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自當盡己所為,為殿下分憂。”魏明作揖,“當真是巧了,臣這幾日也正欲前去重華殿說這件事情。”


    “嗯,有魏相孤便放心很多。此外,聽原公公說,魏侍讀在此次生辰宴上盡了不少心力,孤也一道慰問一下他。”


    “去把少爺請來。”魏明招了招管家,於耳邊低聲說了一下。


    趙之禦此刻隻端起茶盞,抿了幾口。


    *


    魏枝枝的房前,走了一個傳話的,又來一個傳話的。


    “少爺,相爺讓您速去前廳。”


    魏枝枝在第一次下人喊話時,正在奮筆疾書一小條,上書“鏡湖龍井”、“同庭碧螺春”、“嵩山白茶”.....正是之前答應沈菲菲的太子茶單,而旁待寫的還有林家小姐的太子書單,陳家姑娘的太子菜單......


    “不是跟爹爹說了我已睡下?”魏枝枝回第一個下人回得幹脆,繼續埋頭作業。


    這沒埋頭多久,第二個傳話的又來了。


    她便隻好應下:“這就去。”


    她知曉趙之禦在前廳等她,自己今日無論如何都得去走一趟,便匆匆讓玲兒綰發,披了袍子。


    第15章 三月廿五   禦禦和枝枝扯淡後,生辰宴要……


    魏枝枝站定前廳之時,魏明正將那中西局勢說解得火熱,


    而趙之禦坐於旁,眼眸在燈火搖曳下,似寶珠,清澈透亮。他聽到認同之處,還會連連點頭,或開懷大笑,一笑那眼兒就彎成了月牙兒,恍如少年時趴在那學堂的桌案聽太傅講孔孟之道般滿滿孩子氣。


    曾幾何時,魏枝枝便是著了那般孩子氣的道,事事都應他,信他。


    直到後來成了侍讀長伴君側,過了某一個三月廿五。


    趙之禦的脾性就變得就如那六月雨,又是晴又是陰,治得了朝臣也能攪得她不得安寧。


    十二歲牽了她小手的白淨少年成了她回憶裏的過眼雲煙。


    於是她開始事事揣摩他的心思,處處留心他的感受,終覺對他從頭到尾,如鑽進了心房般了解,隻消他莫要何時將那些陰雨壞水灑她個落湯雞。


    “咳,微臣蘭樹,參見太子殿下。” 魏枝枝拂了拂袖,雙膝跪地。


    青絲被攏成一小小的發冠,以翠綠發帶係之,帶子上嵌一暖白玉,與魏枝枝此刻素淨的臉蛋相得益彰,於燈火中搖曳中傳出絲絲暖意來,


    隻是那眼下可見青色,顯示著她現下困倦之意。


    趙之禦本是一臉肅穆,此時見到跪著的魏枝枝時,麵上立時又緩和了下來,浮現些許不忍。


    “魏侍讀快請起,眼下不在重華殿,無需多禮。”


    趙之禦起身上前一步,本欲虛扶,卻因著衝力觸到了魏枝枝交疊的雙手,恍惚一下,一時忘記將手收回來。


    “謝···謝殿下。”


    魏枝枝感受到虎口傳來的冰涼觸感,匆忙後退了一步。


    “坐吧。”


    指上轉瞬落了空,趙之禦才回了神,垂下眸子發話。


    待魏枝枝坐定,魏明緩緩出口道:


    “蘭樹,爹爹喊你來是因著,太子殿下方才與爹爹說政事之時,提到你為殿下操勞生辰宴之事,深感欣慰。爹爹便喊你來謝恩。”


    魏枝枝聞言,隻恭恭敬敬作揖回道: “為殿下分憂,乃臣分內之事。”


    “魏相、魏侍讀,不必如此大費周折。得臣子忠事,乃是孤之幸。”


    趙之禦看了眼魏相,又將視線定在了魏枝枝的身上,


    “魏郎君是否原已歇下了?想來還是孤這時辰到訪,打擾到魏府上下了。”


    你知道就好,魏枝枝此時已在心裏嘀咕了起來。


    她方才忙著寫那小條子,裏麵的內容皆是與趙之禦有關的事情。


    寫到鏡湖龍井,她便記起第一次趙之禦命她奉茶,竟是一杯一杯的令她向自己盛,她便就沒見過喝茶喝成酒一般,累得她一時抬不起胳膊。


    想那書單子,趙之禦某次嚷嚷著午間休息不順,大中午地命她從相府一路快馬顛車而來,不待她喘口氣,便讓她於榻側硬生生讀了一本《素問》,而後他自己睡得香甜,將她晾在一邊硬撐著昏昏沉沉的頭。


    再想那菜單,那便是魏枝枝一生都無法消化的回憶。隻是某個夏日,她有一段時間無甚胃口,便肉眼可見的消瘦。趙之禦竟留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他同坐吃食,還夾了雞鴨魚肉往她碗裏放。她不得抗令,幹咽下喉,回府便吐得七葷八素。


    這大晚上的,趙之禦上了心頭下不去,如今又活生生來了眼前趕不走。


    她思量片刻,方拱手道:


    “還未。微臣方才屋內謄抄書卷。”


    趙之禦聽到此,突然鬆了口氣。


    可魏枝枝又忙不迭接上去:


    “近來籌備殿下生辰宴,怕耽擱殿下溫習國策,每每趕在晚間謄抄一番···便···便也習慣了晚睡。”


    這話一出,魏明的臉頓時一僵,隻使勁給魏枝枝使眼色,再看看趙之禦的反應。


    隻見趙之禦正襟危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忽然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看來實在是孤不體察臣情,如此勞累了魏侍讀。


    眼下孤恰好在此,要不,你將那謄抄的國策拿來與孤瞧瞧,看看該是溫習何篇章?”


