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瑩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小聲道,“好像是那位姑娘。”


    清寧點點頭,“若是這位醫官不行,就去謝家叫一位。我方才沒控製好力度,若是砸出個好歹那就不妥了。”


    醫官進去給蘇青玉把了脈,被砸中的是她胳膊,這顆蹴鞠球製作精美,外麵是牛皮皮革,內裏塞滿米糠,砸中人力道可不小。


    她身邊站著一個丫鬟,急切問,“我家姑娘如何?”


    醫官沉吟道,“無大礙,吃兩劑藥劑就可。”


    站在一旁的紫衣姑娘陸春吟嗤笑,“無大礙?看她像無礙?公主要護著謝清寧也行,隻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萬不可損害,若是有個好歹,該誰負責?”


    蘇青玉臉色慘白,果真極其不適的樣子,與醫官嘴中“無大礙”相去甚遠。


    丫鬟扶著蘇青玉,聞言哭道,“姑娘,我帶你走,我們去醫館看看。”


    清寧看她們鬧得十分不像話,走進去道,“這位醫官常年在公主府供職,十分可靠。若是覺得不可,也可等等謝家大夫過來,你胳膊本就傷得重,如果胡亂動加重傷勢該怎樣?”


    但她這話說了也無用,因為這主仆二人依舊警惕看著她,把她們視作一丘之貉。


    長安公主隻能無奈道,“我和你無冤無仇,何必害你。”


    這位醫官本是有本事之人,在其他地方也受人尊重敬仰,見她們一群人僵直不下,更甚重還詆毀自己,質疑他醫德,氣得直發抖,怒得拂袖道,


    “這方子我便放在這兒,若是有其他人診斷藥方不同,就叫他來我杏林李家當麵對峙,我自會以李家人身份向他道歉。”


    陸春吟沒想到這位會是世代行醫的李家人,一驚後道,“如此,是我想岔了。隻是這顆球怎麽別人不砸偏要砸青玉?我記得清寧當年射箭可萬裏殺一人,失手我可不信。”


    清寧看了她一眼,“確實不是失手。”


    對方正要洋洋得意,清寧又勾唇笑了笑,“誰能料想她坐在你身旁正巧替你遮擋了?”


    氣氛一時凝聚,還好蘇家人機敏,居然帶了醫官來這裏,把蘇青玉扶下去煎了藥。隻是清寧好歹上輩子在宮裏呆過,一眼就看出這位大夫不姓蘇,應該是宮裏人。


    她看了一眼元崇德,他站得遠遠的,不插入她們話題,垂頭不知正在思索什麽。


    第32章 ·


    蘇青玉痛得要命, 但是大夫說她其實沒大事。


    她近些年來很少遭受過這樣的痛苦,她三歲隨母親入宮,遇到元崇德, 成為這位殿下的玩伴。


    太子是個很耀眼的人,他三歲時能識字, 五歲就能利用身份把欺負他們的宮人趕走, 到了後來, 她越來越習慣被他保護。


    她其實知道自己很笨,也不夠漂亮,但元崇德告訴她聰明和美貌這件事有他來就足夠了, 他不需要一個和他一樣的人站在他身邊。


    不一會兒,丫鬟就把煎好的藥端上來。


    殿下讓丫鬟把藥給她喂下。


    裝在青色瓷碗中的棕褐色藥汁散發出難聞的味道,蘇青玉用可憐的目光看他,“你喂我可以嗎。”


    殿下歎息一聲,“不行。”


    蘇青玉咬著嘴唇,“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我已經十六了。杜姐姐說以後等、等你娶了妻子,我就會被趕走,那我能去哪裏呢?”


    杜春吟其實沒有壞心眼,她隻是嘴巴毒而已, 所以太子才能容忍她呆在蘇青玉身邊。


    殿下這回沒慣著她,隻是輕聲道, “青玉,你要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一點呢?”


    長安公主的宴會隻是一日就結束,眾人玩得痛快,長安公主更是與一位漂亮郎君勾搭上, 就不怎麽在意之前發生的烏龍事件,相約下次再相聚。


    離開前是傍晚, 清寧的馬拴在小溪邊的柳樹下,她準備去牽綠耳,就看見樹旁不遠處的小亭子裏坐著兩個人。一人是元崇德,另一人則是蘇青玉。因為這裏偏僻,亭子又用簾幕遮住,故而估計主人一開始也沒料想到會有人撞見。


    隻是耐不住清寧眼神好,一眼就看清那兩人。


    她垂著睫毛,準備離開,係統卻忽然喊住她道,“你別走,剛開始就說好讓你去撮合他們,你得去做,要不會有懲罰。”


    它話裏的東西多多少少有紕漏,清寧不耐煩和它嘰歪,解下韁繩就要離開。


    係統焦急道,“錯了完了,姐你別走,要懲罰了。”


    清寧一個激靈,忽然生出一種渾身難受的抽離感,還不等她反應過來,綠耳又變成拴在樹上的樣子,而她自己則保持著要走過去解韁繩的動作,剛剛想離去的那一幕仿佛沒發生一樣


    係統不好意思笑笑,“老板說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不能實施體罰,所以就回檔重讀。這是我們新研發的技術,不會傷害人體大腦,”


    清寧捏緊手裏韁繩,“什麽意思?”


