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文修咽了咽嗓兒,艱難的抑製住了想要哭的衝動。


    “我沒事,謝謝公公關心。”


    張總管艱難的想給她一抹笑,失敗後迅速拉下臉,手扇著風狠狠撇過臉去。


    魯澤從後暗暗推了她一下,低斥:“叫大總管。”


    時文修剛一瞬的傷感瞬間被這句提示音,給驚得煙消雲散。


    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她趕忙改口:“謝謝大總管關心!大總管您人真好。”


    可心裏卻在驚疑,麵白無須,神態陰柔,說話掐著嗓兒,還自稱咱家,難道不是公公嗎!天,難道是她常識有誤?


    魯澤若知她心中所想,便會認真告訴她,有些公公,從來不喜歡別人叫他公公。


    張總管輕扯了下嘴角,大概也算回應了,眼神卻依舊略過她往旁處瞧著。


    本是沒甚目的的隨意瞧著,可瞧著瞧著,他的眼神嗖的下就變了。


    “那是,那是紅豆杉?”


    他驚得嗓音都掐尖了,指著不遠處那被劈折了一段樹杈子的樹,不可思議的轉頭看她:“誰將主子爺的紅豆杉劈成那樣的?”


    主子爺的?!時文修比他更驚,慌張的一扭頭忙順著他指的的方向看去,然後就見著了一棵接滿了紅豆的樹下,淒慘零落著些被劈碎的樹葉子以及被劈折的樹杈子。


    她手心裏冒了汗,艱難的將臉寸寸轉過。


    張總管還在看著她,等她的回答。


    她羞愧的低了頭:“我。”


    “您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樹?”


    “不,不知道。”


    “那是紅豆杉,主子爺當年在南邊出差時,特意帶回來的頂級紅豆杉!”張總管扶額,“您劈哪棵不好,就非劈那棵?您就不覺得這棵樹與旁的不一樣?就看不見那上麵結的紅豆?”


    她沒敢說她沒看見。


    當時她就一門心思的琢磨劈劍了,每每覺得練的差不多了,就尋個樹杈子劈一下。而且怕隻圍著一棵樹劈擔心會將樹劈壞了,她還特意輪流著劈。


    時文修往那淒慘落地的樹杈子又看了眼,發愁的想著,不知葛大瓦會不會接樹杈子,等回去後問問他吧,唉。


    環顧了眼這練武場,她不免歎氣,這地方大概與她八字不合,來第一天就出了這麽多事。等回頭接好了樹杈子,打掃完樹葉子後,她這輩子都再也不來這了。


    “大總管,要沒我啥事的話,我能先回去嗎?”也好早些找人幫忙接樹杈子去。


    張總管眼皮一跳。回去?還沒將你的事回了主子爺,你也還沒得主子爺寬恕呢,就想著回去?


    “那不成,您忘了,您不是還要向主子爺請罪呢。”


    時文修怔了下,而後有些為難的摸了摸髒樸樸的臉,再向上摸了摸雞窩似的頭發。


    “主子爺現在不是還在騎射嗎,一時半會的也停不了。要不我先回去梳洗下,等會再過來給他道歉?”


    好歹儀表整潔幹幹淨淨的,讓她爭取給大領導留下個好印象啊。


    說這話的人覺得很平常,可聽這話的人,卻覺得很不平常。


    張總管、魯首領:還想回去打扮打扮?


    張總管撇撇嘴,倒沒說什麽,可魯澤到底沒忍住來了句:“快別做你的美夢了!”


    他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以色媚主之徒!


    時文修張大了嘴驚住了。


    她,她做什麽美夢了?


    第10章 我不去旁處


    在終於得見遠處疾馳的駿馬緩緩停下的時候,張總管給時文修撂下句且在這候著,就整整衣物小步匆匆過去。


    時文修遂在原地等著消息,可內心難免有些緊張,就忍不住悄悄的抬眼朝張總管趕過去的方向看。隔著一段距離,她聽不清張總管在馬下躬身稟著什麽,隻能隱約瞧的見高坐馬上那穿絳紫色錦衣的青年,接過下人遞來的巾帕兀自擦著手,似乎反應有些冷淡。


    突然,他擦手的動作頓住,抬了眼皮,冷冷朝她掃了眼。


    鋒銳的目光挾著寒意,氣勢懾人。時文修幾乎在與這目光相觸的瞬間就如被蟄了般倉促移了眼,不敢直視,可隨即又迅速反應過來,不得不強迫自己拉扯唇角,盡量扯出抹禮貌又充滿敬意的笑容來。


    因著眼眸尚帶些未盡的濕潤,所以此刻她這模樣,看在對方眼中,那真是含淚擠出抹笑。


    禹王收了目光,拿著巾帕漫不經心的擦著臉上的汗。


    張總管稟完了事,就歇了聲,垂手安靜的等候主子吩咐。


    “大夫是怎麽說她這病的?”


    “回主子爺的話,大夫說她這是因頭部受到撞擊導致的失魂症,也沒什麽好法治,隻能吃著藥慢慢調理著。至於能不能恢複,那就得看天意了。”


    禹王將擦過的巾帕扔給下人,重新又拎起了長弓。


    “本王今個瞧她,與從前真是判若兩人。”


    “說的可不是,奴才現在瞧她,如何都不敢將她與當初毓秀宮的紫蘭姑娘掛鉤起來。真真跟換了個人似的。”


    張總管感慨完,又接著趁機問:“對了主子爺,她還說要過來給您磕頭請罪,您可要見她?”


