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枝枝癟起嘴,默默坐到了兩側的塌上。


    隨著車軲轆滾動,風一陣陣地吹進窗子,將魏枝枝頭上小南強的香氣一陣陣地吹開,吹得滿車子隻剩下了這香氣。


    趙之禦一路閉著眼睛,未與魏枝枝說一句話。待行至山路,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清了清嗓子,出聲卻仍帶著些微嘶啞:“你待會兒跟緊孤,孤先帶你去見你在鳩茲名義上的父母。”


    車子很快停了下來,趙之禦帶著魏枝枝進了一戶滿設染缸的人家,一邊走一邊與她介紹:


    “這戶人家是個小本綢緞商,從祖上便定居在這山間,於家中設了染坊,算是自產自銷···”


    他們身後還跟了一個侍從,卻是做了魏枝枝先前侍讀的打扮。


    “這位假扮你的是孤的暗衛,他待會兒便會替代你摔下山崖,而後在崖下給你安排好了假死的跡象” 趙之禦指了指那侍從,跟魏枝枝解釋道。


    此時從正堂裏走出一中年男子與一婦人,將趙之禦與魏枝枝迎了進去。


    幾番寒暄介紹之後,趙之禦於正堂上座,對著魏枝枝吩咐道:“你且跟他們在這待上一日,第二日再下山。”


    魏枝枝一路消化著趙之禦口中的山崖、替死、父母眼下已是清清楚楚知曉了一切安排。此刻聽趙之禦這般說,她望了望周圍陌生的環境,焦急地望向趙之禦:“那殿下呢?”


    她從未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過過夜,離了相府以及···離了趙之禦她都沒有試過。


    趙之禦聞言,看向魏枝枝的眼眸光亮:“孤處理好了山崖的事情,約摸傍晚便會來找你。”


    魏枝枝聞言稍稍安了心,眼下她隻再待上幾個時辰,等趙之禦過來便好了。


    這般有了盼頭,魏枝枝在趙之禦離開之後,卻是度日如年一般,快要消磨光耐心之際,終於盼來了姍姍來遲的趙之禦。


    她聽見外頭的叫喚,便急急跑了出來,見到闊步而來的趙之禦,她這心才終於放下,三兩步地奔向趙之禦:“殿下,您終於來了,一切可都順利?”


    趙之禦見到她時,已是消去了一路奔波的勞累,嘴角浮上笑意:


    “嗯。一切順利。眼下魏蘭樹已經從這世上消失了。”


    魏枝枝欣喜地抓上趙之禦的手腕,輕輕晃動:“謝謝殿下。”


    而後她又耷拉下腦袋:“然魏蘭樹是跟了殿下八年的魏蘭樹,亦是陪了魏枝枝八年的魏蘭樹,沒想到竟是這般消失在世上,如此想來,他的消失倒叫人生出惆悵與思念來。”


    趙之禦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搖了搖頭。他此時朝那山腰望了望,又收回視線對魏枝枝說道:“孤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他便拉起魏枝枝的手腕往外走去。


    經過一小段的山路,他們到了山腰的一塊平地之上,趙之禦突然回身擋住了魏枝枝的去路,浮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先將眼睛閉上,沒有孤的允許,不可以睜開。”


    魏枝枝一臉懵,然還是照做,將眼睛閉上:“殿下要做什麽?”


    趙之禦再度執起魏枝枝的雙手,將其慢慢往前帶:“跟著孤,孤給你看個好東西。”


    魏枝枝隻隨著趙之禦的牽引,小心抬著步子,直到一陣微風吹來,她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氣味。


    那是小南強的氣味,卻不是自己頭上那朵散出來。比之濃烈許多,更是摻雜了其他的香氣。


    趙之禦此時緩緩出聲,聲音似乎還帶著輕顫:“可以睜開了。”


    傍晚的餘暉柔和,伴紅霞灑下一片暖融融。在這山腰的平地邊緣,再往外跨一步,便能走到山腰的坡麵,與滿坡麵開滿的花一起在這暖融融之下,抱個滿懷。


    在那花海之中,一朵朵小南強探出潔白的頭來,隨風傳來一陣陣清雅香氣。


    “殿下,這裏好美。” 魏枝枝已然看呆了,過了好一陣,才朝著趙之禦感歎,眼眸晶亮。


    趙之禦壓不住眼底的笑意,更是突然從平地跨向山坡,回身朝魏枝枝揮手:“你快隨孤下來。”


