿姐,和他一起要比我們自己賣更賺錢嗎?”


    林繡搖頭。


    爆米花主要在其首創性,後續過程幾乎毫無技術難度。她每天在街上擺攤,若不想被有心人學去,隻能自己做大成壟斷模式。


    生意擴張,成本先行。不如安心賺個方子錢,配比與做法自然要緊緊攥在自己手上,至於售賣和廣告就交給瓦舍裏的店家來。


    林繡想起後世的“爆米花經濟”,大蕭條時期早有人試驗過一波,提供了可行性。


    談天扯地好久,褚鈺又心痛起那炊餅方子。


    林繡並不懊惱,隻笑眯眯道,“有的活在手上,有的活在心裏。”


    兩個孩子都看向她。


    林繡笑吟吟地解釋著,像那文思豆腐,無非在水中斬成極細的絲。做法人人皆知,可誰也學不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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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日忙碌中,竟也不覺時間緩慢。


    還沒等她臥薪嚐膽曆遍艱難,那廂工匠就來了消息房子已經修繕好了。


    本來和邸店老板說好,先住半個月再尋新居,現在也算不得數。


    林繡推著板車,褚鈺和阿蠻扛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麵。斜陽落暉,映在身上暖和得很,她頗有想大喊句“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衝動。


    等真正站在屋子前頭時,幾個人卻是都驚了一跳。


    粉牆碧瓦,刷得一絲不苟。不知哪位工匠心思巧妙,把那陰麵的雜物間推倒,與前廳聯通,整個鋪子都亮堂起來。進門處寬闊不少,還能再擺幾張桌椅板凳。


    林繡把林來福從莊氏家接回來,路過隔壁酒館時,其中依然響著叮叮當當的推杯換盞聲。不過此刻聽來就十分悅耳了。


    她一仰躺撲進柔軟的大床中,給自己上起哲學課,“這就叫禍福相倚。好運還在後頭等著呢。”


    第15章 林家小吃店   既可食有肉,也要伴竹居。


    回到熟悉的房子裏,林繡摟著肥貓美美地睡了個整覺。


    第二天一大早本想賴床,卻被雷打不動的生乆拾光物鍾叫醒。約定的時間尚早,林繡拿起昨日加班加點趕製出的一遝廣告,越看越心疼錢。麻紙太軟,非得買成皮紙才好大幅寫畫。


    紙是褚皮紙,墨是漆煙墨。


    一分價錢一分貨,筆尖遊走在好紙上隻覺飄飄然如有神助。


    好看之餘,她思來想去,心中總是不定。如果連成本都收不回來


    皮影戲傍晚才開場,她把包裝好的一車爆米花交給匠人,又仔細商定下分紅事宜。


    “至於以三換一,紙袋可賣給城西坊子裏,每個一文。”這樣均下來,兌換的那一袋不賠反賺。


    那皮影藝人是個好相與的,不管她說什麽都點頭稱是。


    林繡不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已成了商業鬼才,隻是心中歡喜,大抵搞藝術的人更心思單純吧。


    得利等分,風險自負。收到的利潤除去皮影戲的票錢,剩下三七分,七的自然是她自己。


    有了爆米花與楊梅露兩樣進項,就把底氣牢牢攥在了手心。小吃店這邊的生意可以略略鬆快一點。


    用過晝食,林繡照例還是去了學堂門口。隻是這次沒推著那輛破車,而是揣了一疊廣告紙。


    她繪圖,褚鈺寫字,花花綠綠的小廣告頗奪人眼球。畫風著實很有些後現代主義風格,林繡左看右看,還是安慰著自己,這大紅大紫的色塊很是新穎嘛。


    酒香也怕巷子深。來自流量為王的時代,她自然深諳打廣告的重要性。


    可惜不管什麽時候,發傳單的人向來格外不受待見。


    好幾個拉著孩子的過路人都行色匆匆,丟給她一個“生人勿近”的眼神。


    林繡把空白背麵翻過來,很好脾氣地笑,“可以用來草演和畫畫。”


    傳單發了不少,人也逐漸稀了。


    林繡四處望去,剛才在這乞討的小乞丐突然不見蹤影。估計是去別的地方了吧,她把捏得溫熱的幾枚銅板又裝回口袋。


    挾著些香甜氣息的暖風刮過,是家炒貨鋪子在賣糖果子與酥杏酪。


    有剛下學的孩子緊緊拉住大人衣角,吵著要吃糖雪球。那一副嚴厲做派的不知是爹爹還是兄長,要求背會三篇孝義才給買。最後還是拗不過眼淚和撒嬌,除了糖雪球還倒饒一袋炒瓜子。


