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同芸娘的生活依舊清貧,木屋同七八年前,並沒太多變化。


    平日裏,孟修在屋內溫習,他們的兒子孟修安就跟在孟修身旁,一起讀書。


    而芸娘則是帶著女兒孟婉容在院中,繡些帕子補貼家用。


    屋內朗朗書聲,屋外歲月靜好。透過窗劄,芸娘與孟修對上了目光,不由得相視一笑,芸娘羞紅了臉,低下頭繼續繡著花樣,隻是手中的花,卻怎麽也繡不好了。


    魚歡歡雖看不懂他們眼中的情意,可也感覺得到,“他們感情應當是很好的。”


    “最複雜的就是人心,最經不起考驗的是人性。”世間萬物皆是如此,白珩涼薄的抿著唇。


    魚歡歡抬起頭看向白珩,不知聯想到了什麽,一把握住了白珩的手,“放心,仙君,我永遠死心塌地站在您這邊。”


    “嗯?”白珩盯著他們交握的手,目露警告。


    魚歡歡訕訕的收回了手,瞧她這記性,怎麽就一點不長。


    再一轉眼,院落中花已開。


    芸娘正收拾著給孟修準備的包袱,他也該進京趕考了。


    入夜後,孟修抱著芸娘,聽著芸娘同他說著瑣碎的小事。


    他們的日子越發的不好過了,自從鎮上來了新的繡娘,芸娘的繡品便沒那麽好賣了。


    加上孟修又要去趕考,路途遙遠,芸娘將家中僅存的銀兩都拿給了孟修。


    芸娘轉過身,趴在孟修懷中,“夫君,你安心考試,家中有我呢。”


    眼中充斥著幸福的芸娘,沒有看到抱著她的那個男人,眼神有多麽可怕。


    等到芸娘熟睡,黑暗中,孟修突然睜開了眼,披上外衣,走到了兩個孩子的房間。


    孟修抱起睡在外側的孟婉容,就往外走。尋了個僻靜的地兒,孟修這才放下孟婉容。


    揉著眼睛,孟婉容奶聲奶氣的問道,“爹爹,我們為什麽來這兒啊。”


    “婉容,爹送你去個好地方好不好。”孟修很是溫柔的摸著孟婉容的頭發。


    孟婉容有著不似同齡人的成熟,安靜的站好,“爹,現在是要把我送到誰家去童養媳。”


    “選個好點的吧。”


    孟修的手頓了頓,想起前幾次送人的經曆,都被芸娘的眼淚給打斷了。


    這一次,他絕對不能留下這拖油瓶。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即便是現在,掐死了她,隻要自己不說,芸娘永遠不會知道。


    孟婉容清澈的眼眸注視著孟修,仿佛看透了他心底那些陰暗的想法。孟修帶上了些被看透之後的惱羞成怒,手不知不覺間,從頭頂移到了孟婉容的脖頸。


    “下次,選個好人家,不要選我。”孟修逐漸收緊了手掌。


    “不要。”魚歡歡伸手想要掰開孟修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孟修。


    孟婉容的臉正逐漸變得青紫,還想要嚐試再次阻止的魚歡歡,卻被白珩拽住了衣領,“沒用的,這是芸娘同孟修的記憶,你沒法改變什麽。”


    “這竟然是真的。”一切都是發生過的。


    孟修猙獰而瘋狂的重複著同一句話,“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銀兩都給了他,他走後,芸娘她養不活兩個孩子的,將女兒送人當童養媳,她又不同意。


    所以,怪不得他心狠。不過是個女兒,等他高中,接過來芸娘,他們還會有新的女兒的。


    這般想著,孟修手下越發用力,直到孟婉容徹底沒了氣息。


    孟修呆坐在地,抖著手伸到孟婉容的鼻下,確認她真的沒了氣,這才放下心來。


    回想著孟婉容死前望著自己的那一眼神,孟修心戚戚然,緩過了勁,怕離開太久,芸娘起疑。


    連忙站起,抱著孟婉容,往後院的枯井走去。


    魚歡歡氣紅了眼,“虎毒不食子,那是他的女兒,他怎麽下得去手。”


    白珩看著魚兒紅著眼變成了要咬人的小兔子,揉了揉她的發心,輕聲的說著,“古有記載,荒災年,屍橫遍野,常有人易子而食。”


    這世間存在的黑暗,遠比她想象的要多。


    白珩看向桃樹後那個身影,低聲說道,“你也看到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還要從本團子打了局遊戲開始說起。


    本來困到不想更新,這局遊戲被隊友氣醒了。


    於是,有了更新……


    第十八章


    魚歡歡追著孟修的腳步到了後院,孟修左右看著沒有人影,這才趕緊趴在井口,拂去上麵的枯葉。


    深不見底的井,正是毀屍滅跡最好不過的選擇。


    將孟婉容舉在井口附近,孟修喃喃自語的說道,”誰讓你不是男孩,不能入仕途,還得搭上嫁妝給你。”


