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不等關潔提醒,全都服服帖帖喊一聲“關姐”,唯獨陳川死活不肯,無論關潔怎麽逼迫。


    關潔不服輸,跟他磨了快一年都沒讓他改口。


    到最後,自己放棄了。


    直到16年的一個冬天,酒吧有幾個醉漢發酒瘋故意鬧事,又是打架又是砸東西,傷了店裏好幾個客人。


    關潔那天剛好在台上駐唱,瞥見這一幕,直接丟下吉他,從兩米高的台子上縱身一躍,噗通一聲跳下來,朝著鬧事的地方走,邊走邊順手拖住一條椅子用力砸在鬧事的頭子後背。


    頭子被砸得一臉懵,等反應過來,扭頭瞪住關潔,捏起拳頭、凶神惡煞地要打她。


    關潔仰起脖子,梗出青筋,嘴裏冷嗤一聲,單腿踩在椅子上,麵色鐵青地指著男人威脅:“你要再敢鬧事,我讓你在北京待不下去。”


    “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男人被關潔的氣勢嚇到,硬生生將胸口的怒火憋了回去,其餘幾個見狀也都默契地閉了嘴。


    離開前,關潔還不忘從旁人那裏拿來紙筆記下店裏的損失塞男人懷裏,並警告他三天內必須還清所有損失費,否則將他交給警察處理。


    這事後來被祝政知道,祝政先是一驚,後扶著關潔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


    一是笑她狐假虎威,二是笑她夠膽兒,誰都敢得罪。


    等祝政笑夠了才問她要真把人生氣了,人打她怎麽辦?


    關潔聽完,扯扯嘴角,不鹹不淡接:“那我活該唄。”


    祝政當即摟著人哄:“那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碰你。”


    也是那次後,陳川徹底改變對關潔的態度,主動改口叫她“關姐。”


    關潔為此得意好幾天,天天往陳川麵前晃,時不時逗他,逼他喊關姐。


    車廂悶得慌,關潔小弧度地挪了挪屁股,默默將緊閉的車窗降下三分之一。


    剛一降下,冷風呼哧呼哧從縫隙鑽進車廂,瞬間卷走車裏不少熱氣。


    又有點冷了。


    沉默良久,關潔垂下單眼皮,低聲發問:“他什麽時候出來的?”


    “10月23號。”陳川停頓兩秒,還是說了實話。


    關潔驚訝半秒,兩個月前?


    “他怎麽會來上海,北京不好嗎?”


    陳川像是被關潔的問題問住了,麵色僵了好幾秒才反問:“你覺得哥出來以後,北京還有他的位置?”


    關潔頓時啞口無言。


    即便陳川沒有細說,話裏的那些細枝末節也夠關潔琢磨了。


    “他進去不是兩天,也不是兩個月,是兩年,是整整六百七十天。這兩年能改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哥的位置早沒了。他如今失去的,遠比他擁有的多得多。”


    “如今的北京,除了還剩幾個對他虎視眈眈、警惕防備的人,他什麽都沒了。”


    “哥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裏麵的人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話還沒說完,一道手機鈴聲及時打斷陳川未說完的話。


    陳川的手機,關潔隻輕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便知道了來電人是誰。


    車子剛好開到北外灘名江七星城附近,關潔見狀,及時叫停陳川。


    呲的一聲,輪胎擦過柏油路麵,劃出很長一條痕跡。


    關潔身子慣性向前衝,若不是及時扶住車門,腦袋差點撞到車窗。


    等車停穩,關潔迫不及待解開安全帶,飛快推門下車,試圖逃離現場。


    隻是剛邁出兩步,就被背後的陳川叫停腳步。


    陳川一邊拿手機,一邊喊:“關姐。”


    關潔後背一僵,條件反射地閉了閉眼。


    兩秒後,關潔轉過身,一言不發看向駕駛座的陳川。


    隻見陳川彎腰打開儲物箱,從裏翻出一個紅蘋果,伸長手臂遞給關潔。


    “哥給你留的,聖誕快樂。”


