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到自/殺……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呢……哥明明不是那樣的人……明明那麽健康的人……”


    “姐,你最了解哥,你說,他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走到那一步呢?”


    酒吧後台死一樣的寂靜,陳川坐在地板抱頭痛哭,關潔站在陳川對麵,聽著他壓抑的哭聲,隻覺渾身發冷,冷到牙齒都在打架。


    她死死咬緊嘴唇,死死壓抑心底波濤駭浪的情緒,她盯著地上的黑白方格瓷磚,忍著劇痛問:“他現在還在醫院?”


    陳川捂住臉,回答:“在,他在。”


    關潔沒再說話,彎腰撿起包,急匆匆往外趕。


    一路跑太快,撞了好幾個人。


    關潔跑出酒吧門,在路上不停招手打車。


    晚十點,馬路上又堵又擠,半天攔不到一輛車。


    關潔剛開始還能忍,到後來,關潔蹲在路口,不管不顧掏出煙盒,匆匆忙忙點了根煙。


    點煙時,捧著打火機的手不停顫抖,抖到火苗四處飄,差點燙到手。


    好不容易點燃,關潔像是找到依賴,捏著煙,一口又一口,沒有停息地抽。


    抽到一半,有一輛出租車過來,關潔匆忙起身,掐斷煙頭,不停招手示意司機停車。


    上了車,關潔一口氣報完地址,人癱在後駕駛座,神情呆滯地望著窗外,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氣球,沒有半點生氣。


    夜色濃稠無邊,關潔坐在車廂,宛如鎖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籠,她試圖掙紮,試圖求救,試圖呼喊,卻聽不見任何回音。


    好不容易有回應,隻剩陳川那句“哥在裏麵肯定想過死”在耳邊不停重複、盤旋。


    她很難想象,很難想象,祝政有想過死亡,甚至動過手。


    她迫切想知道,知道他在裏麵到底經曆過什麽,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曆能把他逼到那個份兒。


    可一想到真相的揭開一定伴隨著血肉模糊、痛苦猙獰,她就不敢問了。


    —


    22點41分,關潔付完車費,提著包,順著陳川說的地址,步伐沉重地走進醫院大門、走廊、電梯……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關潔被人群推搡著走出電梯。


    跟著醫院提示牌,關潔路過一間間病房走到最盡頭那間。


    走廊盡頭處的窗台放了盆綠植,即便冬天,葉子也綠油油的,散發著無限生機。


    與這肅靜、冰冷的醫院,構成鮮明對比。


    關潔停下腳步,扭頭多看了幾眼綠植。


    病房門關得嚴嚴實實,關潔無法窺探裏麵的光景。


    她站在門前,手指攥緊包帶,空出另一隻手,放在空中,準備敲門。


    指關節剛碰到門,門便被人從裏打開。


    關潔條件反射往外退一步。


    開門的人似乎也沒想到門外有人,一抬頭便撞見關潔,周瑤臉上的笑意肉眼可見僵下來。


    關潔也沒想到會在醫院碰到周瑤,眼底不著痕跡爬過一絲驚訝。


    周瑤反手握著把手,輕扣上門,拎包往前走了兩步才慢慢停下腳步,回頭提醒關潔:“他剛睡著,你還是別進去打擾了吧。”


    關潔站在原地不動分毫,既沒往前邁一步,也沒往後退一分。


    周瑤還想說兩句,話還沒說出口,周遠鴻的催促電話及時撥打過來。


    想起周遠鴻上午的警告,周瑤捏緊手心,凝視幾眼關潔,咬緊牙,麵帶煩躁地轉身離去。


    等周瑤離開,關潔無聲掀了兩下單眼皮,走上前,握住門把,輕輕打開一條門縫。


    門打開,關潔側身走進病房。


    住的vip病房,裏麵設備一應俱全,除了日常用品,不需要加什麽東西。


    關潔在門口站了幾秒才抬腿往病床走,一走近就見祝政無聲無息躺在雪白的棉被裏,手臂上插著滴管,身上穿著醫院的條紋病服。


    臉色蒼白、慘淡,沒有半點血色。


    他閉著眼,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沒有任何動靜。


    呼吸很輕很輕,輕到關潔伸手試探好久才感知到他微弱的氣息。


    確認完答案,關潔暗自泄了口氣,隨後拉開椅子坐下,將祝政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直到落到祝政右手才停下來。


    目光從結實白皙的手臂一寸一寸往下移動,移到手肘、小臂,最後落到右手腕,落到右手腕那道大拇指寬的疤痕。


    關潔的呼吸猛地慢下來,她捂住胸口,埋頭深深吸了幾口氣。


    吸完,關潔重新鼓起勇氣看向那道疤。


    陳川說得一點都沒錯。


    那道疤又醜又難看,中間凸起、結了痂,呈紫紅色,彎彎曲曲的,跟蜈蚣似的。


    隻透過疤痕,關潔也有足夠的證據想象到祝政用釘子劃過手腕的場麵。


    那絕對不是一下兩下劃出來的傷口,是數以十計、百計劃的。


    也不是一次兩次能做到的,而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力道,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劃的。