    “不必了。”禹王握著韁繩欲駕馬離開之際,又垂目睨著他:“她若沒什麽壞心,那就不必對她苛待了,咱王府不興那恃強淩弱一套。”


    張總管深深躬低了背:“奴才知了。”


    在時文修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張總管終於過來給她帶來了好消息——主子爺不計較她的冒失,她不必過去請罪,可以直接回去了。


    “謝謝主子爺,謝謝大總管!”


    張總管瞧她喜形於色的模樣,就趕緊揮揮手:“快回去梳洗梳洗吧,把自個也好生捯飭捯飭。”


    時文修高興應過,剛要走,那張總管卻又叫住了她。


    “差點忘說了,您這身衣服不合適,日後也莫要穿了。等回頭,我差遣人給你送幾套過來。”張總管思及他主子爺最後那聲吩咐,想了想後,就問:“還有您這差事,的確是我前些時日疏忽了,沒來得及給您安排上,您可千萬莫怪。那怡心院與扶雲院,不知您更喜歡去哪處?”


    在聽到前段話時,她還挺高興的,可等聽到後段話,她臉上的笑當場僵了。


    他竟打算給她換崗?!


    “不,大總管,我不去旁處。”她急得額頭冒了細汗,滿目祈求的看他:“我就喜歡在明武堂當差,不想去他處,您能讓我繼續留那嗎?工錢少些也無妨的!要是覺得我體能不達標,那我練!我相信,隻要我肯下苦功夫鍛煉,一定能達到您的標準的。大總管,能給我個機會嗎?要是我能留在明武堂,日後我一定百倍千倍的努力工作,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張總管瞪眼看著她,好一會沒說話。


    她卻愈發誠摯的看他,澄澈的眼眸裏寫滿了懇求。


    張總管突然就有些頭痛了,此時此刻他才突然意識到,當初將人扔在明武堂,是多麽不明智的舉動。如今還送不走了這是!


    妄他當初還精心算計了番,以期能絕了她再次回毓秀宮的路。可如今來看,他哪裏還用得著使什麽爛招啊。


    就她如今這般的德行,若再次踏進毓秀宮的大門檻,隻怕說不上兩句話,淑妃娘娘就能將她一巴掌轟出來。


    魯澤瞧張總管頭痛的模樣,有那麽些的解氣。


    現在那張總管可算能體會到他的難處了罷。


    這些時日她在明武堂裏,可把那裏給帶的烏煙瘴氣!白日裏上值的時候,那些糙漢子們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瞅見有空就開始圍著她有說有笑的,簡直不成體統!


    偏他又打不得罵不得,隻能生生忍著,差點沒憋出內傷來。


    “怡心院跟扶雲院那可是府上丫頭爭搶的好去處,您就不再想想了?”


    張總管不死心的問。從前不是總想著巴著主子爺嗎?府上就這兩處地兒機會多啊,難道就真不動心?


    時文修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般。


    “我喜歡明武堂,我就想當護衛。”


    張總管嘶了下,突然覺得牙也疼。


    見她冥頑不靈,他隻能放棄勸說,揮手讓她先走吧。


    回去的路上時文修怏怏不快的,因為她能感受的到,那大總管想給她換崗的那種迫切。


    難道她的職業生涯要到頭了?


    要是真不讓她在明武堂當差了,那她是出府謀生,還是去那所謂的怡心院還是什麽院的當差?


    她感到前路再一次的迷茫了。


    明武堂的護衛們見她滿身狼狽的回來,無不大吃一驚。


    “沒事沒事,就是跑的時候摔著了。”


    麵對大家的關心,她扯著笑解釋著。


    等大家確定她沒啥事都散了後,她方慢慢收了笑容,尋了個僻靜地,找了個石階坐下。


    “那,那啥,你真沒啥事嗎?”


    時文修抬臉一看,原來是那葛大瓦,大概是不大放心她,遂特意過來又問了嘴。


    若是其他人來問,她也就笑笑扯過話題去,可麵對憨厚善良的葛大瓦,不由得就露了真實的情緒。


    “唉,別提了,我好像得離開這了。”她垮了肩,十分沮喪。


    “啥?為啥?”葛大瓦在她對麵蹲下,比她還急:“你在這不是挺好的嗎,為啥要走呢?”


    時文修有氣無力道:“我也不想走啊,可是大總管好像不想讓我待這,焦急給我換崗。”


    葛大瓦張大了嘴,又慢慢合上。


    大總管在禹王府上,可算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他決定的事,他們這些小嘍嘍自然無能為力。


    “對了大瓦,當初我是真的救了咱主子爺嗎?可怎麽,怎麽……”感覺不大像啊。


    若她真的是救主有功的話,那按理說,大總管對於她懇求他能讓她留下這份工作時,念及她功勞怎麽著也會答應了吧?如何給她感覺,像是從未有救主這回事似的。


    葛大瓦心虛的搓著腳底。當初魯海跟她提及這事時,隻草草說了大概,告訴說是幫主子爺擋了一劍鞘,這方因救主有功而被宮裏頭賜下。魯海沒敢提的是,主子爺那是什麽身手,哪用得著她來擋。那會劍鞘飛來的時候,主子爺已先一步移開,連衣角都不會被碰著半分。偏她多此一舉來擋,被砸個半死,生生逼主子爺來領這情。


    之所以不敢跟她提,那也是怕她聽後會惱羞成怒,怕她一怒之下就再也不給他們講劇聽了。所以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爛在肚裏,就權當沒這回事了。


    時文修沉浸在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裏,也就沒注意到葛大瓦的心虛。


    “大瓦,你聽說過怡心院嗎?”


    聽她終於轉了話題,葛大瓦如釋重負的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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