    林繡不覺笑起來,看著這些嬌養的孩童又有些感慨。


    褚鈺和阿蠻整日風裏來雨裏去的,樣子比同齡人成熟些,到底還是孩子呢。又在心底盤算,等小吃店開起來,說什麽也要把他倆送到書堂去。


    正思緒萬千,有位婦人提著菜籃走過麵前,很好奇地望向她。


    林繡忙堆起笑容,遞上廣告紙。


    那婦人接過一看,有些難為情地道,“我不識字。”


    林繡一拍腦袋,怎麽忘了這茬。


    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我也不識字”咽回肚子,她指著圖畫,一字一句介紹道,“我們小店賣的是狀元及第粥。”


    周圍有人好奇地圍過來,“這名字可有什麽講究?”


    林繡沉吟片刻,絮絮講來其中“典故”。


    說是前朝有位狀元幼時家貧,常到粥店幫工。老板體恤他年小懂事,把剩的青菜、雜碎、丸子燴成生滾白粥。這狀元高中之後,對此粥念念不忘,故起名為狀元及第粥。


    這無頭無尾的故事取材自明代才子倫文敘,又由她做了些藝術加工。


    編故事嘛,管他主人公是狀元郎還是探花使。連景區的塑料石頭都能說成是觀世音點化過的,這就權當為枯燥生活創造些美好的遐思。


    林繡一臉鎮定地繼續胡扯,“據說當地吃過粥的孩子們大都考取了好功名。”


    許是家裏都有小孩,圍觀幾人聽完皆是一副感觸極深的樣子。


    她趁熱打鐵道,“明日開業,諸位可領孩子前來試一試。”


    依舊打的是先嚐再賣的算盤。


    眾人都點點頭,接過傳單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不管是拜孔廟還是算卦求簽,古往今來的學生家長都是一種心態,無非求個金榜題名。經這一波宣傳,她手裏的廣告單被哄搶而空。


    這副好口才不去說書真是可惜啊。林繡收拾好東西,美滋滋正準備回家,突然聽得有人從背後叫她的名字。


    莊氏剛從書堂出來,手裏提了個空籃子。她上下一打量就猜出來了,八成大約是為她家小旗子開蒙入學之事。


    見她問起,莊氏很不好意思地道,“送與先生一點微薄贄禮。”


    林繡點頭,模糊記得哪位街坊提起過,薑先生是她娘家遠親,免了小旗子的書堂錢。


    兒童多四歲開蒙認字,學過對子、背過經集後,才算正是開啟應試科舉。


    她之前看文獻,古人似乎是極重視拜師禮,小到果子山貨,大到黃金白銀,總要拿些什麽上門求師,以此表示重視。童生們則常由大人攜著來拜訪夫子。


    林繡對此毫無偏見,拜師孔夫子還需執束脩相見呢。


    說起上學,她的話滔滔不絕起來。在附近打聽了許久,也沒找到適合的書堂。


    莊氏自動給這一大段話畫出重點,“待兩人上學後,姑娘的店裏豈不是隻有自己?”


    林繡搖頭,“這倒無妨。”


    若生意好,哪天去雇幾個可靠的夥計。若不好,自己一人就足以應付。


    莊氏想了想,“林姑娘,我最近得了閑,不如去幫你做活。”


    這倒是極好,省下自己再物色可靠人選的功夫。


    “按月付工錢,這是定金。”林繡從荷包裏抽出張銀票塞進她手中。


    莊氏篩糠式地忙擺手,“幫忙而已。”


    林繡笑眯眯地不依不饒,“雇工有雇工的道理。”


    “那我先試三日,姑娘覺著行再說。”


    林繡隻能笑著應下,兩人邊走邊談,一路到了店裏。她才發覺,比鄰而居許久,現在才知道莊夫人的全名。


    茉莉花茶的香氣直衝房頂,還不等喝口熱茶歇息會,莊嫻就自己尋活忙了起來。


    她模樣柔弱,幹活卻很是利索。新漆過的屋子多少有點刺鼻味道,她去後院剪了支芍藥,又踮腳折兩支軟柳,插在水瓶中。


    柳枝襯得紅粉美人麵更豔,很有幾分自然稚拙的美。


    林繡輕輕觸摸花瓣,花枝卻並不搖晃。仔細看是淨瓶中墊著團枯草,嬌花與柳枝正好穩穩地插在了其間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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