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這重華殿來人,皇兒怎不知?” 趙之禦的聲音自翠華宮的正殿外響起,隨著陣陣腳步,聲聲入耳。


    他走到魏枝枝的身邊停下,偏頭看了她一眼,又對上林舒行了禮。


    林舒明顯頓了一下,而後笑著對上趙之禦說道:“皇兒今日下朝得這般早?倒是稀奇來翠華宮。”


    趙之禦隨即拱手道:“自是想念母後。”


    嘴上說著想念母後,眼神卻是盯著自己的太子妃不放。趙之禦這一套做的甚是明顯,叫林舒此刻嘴角笑意全無。


    趙之禦又繼續追問了一句:“方才聽到母後說給重華殿送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舒便將魏枝枝的請安以及孫嬤嬤的事給趙之禦簡單敘述了一番,不過略過了納側妃的事情。


    趙之禦聽完,又看了一眼魏枝枝低垂的頭,而後視線漸漸往下移動,輕輕蹙起了眉頭,再回身對著林舒道:


    “實是叫母後費心了。隻不過這幾日令孫嬤嬤去教導皇兒的太子妃,怕是不妥。”


    林舒回問一句“為何?”


    趙之禦作了難為情的樣子,欲言又止,而後朝著林舒靠近,走至她身邊,貼近她耳邊說道:


    “昨夜皇兒玩脫了,太子妃今早便直直撒嬌腰直不起來,卻不知皇兒才是早朝的時候連腰都彎不下去。如今您若是再令孫嬤嬤教導太子妃,把她一逼,隻怕是來折磨皇兒的。往後慢慢來可好?”


    明明說的是悄悄話,趙之禦的聲音卻是清清楚楚地傳到殿內眾人的耳朵裏。


    隨之殿內不時響起暗暗抽氣聲。太子與太子妃這般恩愛之下,何須什麽教習嬤嬤,怕是早早能將一百零八式試了個遍。


    林舒聞言,偏頭瞪著趙之禦:“你···”


    趙之禦見狀,直直朝她拱了手:“令母後操心了。”


    而後再寒暄了幾句,趙之禦便拉著魏枝枝出了翠華宮。


    一路上,魏枝枝躲在趙之禦的背後垂首不語,任由他抓著她的手指帶著她穿行,無視路邊宮人們投來的注目禮。


    行至重華殿前,趙之禦突然一個停步回身,魏枝枝卻跟著沒收住步子,直直撞入他懷裏。


    她捂著鼻子出聲:“殿下?”


    趙之禦眉眼含笑:“你終於肯說話了?孤還以為你去翠華宮一趟便嚇啞巴了。”


    魏枝枝聞言後退了一步,支支吾吾:“不是···”


    她想到方才趙之禦在翠華宮對著皇後說的那番話,她便沒臉說話。此刻臉上已慢慢燒了起來。


    趙之禦笑了一聲,突然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叮囑道:“父皇那邊你完全不必緊張,等他忙完朝事,你隻需按著平日的規矩再去請安便可。”


    魏枝枝愣了一下,跟著輕輕頷首。


    趙之禦又靠近了一些,臉上顯出擔憂:“孤今晚便要開始與你分開一陣日子,若是你有事,便喚一聲蘇嬤嬤,讓她來文華殿找孤,知道了嗎?”


    魏枝枝跟著再次輕輕頷首,卻在趙之禦提到“分開”之時,又突然抬眸,更是不知著了什麽道,竟伸手抓住了趙之禦的衣袖。


    意識到自己失態,她急忙鬆了手。


    趙之禦盯了一眼方才被魏枝枝抓過的衣袖,笑意漸起,而後對上她的眼睛,柔聲說道:“說好了,孤做你的靠山便不會有假,在宮中你什麽都不要怕。”


    說完,他又不舍地在她臉上流連一陣,而後目送著魏枝枝進了重華殿,自己帶上原福離開往文華殿走去。


    *


    魏枝枝雖然是有些害怕,然到底多年在官場摸爬滾打,自是足夠應付上麵。


    她更多的是心裏亂。


    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不想與趙之禦有任何瓜葛,如今自己卻做不到離開他。


    究竟是從他義無反顧地救她爹爹開始,還是從他毫無保留地對她傾訴一切開始,又或者他說做她的靠山開始,也可能根本就是他消失的那刻開始。


    她這心裏就如一團亂麻。


    再者,如今進入重華殿,與趙之禦大婚本也是兩人事先商量著來的事情,她不過一時衝動答應,兩人注定有名無實。


    所以先前皇後提的開枝散葉以及納側妃之事,她其實也聽進了心裏,總想著找機會好好與趙之禦說一說。


    魏枝枝心事重重,便望著麵前插著三株小南強的玉白瓷瓶發呆,慢慢感受到困意,眼皮開始變得沉重。於是她回身喚了一聲:“玲兒~”