    “回殿下,國策五篇已於上月呈於殿下,如今六篇隻抄至一半,未上注解,微臣覺將半篇缺漏文章呈於殿下甚是不妥。”


    魏枝枝搪塞,趙之禦則眉梢一挑。


    “哦,原來這樣。那魏侍讀還真是挺忙,孤聽聞你除了操心宴席規製之外,還操辦起了貴女名列的親驗挑選?”


    “臣應為殿下分憂。”魏枝枝此時內心打鼓,後悔方才回話意氣用事。


    “你覺得生辰宴無任何缺漏重要?還是為孤備好溫習之冊重要?還是你覺得你能保生辰宴順利,國策六篇早早上交,順便再給原福攬個活,遊刃有餘?”


    “臣惶恐。”


    魏枝枝額間滲出了細汗,急急思索間起身。


    趙之禦看她神情慘淡的樣子,麵上又緩和了下來,正準備就此帶過。


    魏枝枝卻在此時出口:“臣以為這兩者都重要。”


    她繼而又緩了緩神:“然情況緊急不同。殿下的生辰宴自來乃宮裏大事,重要便不必多說,如今隻剩下五日,各項事務均要仔細作收,是以為重要並且緊急;


    幫助殿下溫習功課自是臣之本職,況國策為太傅親點重中之重,謄抄注解自然重要,然此事為臣日日做,離六篇上呈還有些時日,臣以為重要但不緊急;


    然親驗貴女的進程多少會影響到生辰宴的後續排摸,若是能按時畢事,則可為生辰宴錦上添花,此事乃原公公主責,臣協助之為緊急但不重要。”


    趙之禦聽完直直搖頭:


    “好一個重要與緊急。魏郎君真乃孤選的好侍讀。”


    魏明在旁聽的那叫一個惶恐,他不曾想自己女兒何時學會了扯淡,而且扯淡還能扯出花來。


    隻見魏枝枝回完話,將那緊握的手鬆開,此刻她朝著趙之禦拱了拱手,微微顫抖間坐回了位置。


    趙之禦眼下一鬆,發話道:“孤倒是一時忘了正事。”


    說話間他又轉了視線,從魏枝枝身上挪到了魏明這裏:“今日聽相爺一番分析,獲益甚多,感念之餘,奏請之會,也請相爺替孤多多上心操持。”


    這什麽奏請會之請,不過也是太子臨時想起的玩意罷。魏明記得這奏請之會以往皆是例行匯報,太子也不是第一次參加了,況且平日裏坯相就能替他搞定,何來跑一趟右相府。


    於是魏枝枝與趙之禦雙雙扯淡間,魏明眼明心靜回話:


    “自是願為殿下分憂。”


    “這樣,孤便放心了。” 趙之禦又瞥了一眼魏枝枝,見她打了嗬欠,便起了身:


    “眼下時辰不早,孤也有些累了。況且孤也不打擾相爺休息了。”


    趙之禦示意站偏側的原福安馬,自己捋了捋衣袍離開正廳。


    “老臣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


    魏明起身,魏枝枝急急起身。


    “哦,魏相,魏侍讀。” 趙之禦突然止住腳步回身,又行至魏枝枝身旁。


    “孤差點忘了一件事。魏侍讀,此次生辰宴,孤為主辦安排了前列主桌。”


    “謝殿下。” 魏明先是一鞠,拉扯著魏枝枝彎身。


    “謝···謝殿下。” 魏枝枝跟著答道。


    魏明與魏枝枝終於送了趙之禦進馬車,待車輪子入了暗處,


    父女倆彼此心照不宣,相看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沉默著進了內廳。


    “太子儀表周正,星眸燦燦的,你可不能隻見其表麵。” 魏明歎了口氣,“你如今年紀輕,很多人很多事看不明白,太子的心思深沉,你莫要在他麵前抖機靈。”


    “女兒明白。”


    “到底是天潢貴胄,太子再是明事理,再是與你關係密切,你亦不可隻顧自己脾氣,記得也要收一收你的倔強。”


    *


    天潢貴胄,太子趙之禦的生辰宴,如現下重華殿內外,宮女內侍來來回回的腳步,降臨得有條不紊又急急忙忙。


    魚肚白方升,魏枝枝已是將這排座名單,吃食酒水,歌舞單子都從頭到尾檢查得仔仔細細。眼下正打著嗬欠,在殿外的桃樹旁張望。


    這幾個姑娘家怎地如此磨蹭。魏枝枝心裏想,原是她借著那些小條子與今日來的幾個貴女約好,對對今日宴上的暗號。


    她若眨了左眼,便表示趙之禦有意,宴後可留。若是眨了右眼,便表示趙之禦無意,讓姑娘趁早收心。


    若是這兩眼一起快速眨巴,便表示美事絕對成。


    魏枝枝這般等待間,已是有幾個姑娘遞了邀帖,陸陸續續與魏枝枝在這桃樹下碰頭。


    這棵桃樹長得壯實,且花開繁盛,枝葉茂密,均是能將姑娘與魏枝枝的身影擋得嚴實。


    “姑娘,隻消按在下的做,千萬記住看在下的暗示,讓姑娘少走彎路。”


    送走了最後一個姑娘,魏枝枝擦了擦額間的薄汗,舔了舔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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