    關潔深呼了一口氣,竭力保持平靜,上前接過陳川手裏的蘋果。


    拿到手的那刻,關潔仿佛握了千斤墜,沉得她差點握不住。


    直到那輛黑色奧迪消失在視線,關潔才緩過胸口那口氣。


    她後知後覺想到,今天是聖誕節,難怪街上這麽多人,這麽多人戴聖誕老人的發卡,這麽多人畫聖誕妝。


    —


    關潔不是第一次過聖誕節。


    2016年聖誕節,西安有一場搖滾音樂節。祝政臨時起意,訂了兩張機票帶她去西安看演出。


    當時她大三,聖誕當天滿課,有一堂課講音樂理論,教授是個老派音樂家,上課很嚴格,為人古板,看不慣新起的搖滾樂。


    關潔那時候一直在聽搖滾樂,很愛搖滾樂隊裏的“三三樂隊”,其中尤愛樂隊主唱柯珍。


    知道演出裏有柯珍,關潔假都沒請,下午直接跟祝政飛到西安看演出。


    演出晚上八點開始,祝政不知道從哪兒搞來兩張vip票,一進場直接入座vip席。


    關潔剛開始都很淡定,直到三三樂隊出來,激動地吼了好幾聲。


    祝政瞧見她的激動樣,盯著台上的女主唱,冷冷淡淡笑一下,不明不白評價一句:“唱得也就那樣,沒什麽好聽的。”


    “早知道不來了。”


    為這事,關潔還跟祝政鬧了一晚上別扭。


    祝政那天心情好,沒跟她計較。


    也是後來才知道,柯珍跟祝政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也是祝政心裏又愛又恨的存在。


    演出結束,兩人又趕去附近的一個民俗村過節。


    民俗村人山人海,好似全國各地的人都聚一塊兒了。


    就在民俗村廣場大壩,居民邊舉辦篝火晚會邊準備各種各樣的美食。


    氣氛一度熱鬧到頂點,熱鬧到祝政也被旁的姑娘拉進人群跳舞。


    那晚關潔坐在篝火旁,邊烤火邊看祝政跟當地姑娘跳舞。


    那年全國還沒禁放煙花,晚十二點,天空砰砰炸出五顏六色的煙花,連續放了一個多小時。


    大半邊天都被染上了各種各樣的顏料,好似一幅幅油畫暈染開來。


    煙火綻放最盛時,關潔也被祝政一把拉起,共同融入當地的熱鬧裏。


    那一晚,他們在漫天煙火中相擁接吻,在熱火朝天中無聲對視,他們成了萬千情侶中最耀眼的一對。


    第6章 我永遠熱愛趙四先生


    關潔回到出租屋,朱真正在直播。


    人背對著客廳,坐在陽台藤椅,正忙忙碌碌拿新產品給粉絲做推薦,藤椅旁的圓木桌擺滿了瓶瓶罐罐,嘴裏不停念著產品特性,時不時還插一句謝謝誰誰誰的打賞。


    朱真直播間女粉絲居多,大多都是二十來歲的女孩。


    她性格本就熱情開朗討人喜歡,再加上化妝技術好、直播親和,很容易被圈粉,直播不到半年就攢了百來萬粉絲,好過大片人,以至於公司鐵了心地把她重點對象培養,生怕她出點什麽意外。


    許是人生太過順遂,朱真老是在楊競文身上吃虧,有兩次差點出事。


    為了這事,老板還找朱真談了好幾回,幾回都勸誡她不要把所有心思放在別人身上,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朱真也倔,死活不相信,總說楊競文會變好的。


    關潔每次聽都一笑而過。


    這世界不會有人是在別人期待下變好的。


    可除去找了個不太好的男朋友,朱真沒什麽大的缺陷。


    關潔也曾羨慕過她的純粹、天真。


    那些東西,她或許相信,但是永遠不會擁有。


    想到這,關潔站玄關處朝陽台瞧了兩眼,刻意沒去打擾朱真,換完鞋,徑自往自己房間走。


    走進屋、合上門,關潔後背抵在門板、闔上眼皮,半天沒動彈。


    那些亂糟糟的情緒、回憶肆無忌憚此刻充斥在她腦子裏,擠壓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那感覺就像在高空走鋼絲,稍有不慎,便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若是此刻有人問她該如何麵對現在的祝政,她一定說——


    【我永遠熱愛趙四先生。】


    我愛高高懸掛的明月,卻永遠不會仰頭摘月。


    —


    淩晨兩點,關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掙紮幾分鍾,關潔認命起身,打開燈,掀被下床,一把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隨後彎腰拿過右上角擱置的吉他抱在懷裏胡亂彈了幾下。


    幾個不成調的音符彈完,關潔又撈過手機,打開抖音,調整好鏡頭角度,準備直播。


    坐了一陣兒,關潔打開直播,剛開始直播間寥寥幾個人,有好幾個進來轉了一圈便退出去了。


    估摸著是不小心點錯了。


    關潔也不在意,自顧自抱著吉他,翻出曲譜開始彈唱。


    如果說祝政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一抹亮色,那麽音樂一定是她唯一的救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昭並收藏長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