    趙之禦離開重華殿的當天,怕她沒有說話的人,便允許坯婉婉隨意進出重華殿,還直接派人去相府,把玲兒接進宮裏做了一等宮女,隨侍太子妃。


    待玲兒急急趕到她身邊,她吩咐了一句:“我困了,你替我寬衣罷。”


    玲兒癟了癟嘴:“太子妃今日又睡得這麽早嗎?太子不在重華殿六日,您便盯著這瓷瓶魂不守舍六日。


    唉,即便宮中為了太子不忘政事,特地設立了新婚分居至少十日的規矩,可縱觀以前,哪有皇上太子真的新婚之後待滿十日的,太子殿下未免也太忙了些,竟是整整六日都沒來看太子妃。”


    玲兒一邊抱怨一邊替魏枝枝脫下外裳。


    魏枝枝轉過身,用手推了推玲兒腦袋:“你啊,都到宮中了說話還如此沒大沒小。太子自是以朝事為重,若是為我誤了正事,那我豈不是要被前朝那些臣子嚼碎了。”


    玲兒思索一陣回道:“玲兒隻是看您在重華殿孤單,一到晚間更是無所事事,不是發呆便是在殿內踱步,這不替您著急嘛。”


    玲兒又繞到魏枝枝的身側,替她解了中衣的扣帶,而後慢慢褪之至纖腰,在她肚/兜外邊披了層輕薄柔軟的素紗。


    “不過太子妃也說的是。您別說前朝,玲兒剛來宮裏便聽到後宮裏頭,傳了不少你們新婚當日的逸聞,實是叫鈴兒吃驚,一時難以適應。


    他們都說太子與太子妃恩愛有加,新婚夜後便是一個腰直不起來,一個腰彎不下去。”


    魏枝枝聞言,頓時臉兒一紅,朝著玲兒嗔道:“你怎如此不知羞地講出來。”


    說完她又隨著想起那日趙之禦在皇後耳邊說的話,低頭朝著自己這一身睡前的裝束瞧了瞧。


    以往在相府,她便習慣了睡前隻著個肚/兜,好貼著錦被感受一陣柔軟入眠,能叫她睡得極其安穩舒適。倒是趙之禦這幾日不在,她才敢又這般脫了中衣入睡。


    不然她一想到趙之禦站在她身邊,再加自己眼前的裝束,便覺身上仿佛千萬隻蟲子在爬一般別扭難受。


    於是一切將將收拾妥當,她便急不可耐地上了床榻,拾了錦被往自己身上貼,將自己蒙得結結實實。


    不過眯了一會兒眼,她又似是想到了什麽,猛地坐起盯著寢殿的屏風瞧。


    玲兒見狀,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太子妃可在等羅公公?”


    第66章 親自教


    即便趙之禦去了文華殿後忙得不可開交, 也會每日在晚間的時辰派羅公公來重華殿問候一聲魏枝枝。羅公公除了向魏枝枝一一交代太子一日的去向動態,還會給她帶一些關於相府的消息。


    諸如太子又喊了魏明來宮中議事,魏明去察訪了盧將軍麾下招兵之事等等。


    這時辰羅公公該是來了。魏枝枝對著玲兒輕輕頷首, 又朝著屏風張望。


    “太子妃,羅公公求見。” 這時, 一內侍於寢殿外麵朝裏通報了一聲。


    接著, 穿一身鴉青內侍服的羅玉便如往常一般,輕手輕腳地走至屏風前停下, 而後跪下給魏枝枝問安:“奴參見太子妃。”


    魏枝枝聽聲輕輕吐了口氣,鬆下方才崩緊的肩頸, 將身子稍稍靠下, 墊著軟枕出聲:“羅公公免禮。”


    羅玉得了回應, 便忙不迭開始照例對著魏枝枝細數太子近況。


    魏枝枝聽著這些瑣事,自然地想象出趙之禦這幾日進進出出,一刻不得閑的樣子。


    她心裏便不知覺回想起自己做侍讀的日子, 特別是趙之禦十五歲那年, 她如常出入重華殿的次數不減, 陪他讀書的時間卻是一日比一日少下去。


    她那時不懂其中緣由, 隻以為太子冷落了她, 後來看他白日不停地召臣子議事, 翻看文書不斷, 她才知他是真的忙極。再加上她向爹爹打探之後才漸漸懂得了他已開始挑起重擔。


    原是自那時起,皇上便有意栽培太子,逐步地將一些朝中的奏折交由趙之禦代批,而後直接轉交了戶部給他代管。


    如今再聽得他幫忙審理舊案,會見監察等,更是暗歎皇上竟是將戶部之外其他的朝事也都一一交代給太子, 這背後扶持儲君的意味已極是明顯。除此之外,他還擠出時間暗查盧將軍之事,想必他定是察覺到了什麽異樣不肯放過。


