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累極,一想到這些貴女一個個地入了趙之禦的眼,自己便得自由身,心裏頭的歡喜便將一切都蓋了過去。


    “魏侍讀?” 來人是坯碧蓮,方才也在姑娘們的隊列之一,此刻折返而歸。


    “坯五姑娘,何事?” 魏枝枝正了正半靠桃樹的身子問道。


    “殿下除了喜歡湖藍衣裳,可喜這茶白釵飾?”


    坯碧蓮著一身湖藍齊胸紗裙,襯得小臉肌膚明淨似水。


    這一身湖藍本就是魏枝枝給坯碧蓮的秘訣。


    她依稀記得,自己某天戴了一湖藍套袖,趙之禦硬是盯著她的套袖瞧得出神,大抵是愛極了這顏色,畢竟她戴桃紅或月白的套袖也未見他那般失態。


    魏枝枝又看那坯碧蓮發髻間的茶白蓮步釵,墜下幾顆珠子,搖曳生動,倒是與這湖藍裙子相得益彰,便出口道:


    “喜的喜的,絕對喜歡得不得了。在下雖為男子,今日卻也是不得不出格讚上一句坯姑娘之相貌。”


    坯碧蓮頓時羞紅了臉,隻拿出帕子半遮麵:“如此謝過魏侍讀了。” 便笑著離開了。


    魏枝枝半撐著身子歇了有一會兒,見日升了些,又匆匆趕去重華裏殿。


    到了門前眼睛忽地一黑差點被高高的門檻絆倒,被眼疾手快的原福扶住,魏枝枝才沒摔個狗吃屎。


    “魏侍讀,小心。”


    “謝謝原公公。方才我頭有些暈。”


    魏枝枝堪堪站正身子,揉了揉額間,才消了剛才的暈眩。


    她回憶著,大抵是自己今日起得太早,又隻吃了些薄粥,此刻忙碌完已是沒了力氣。


    “原公公,太子殿下可起了?”


    “孤起了,更是差點受了魏侍讀的早早一拜。”


    這時,趙之禦從原福身後出現,微微皺起眉頭。


    而後他又朝魏枝枝招了招手:


    “魏侍讀?”


    “啊?” 魏枝枝不知其意,懵懵然靠近趙之禦。


    “吃了。”趙之禦不知何時手裏多了兩個葡萄,並親自將其中一顆塞進了魏枝枝微張的嘴巴,叫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奴去吩咐為魏侍讀拿些點心。”


    主子開撩,做下人的要學會開溜。原福馬上會意,預備退身下去拿些吃食。


    可一抬眼又瞧見了趙之禦腰間鬆垮,急忙出聲提醒:


    “殿下,您腰帶還未係上。”


    魏枝枝這時細細看了眼趙之禦,便發現他腰間衣袍鬆垮,四顆袢帶,隻一顆後頭的懸著一條腰帶,其餘三顆都空落落的,看著應是腰帶係到一半未完。


    趙之禦順著枝枝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間,思索一陣,突然佯笑:


    “孤如何給忘了。”


    說著他又抬眼瞧了瞧裏屋,“眼下沒孤的命令,侍奉更衣的內侍不敢貿然跟出來,要不,魏侍讀替孤係一下?”


    什麽,她魏枝枝,生辰宴主辦,還帶這差事?


    第16章 三月又廿五


    魏枝枝覺得,如果趙之……


    魏枝枝覺得,如果趙之禦還有下一個侍讀,本著良心,她該要為其寫一則


    《作為太子侍讀應該做的事》。


    其中定有一項“太子交代的臨時差事”,她會特地用血書之,以示警示。


    正如當下,且不說為太子係腰帶乃更衣內侍所事,便是趙之禦本就知她魏枝枝乃黃花大閨女,男女授受不清之下,還如何由她對他做那接近半抱之姿。


    不妥的不妥的,她侍讀學士做不到,生辰宴主辦亦是做不到。況,生辰宴也是個臨時差事。


    可這是太子之意,更明是那趙之禦的不懷好意。她魏枝枝就是做不到也得硬著頭皮做。


    可現下眼見那趙之禦手臂大張,微微揚起下巴看著自己。


    魏枝枝隻好閉了閉眼,恨不得將頭全埋進圓領裏邊,素手哆哆嗦嗦抬起又速速放下又猶猶豫豫抬起再猶猶豫豫放下,腳愣是一步也不敢邁前。


    重華殿外邊三三兩兩臣子相互道安的聲響陸陸續續傳進裏殿。


    趙之禦此時已將眉心擰成川,不耐煩地出聲:


    “魏侍讀,眼下大臣們該是要入席了,你可得快些。如此磨蹭,可是孤的腰帶有何問題?”


    魏枝枝眼珠子微動,而後似是想到什麽,忽地抬眸:


    “非也。乃是微臣雙手不淨,適才隨尚食共同審查那席間吃食,沾惹了蔥油醬醋,便是不敢汙了殿下的禦帶。”


    趙之禦瞅了眼魏枝枝的雙手,白淨如脂,心中了然,本暖意融融的臉色突冷。


    “那你便想辦法,用手臂,用脖子,或用這不知裝了什麽的腦袋為孤係腰帶也不是不可。”


    魏枝枝從未見過如此無理的要求。用腦袋?這是要擰了她腦袋罷。


    於是她忙不迭彎下腰作歉,這不知裝了什麽的腦袋正瘋狂地冒主意。


    係也不是,不係她這腦袋也不知會被趙之禦一時意起拿去裝些什麽東西。


    要不......