    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地加深傷口,直到血肉模糊、直到血流成河才停止。


    場麵太過血腥,關潔不忍直視,隻看一眼便匆匆移開視線。


    隻是這一移,便移到了床頭櫃擺的那束白玫瑰花束上。


    關潔盯著那束鮮豔欲滴、純白無瑕的白玫瑰,眼裏滿是慘淡、寂寥。


    她低頭望望身上的紅玫瑰裙,又抬頭看看那束白玫瑰花,忽然覺得人生真是太戲劇。


    真的,真的隻差一點,隻差一點,她就釋懷一切了。


    第30章 我明明這麽厭惡、這麽憎……


    淩晨四點半, 床上的人漸漸轉醒。


    關潔守了大半夜,眼皮又酸又澀。


    期間,她除了上趟廁所, 沒有任何走動,她就僵坐在座椅,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祝政。


    一直盯到他醒才轉移目光, 透過床,隔著隻開三分之一窗簾的縫隙望向遠處的天。


    燈光映射下, 天邊泛起潮紅, 周邊似橙似紫, 隱隱融於夜色。


    黑夜像怪獸張著嘴, 露出獠牙, 齜牙咧嘴地吞噬最後一點光。


    她看了許久才扭頭,扭頭重新將目光定格祝政臉上。


    他長相很凶, 屬於狼係臉,五官淩厲、端正, 線條棱角分明,不帶一絲柔和, 丹鳳眼更是鋒利、凶狠。


    以前在北京, 在他最肆意橫行那幾年,那圈子裏的人總會評一句:“祝公子是圈裏最不能激的。他要瘋起來, 真的連命都可以不要。”


    祝政睜開眼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關潔。


    昏暗寂靜的病房,她孤零零坐在床頭, 翹起腿,捏著打火機,仰起下巴,麵無表情看著他。


    他隱約察覺到她漆黑的眼眸裏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消失。


    他內心忽覺空虛, 一大堆他來不及細想的、滾燙的、尖銳的情緒朝他撲麵而來,他忍著喉嚨的幹癢,撐著手掌緩緩坐起身。


    他左手臂還打著吊針,行動多有不便。


    掙紮四五分鍾才勉強坐起身,他抽了個枕頭墊在後背,手搭在床側,抬起頭,神情認真地打量著關潔。


    她身上穿著亮眼的紅玫瑰裙,曲線勾勒完美,豔麗又妖嬈。


    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這麽豔的顏色,印象裏,她大多喜歡淡色係的衣服,


    如果沒記錯,黑白灰是主色調?


    空氣粘稠、潮濕,他艱難掀開眼皮,扯動嘴角問:“什麽時候來的?”


    關潔緩緩眨了下眼皮,推開椅子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


    祝政滾滾喉結,再次出聲:“關潔——”


    關潔抬頭瞥他一眼,徑自拖開椅子,繞過床尾走到窗戶邊,反身靠在窗台,捏著打火機,慢條斯理點了根煙。


    煙點燃,她垂下頭,張開紅唇,含著煙嘴,不緊不慢抽了兩口。


    她仰頭,一點一點吐出煙霧,直到吐盡,她才撐著手肘,平視他,娓娓道來:“我來得很不巧。”


    “一來,就碰到了周瑤。早知道她來,我就不來了。”


    說到這,關潔緩了口氣,轉過身,背對他,嗓音沙啞道:“祝政,你別再折騰自己了。”


    “真的,別折磨自己了。”


    陳川的話一句又一句盤旋在耳畔不肯散盡,她閉著眼,咬了下嘴唇,囑咐他:“日子是自己的,旁人替不了,以後你好好過吧。”


    “我真的很討厭現在的你。這樣的你,讓我很陌生。”


    祝政心裏咯噔一下,他攥住被角,偏過臉,神情複雜地盯著關潔單薄、削瘦的背影。


    背影單薄得像作家的稿紙,風一吹就被掀起幾丈高。


    祝政看著她站在窗口一動不動,看著頭頂的白熾燈打在她身上,鍍了滿身涼薄。


    祝政胸口悶得慌,他深深吸了口氣,忍住五髒六腑的疼痛,拔出手臂上的針頭,準備掀開被子下床。


    “你別動,先聽我說完。”似是察覺到祝政的動靜,關潔轉過身,出聲打斷他。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清楚。”


    祝政停住手裏的動作,看向關潔的眼神裏罕見多了絲慌亂。


    他試圖抓點東西補救現在的場麵,眼神轉來轉去,最後落到床頭櫃的白玫瑰花束上。


    他俯身,夠長手撈過床頭櫃的白玫瑰,舉起手遞給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說:“我記得你最喜歡白玫瑰,我借花獻佛,送給你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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