    不過他畢竟也是個人啊。她曾見過他白日忙碌起來的樣子,滴水不進,時常忘記用膳。不曾想也不知曉他到了晚間也不得片刻停歇,不會連睡覺都不管不顧罷。


    魏枝枝想到這,心裏突然隱隱抽痛一下,隨即擰緊了眉頭,思索半天終是打斷了羅玉的敘述:


    “羅公公,勞煩你每日來問安,眼下本宮這裏有個安神助眠的香囊且再勞煩公公替本宮給殿下送去。”


    說完,魏枝枝抿了抿唇,示意玲兒去她外裳一旁拿一個繡了“枝”字的香囊交到羅玉手裏。


    羅玉一臉喜色接過香囊,更是將之托於掌心上,向著魏枝枝回道:“奴不過受太子之意,替主子們做應做的差事,哪裏有勞煩一說。香囊乃是太子妃一片心意,奴定當為太子妃送到。”


    魏枝枝便是沒能見到羅玉的表情,也能從他顫抖的聲音中感受到他此刻的喜悅。她一下子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好低下頭,卻是忍不住淺淺彎起嘴角:


    “若是接下來無事上稟,羅公公,你便早些回去服侍殿下罷。”


    魏枝枝說完,朝著玲兒揮了揮手,令其放下床帳,正準備睡下。按著前幾天的情況來看,羅公公說到這也就差不多結束準備回去了。


    此時羅玉卻是急急出口:“太子妃,還有一事,太子讓奴務必今日帶到。”


    魏枝枝身子一頓,又掀開已然放下的床帳,探出個腦袋:“何事?”


    羅玉麵上笑意未減,整理了下說辭,緩緩道:“按著宮裏的規矩,太子立妃後,需得在比翼林大辦狩獵會,一來是為借著狩獵會令太子妃在百官麵前正式露臉,二來狩獵會那日由太子與太子妃一對新人上馬開箭,邀眾人一同進入比翼林狩獵,以給大郢求彩頭。


    太後現下已從遠山起駕回宮,約摸三日後便到,因此這狩獵會便定在了太後回宮後舉行,正是五日之後,初三那天。”


    魏枝枝自然知曉這事,先前皇後便就差人與她說了。她那時聽了還愁自己從未嚐試過騎射,屆時該如何上馬又該如何為眾人開箭。如今再聽羅玉提及,她便追問了一句:“太子有何吩咐?”


    羅玉繼續說道:“太子早早已與聖上得了假,這幾日更是忙裏忙外地收尾一些事情。他讓奴告訴太子妃明日午時之前去宮裏的馬場等他,他知曉太子妃不曾接觸過騎射,他要親自教太子妃。”


    羅玉離開的時候,魏枝枝這床帳過了好一陣才慢慢落下,於燭光躍動間,堪堪遮住少女眸中星辰。


    *


    翌日,魏枝枝醒得很早。


    “咱太子妃的腰可真細。往日不是寬大的官袍,便是襦裙直直垂下,倒是將您這細腰給遮得嚴實。如今騎射裝一穿,全露出來了。柔柔細骨的,太子見了哪裏還舍得讓您拉弓騎馬。”


    玲兒將一條玉帶往魏枝枝的腰間一係,連連感歎。


    魏枝枝聞言臉兒微紅,而後睨了玲兒一眼:“太子妃都叫了這麽多天了,卻還像是在對著相府小姐說話一般。你啊,如何都改不了。”


    說完,她又朝著銅鏡裏看去,抬手將脖後惹得她癢癢的碎發再往一旁輕輕按了按。


    曾經玲兒便說過她的脖頸宛如天鵝絨一般潔白光滑,她總覺得有些過頭。如今將少女的披發都攏進了發髻,她再瞧上一眼那粉頸,自己也有些晃眼出神。


    “玲兒,我們走罷。怕是太子已在馬場等了。”


    大郢的開國皇帝曾在塞外生活過,極愛騎射,後來便命匠人在宮中照著塞外馬場的樣式也建了一個小馬場,配以兵士,專供皇親國戚學習騎射之用。


    魏枝枝將將走至馬場的小門邊上,便有兵士出來迎她,將她帶去射箭的場地,一邊走一邊對她說:


    “太子一早被兵部幾個大臣臨時叫住走不開,便命卑職在此等著太子妃。太子說他不放心太子妃一個人騎馬,命卑職先帶太子妃去練習拉弓。”


    魏枝枝輕輕頷首,跟著那名兵士走至一個圓形沙地。她照著兵士的引導,站上方形小台,麵向一個個遠近不一的木靶。


    之後那兵士遞了把小弓給魏枝枝,言語上教了一番如何開弓,如何放箭,便又遞了支箭矢給她,同時指了指離她最近的那個木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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