    “他胡說,女子怎麽了,”魚歡歡氣紅了眼,“他還是他娘生出來的。”


    白珩“嗯”了一聲,愚昧無知的人向來會為自己做的錯事找借口。


    “撲通。”


    趴在井邊,看著井底傳來重物落地的動靜,孟修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來。


    “夫君,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孟修聽到芸娘的聲音,頭也不回的從地麵上抓了兩把枯葉,慌亂的遮住了井口。


    “哦,這不是快進京了,有些緊張,便出來走走。”孟修很快編好了借口。


    隻披著外衣的芸娘點了點頭,並沒有起疑,隻是下意識的向著孟修的身後望去。


    孟修心下一動,擋住了芸娘探究的視線,一把捧起芸娘的手,對著哈了口氣,“瞧你,更深露重,穿這麽點出來尋我,是成心讓夫君我心疼的嗎。”


    “哪有。”芸娘害羞的低下了頭。


    攬著芸娘的肩向屋內走去,芸娘永遠不會想到她的夫君,在她沒有看見的角落,親手葬送了他們的女兒。


    死在花開的寂夜中,埋葬在枯葉之下。


    孟修仿佛在不經意間回過頭看向枯井,眼中全然沒有一點悲傷,有的隻是怕事情敗露。


    哄著芸娘睡下,孟修竟也沒有一點負擔的安心睡去。


    再度天色大亮,再沒人尋的到孟婉容,芸娘急得直掉眼淚。


    “你說,我們的女兒能去哪兒呢。”說著,芸娘便暗自垂淚,好不惹人憐愛。


    作為這段記憶中的旁觀者,魚歡歡與白珩隻得看著孟修一點點的欺騙著芸娘。


    孟修絲毫不慌張,隻說道,“婉容她自小聽話,萬不會半夜出去,想必是被什麽歹人擄去了。”


    聽得這番話,芸娘哭的更傷心了些。


    雖然芸娘哭的他心中難受,不過孟修還是決定,在芸娘心中種下“這個女兒,再不會出現他們的生活中”的種子。


    過了一陣兒,芸娘也不在糾結生死不明的婉容,反而緊著孟修安,生怕他再同他姐姐一樣,消失不見。


    “娘,我昨晚看見了姐姐。”


    “什麽?”


    “什麽?”


    孟修的反應極為強烈,“修安,你告訴爹爹,你在哪兒看到的。”


    “那兒,”孟修安指著床榻,一字一句的認真說著,“我還和姐姐一起玩了呢。”


    “你們都是騙子,姐姐明明沒有出遠門。”


    芸娘勉強的勾著嘴角,神色有些不對,“好了,修安,今晚娘同你一起睡,好不好。”


    夜間,芸娘拍著孟修安的背,溫柔的哄睡了他,這一夜竟無事發生。


    而不久,孟修背著芸娘請了個做法事的大師,要求其在枯井上刻下了符咒。


    法師隻負責收錢,並不詢問主人家為何要這損自身陰德的符咒。


    用此符咒者,多是為了鎮壓些窮凶極惡的惡鬼,防止他們作惡人間,才將他們關起來,永生永世不得離開此處,更不要提輪回。


    “我要她永永遠遠的無法出現。”再不能糾纏他的兒子和妻子,而事情的真相也將永遠沉寂下去。


    自那之後,他們夫妻再沒從孟修安口中聽到有關孟婉容的事,孟修也就漸漸放下了心。


    轉眼孟修已進京數月有餘,那日,芸娘正在家中繡著鞋樣,鄰裏便有人奔走相告,跑到了芸娘家中。


    砰的推開了門,“芸娘,中了中了,孟修他中探花了。”


    孟修人還沒回來,高中的消息卻早就傳遍了鎮子。


    白珩有些好笑的戳了下,魚歡歡氣鼓鼓的臉頰,“怎麽了,這麽大氣性。”


    魚歡歡抱著肩,惡狠狠的盯著這些麵帶喜色的人們,“這種人也能成了探花,看來人間的皇帝眼神的不怎麽好。”


    “這倒是。”相比他祖父,現任皇帝的手段、心計簡直是玩鬧。


    在芸娘被接進京後,並沒有同孟修住在一起,而是被他安置在郊外的一處房產。


    芸娘並沒有問,不吵不鬧,隻是更加的將心神放在了孟修安身上。


    原來,孟修春風得意,那日打馬而過,被尚書千金一眼看中。


    尚書大人也很賞識他,孟修想著家徒四壁的自己,莫名動了心思。


    謊稱自己並未成親,同尚書千金來往了起來。


    魚歡歡摸著下巴,“他也夠忙的了,白天陪尚書千金,晚上回去找發妻。”


    真是兩不耽誤,時間管理的剛剛好,若是他自己再謹慎一下,尚書千金怕是永遠也發現不了這個秘密。


    每日同尚書千金遊湖賞花,談詩作對,加上孟修那副還算不錯的麵容,成功俘獲了她的心。


    當然,在看多了白珩的魚歡歡眼中看來,孟修就很普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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