    幹脆裝暈,腦袋一空,眼前一黑,而後找個機會溜出去。


    畢竟這幾天如此為太子生辰宴操勞,是也說得過去。


    於是魏枝枝心一橫,眼一閉,隻長睫快速顫動間欲往地上倒去,可她也是真的怕疼。


    在魏枝枝做好隔天身子一片青紫的準備之時,一雙手臂已是先伸向了她的腰肢。


    沒有預想的疼痛,反而感受到有一道暖暖的軟木靠榻在她身下,墊之舒適,隨後隻屁股緩緩著地清涼。


    “魏侍讀?魏侍讀?”


    魏枝枝此時聽見趙之禦低聲叫喚,以及漸近的氣息,


    忽而又感受到趙之禦雙手輕撫自己左臉。他手指因常提筆射箭而磨出的繭子,此刻惹得她從臉至脖頸變得粉紅。


    不用睜眼,她已經能想象到那畫麵。腰之下的暖木塌靠正是趙之禦堅實有力的左臂。他的右臂正虛環自己上半身,右手撫在她的左臉,此刻他應是半蹲著的。


    本該是她去半抱趙之禦係那腰帶,如今倒是成了趙之禦半抱她喚她醒來。


    如此親近之距離,魏枝枝記得上次還是四年前自己與趙之禦為躲太傅功課檢查,雙雙躲進桌案之下的時候。


    此時魏枝枝長睫微動,眼皮子都顫得頗為厲害,更是招得身子也輕顫起來。


    “殿下,奴拿了些芙蓉糕,該是可以為魏侍讀·····”


    原福開溜之後,實是覺得溜得有些時間,想著現下可以回來了,然一回來便見到殿裏邊兩人的姿勢,一下子不知作何反應,隻順著自己出口的話繼續講完,


    “···為···魏侍讀填填肚子。”


    趙之禦歎了口氣,無奈搖搖頭,對原福說道:


    “看來孤行冠後的第一個生辰宴實在是將孤的魏侍讀累著了,現下都昏厥了過去。”


    原福順著趙之禦的話略略抬了抬脖,見那魏枝枝躺在太子懷裏緊閉雙眼,身子一個勁地顫。


    這若不是眼瞎都能看明白魏枝枝分明是裝暈。


    於是多年內侍造就的素養令原福此刻拱手,且眼神不帶任何飄忽道:


    “殿下,這地上寒涼,魏侍讀恐無法久坐,您更是不便多跪,以免傷了貴體。”


    原福說著便要上前去扶。


    趙之禦卻出手製止原福過來,看了看懷裏的人:


    “孤無妨,倒是魏侍讀為孤勞心勞累,孤得此良臣實乃幸事,千萬不能令魏侍讀再涼著身子,暫且孤將其抱到塌上罷。”


    跪?趙之禦是跪著的?堂堂太子跪在她身邊?


    抱?誰?趙之禦抱?


    魏枝枝心內一番洶湧,隻暗歎折煞折煞,一個不留神,竟嗆了口氣。


    “咳咳咳···”


    魏枝枝被迫睜眼。


    “魏侍讀,您醒啦?”


    先是原福,親切地,如一個長輩般問她。


    “我···我這是···怎麽了?”


    魏枝枝裝還是要裝到底的,此時還裝作無意間轉頭對上趙之禦的眼睛,而後一驚:“殿下?!”


    她思索著抓到機會得趕緊開溜。於是一個靈巧挺身,預備抽離趙之禦的懷抱,


    “是臣失禮···”


    魏枝枝這“禮”字剛喊出口,卻因著身子高度緊張後無了力氣,一個腳底板打架,踉蹌倒下,竟迎麵撞了趙之禦個滿懷,鼻尖碰到他的胸膛,泛了點紅。


    趙之禦感受到懷中撲來的嬌軟,又見魏枝枝鼻頭粉嫩,眼尾染紅,眼眸子濕潤而亮晶晶的樣子,臉兒登時一熱,便稍稍清了清嗓子:


    “禮者,因人之情,緣義之理,而為之節文者也1。魏侍讀為孤多有操勞,多年君臣感情之下,孤不忍見你暈厥倒地,是謂因情;


    況眼見你便要倒下去,孤隻是順手扶上一把,免你疼痛之苦,是謂緣義。這合乎孤與你之情理,你又何有失禮啊?”


    魏枝枝回憶起這句禮之言還是曾經自己活學活用,用少師的堂上講的這番話去嗆了一個說她不知禮的郡主。


    如今自己竟還有被報應的一天,魏枝枝在趙之禦麵前愣是說不出話來,漲紅了臉,她小心挪動身子預備起身。


    因著魏枝枝亂動,趙之禦懷裏衣料發出窸窸窣窣之聲,他突然快速將右手伸入了魏枝枝的膕窩,一個挺身,打橫抱起了她。


    這一抱嚇得魏枝枝瞪大了眼睛,並順著身體反應,將手搭在了他寬厚的雙肩。


    這一搭的小動作卻令趙之禦腦中一片空白,隻滾了滾喉結,疾步將魏枝枝抱進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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