    魏枝枝跟著跨向山坡,一路拂過朵朵南強,行至趙之禦的身旁,帶著一臉燦笑:


    “殿下您為何帶臣來這。”


    趙之禦此時急急出口:“既然送別了魏蘭樹,便不用再自稱臣了,如今你是魏枝枝。”


    而後,他視線落定在魏枝枝頭上的那朵粉色南強,突然上手觸摸:“你可還記得,你九歲那年,從宮外給孤帶了一朵小南強,說以南強為證,願我們永遠能夠在一起玩耍。”


    魏枝枝自然記得,不過是她當年遇見一個賣花女,那賣花女笑著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小南強代表著友誼長存。她便想起了趙之禦,立時去弄了一朵南強,往宮裏頭送去。


    當時她跟趙之禦說了什麽她記不大全,然她沒有想到趙之禦記得如此清晰。


    魏枝枝突然紅著臉垂首,將手急急伸向頭上的小南強,卻在這一下間,觸碰到了趙之禦的手指。一陣酥麻自指尖傳來,令魏枝枝立時收回了手,陷入無措。


    “太久遠了,我有些記不太清了。” 魏枝枝低聲回道。


    趙之禦也跟著收回了手,卻望進她的眼睛:“那孤便帶你回想一次。


    以滿山南強為證,願魏枝枝與趙之禦永遠在一起”


    落日漸下,山坡的另一頭,突然一陣火光上躥,繼而在將暗不暗的天空散成一朵花。


    趙之禦沒說出“玩耍”二字,當是全淹沒在了煙花裏頭。


    魏枝枝轉頭望向天邊煙火,眼中也跟著映出了煙火的絢麗,並沒有注意到漸漸靠近的趙之禦。


    “孤行了冠,便要加之表字。你可知孤的表字為何?” 趙之禦湊向魏枝枝的耳畔,跟著在其耳邊低語。


    魏枝枝感受到耳畔的熱氣,猛地回頭,卻是叫耳廓之上,覆過一陣短暫的柔軟,冰冰涼涼。


    那觸感仿佛在耳間化成了這小南強的香氣,浸入她的身體,繼而在她體內一陣亂竄,攪得她心如擂鼓敲,一整個耳朵紅透,立時低下了頭。


    趙之禦的雙唇,方才擦過了她的耳廓·


    趙之禦跟著臉兒紅透,稍稍拉開了些距離,眼神不知該往哪兒看。


    兩人這般沉默僵持之下,趙之禦開了口,他又再問了一遍方才那意外之前問的話:


    “你可知孤表字為何?”


    魏枝枝抬眸望向趙之禦。她如何能猜,趙之禦這樣問便是有話想對她說。


    趙之禦果然接上話,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


    “我本名之禦,表字木之。”


    第45章 回大郢啦~~


    最後一朵煙花, 隨著趙之禦語落,似乎用盡了力氣衝上半空一般,散開的那一瞬間, 比前麵的任何一朵都要絢爛,將這晚霞褪盡的天邊照得一瞬通亮。


    漫山的小南強亦跟著那煙花的光芒變出五彩斑斕。


    魏枝枝此刻臉頰已是紅透, 內心湧起的千萬般思緒都堵在了心口, 說不出,咽不下, 理不清,隻衝得胸膛劇烈起伏。


    趙之禦深深看著眼前將頭埋得極低, 露出一片潔白後頸的魏枝枝, 就像此刻沒了陽光照耀, 羞於暗色之中的小南強。


    他忍不住執起她的雙手,令她的指尖正好落在他掌心之上:


    “以你之名,喚我之字。我送你的及笄之禮, 可還喜歡?”


    *


    魏枝枝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房, 隻記得一路她的手就沒有離開過趙之禦的掌心。


    進了那戶人家的門廳之後, 趙之禦與她交代了什麽才跟她分開, 那戶人家的夫妻又迎上來與她說了些什麽她才進了房門, 一切的一切, 她都聽不真切。


    她的耳邊隻縈繞著趙之禦對她說的那句“以你之名, 喚我之字”。


    木之木之,喚來慕枝慕枝。


    這便是她第一個及笄之禮,趙之禦送她的及笄之禮,比父親母親的及笄禮來得還要早,比那夜幕降臨來得還要措手不及。


    魏枝枝支開窗子,看到已然爬上星星的夜空, 便將身子倚靠在窗邊,迎著吹一陣初夏的晚風,好叫自己能清醒一些。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知道自己對於趙之禦是特別的,不過她一直以為這特別就跟趙之禦對於自己亦是特別一般。


    他們一起捉過蟬,一起挨過太傅的訓話,一起捉弄過宮人,他替她擦過眼淚,她替他夜路掌過燈。


    這一切的相熟都隻不過她七歲那年便與他相識,而她又正好成了他侍讀罷了。


    後來他們一起討論國策兵法,論見每每一拍即合,一起編排那些招式百出的貴女,事後會心一笑。


    再後來她替他操辦生辰宴,他替她跳入荷塘水,她躺了他的床榻,他照顧她入眠。第一次相對而眠,第一次長夜談心,第一次她的手落到他的掌心


    等等,這回憶的走向突然變得奇怪。魏枝枝甩了甩頭,好快快止住這亂飛的思緒。


    “姑娘,您可睡了?” 此時門外響起了這家女主人的聲音。


    魏枝枝聞聲收回了心緒,走過桌案,將門從裏打開,探出了身子:“夫人可是有事尋我?”


    那女主人回她道:“殿下如今已經動身下山了。老婦看姑娘屋裏還點著火,便想著來與姑娘說一聲。”


    魏枝枝聞言急急從房裏出來,焦急地與那女主人確認:“殿下走了?”


    那女主人見魏枝枝這般樣子,倒是一驚:“是的。方才老婦見他一直在前廳等著姑娘,姑娘卻遲遲未來,他大抵以為姑娘已經睡下,便就留聲招呼起身了。”


    魏枝枝想到回房之前,趙之禦確實與她交代了幾句,然她那時根本沒有聽進去什麽東西。


    於是魏枝枝追問:“他走多久了?”


    那女主人回道:“因著要交代的事情比較多,算著應是剛剛與我們老爺說完話,動身不久罷。”


    魏枝枝立時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與那女主人匆匆道別後跑了出去。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究竟又是為何今日趙之禦要對她說這一番話?


    魏枝枝想要問個明白,她這般揣著心中的疑問,越發加快了腳步奔出去。


    待她看到門口不遠處,被原福迎過去的趙之禦時,她鬆了一口氣。


    幸好還沒走遠。然而她越往門口走,越靠近趙之禦的背影之時,心越是不聽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雙手雙腳開始發麻,臉頰開始發燙。


    於是她在此時放慢了腳步,隻跟著趙之禦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這頭,趙之禦與原福還未發現後頭跟來的魏枝枝,隻一前一後,不疾不徐地走著。


    “殿下心裏有喜,自是這魏姑娘的事順利極了。” 原福見自己殿下這一路走來臉上掩藏不住的笑意,心裏想著應是魏枝枝這及笄禮已然送了出去。


    畢竟能讓殿下這麽開心的,自殿下少年起就隻有跟魏姑娘相關的喜事。


    趙之禦隻瞧了原福一眼,嘴角又浮上笑意。


    “奴替殿下高興。” 原福欣喜一陣,又突然收起了笑意,他跟上趙之禦的步子,走至他身旁,歎了口氣,一陣唏噓,


    “殿下曾經為了留住那魏姑娘頗費了精力,又是精心設計機緣巧合叫皇上翻牌翠華宮。又是去娘娘跟前千萬暗示,引娘娘想出令魏姑娘女扮男裝的主意。之後更是為留住魏侍讀日日操心。


    如今形勢漸漸明朗,殿下應是已有了把握才作出恢複魏姑娘女身的決定。奴隻盼著魏姑娘能真切明白殿下的一番心意,至於過去的那些謊言設計,奴也希望就此隨風散去。”


    趙之禦聞言停下了腳步,看著身旁的原福好一會兒,方垂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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