    係統有些為難,“不知該怎麽和你解釋,我們有個評判標準,要是你在遇到這種特殊情況的時候做錯了,我們就一直回檔,直到你做到正確為止。”


    清寧沉默片刻,問道,“那評判標準是什麽?”


    係統無奈地說,“其實為什麽出現現在這種狀況沒人知道,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你攪合在裏麵。所以想出來的唯一辦法就是你使勁折騰,越敗好感度越好。”


    清寧愣了愣。


    係統總結催促,“在他們麵前做個壞人,惡人。這就是評判標準。”


    她眼前朦朧消失殆盡,抬頭看的時候還看見那兩人相對坐在那裏。蘇青玉趴在桌上仰著頭看他,太子卻執筆畫著一幅畫。


    清寧走過去時丫鬟已通傳給兩人。


    元崇德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十分坦蕩地抬起頭與她對視。


    清寧吸了一口氣。


    元崇德眼中泄露出一絲笑意,喊了一聲“寧姑娘”。


    他依舊這麽喊她,仿佛忘記之前的對話一樣。


    清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偶爾也會暴露出一些情緒,才會使得元崇德敏銳地意識到了。


    她正準備開口,係統忽然又一聲驚叫,“錯了,完了!”


    於是眼前又是和剛才一樣的抽離感,然後畫麵變得和先前一模一樣。


    不知係統這到底是使用了什麽神仙手段,清寧隻是被倒回兩三次就冷汗涔涔,越發不能控製自己,如此越做越錯,最後,她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咬著牙說,“其實剛才我的確沒失手,隻是這位蘇姑娘我看著礙眼。”


    元崇德臉色先是有些陰沉,但也是很快又變得溫和起來,“她有時候隻是小孩子脾氣,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清寧冷笑一聲,“麻煩你管好你的人。”


    這次她等了良久都沒聽到錯誤的提示,證明已經符合係統標準。


    她無力再待下去,轉身出了亭子。


    在亭外,清寧看了看兩人的撮合度,其實還是沒有變化,她臉色有些不好看。


    係統討好說,“其實這對於你來說就是脫敏療法啦,我們那裏有種說法,比如你在一個厭惡的環境呆久了,自然會不再厭惡,你有沒有好受點。”


    清寧默默摸著綠耳的耳朵,換任何一個人連續七次看見這樣的景象恐怕都不會心情好,更不要說,她最後一次隻是喊了一聲“元公子”就直接時光倒流了。


    係統獨自聒噪了半天也不見她說話,一時隻能訕訕住口。


    小院中栽種著梅樹,梅枝上掛著瑩白的梅花,金陵城的冬天是白雪紅梅琉璃世界,她走了一會兒,仿佛天地間隻有她和綠耳。


    走了不知道多久,頭上忽然砸了一棵果子下來,正正落在她掌心裏,她以為是哪隻不聰明的小雀兒,抬頭卻看見施雲台坐在樹梢上低頭看她。他一腳抵在樹幹上,一隻腳垂落下來搖搖晃晃,在雪白的白雪與梅花之間,仿佛一隻成精的妖怪。


    清寧看著這青澀的小橘子,又看看他,“青的。”


    施雲台掏了掏兜,扔了個紅的給她。


    清寧得寸進尺,“還要個大的。”


    果真得到個大的,可惜不是橘子。


    清寧看著落在掌心中這一疊厚厚的書,臉都要綠了。


    清寧仰著頭問他,“你在這兒做甚?”


    施雲台道,“躲人。”


    他抬頭示意她朝前看,梅林外隱約能看見一群尋找他的鶯鶯燕燕。


    施雲台雖然風流但是很受歡迎,因為總有姑娘認為自己能成為拴住野馬的枷鎖。


    可惜的是,他多情又薄情,對任何一位妾室的寵愛最長都不超過三月,後院中不知有多少紅顏枯骨。


    她“哦”了一聲準備捧著這堆書離開,卻被一枝長滿臘梅的樹幹攔住,施雲台側過身去問她,“你躲我?”


    清寧沒看他,其實她隻是忘了而已。


    施雲台突然冷笑一聲,從梅樹上探出半邊身子,冷冰冰的扇子抵在她下巴上,質問道,“你究竟還想鬧到什麽時候?”


    清寧直視他淺色的瞳孔,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瞼上,她這時候才意識到他眼睛多麽像元崇德。


    她腦中一片嗡鳴。


    施雲台道,“剛剛元、那位殿下留了你?他可打著一手好算盤,娶謝家女他們父子二人誰不是娶,倒是元崇德娶你還更劃算幾分。”


    清寧被他一句話戳破,元崇德上輩子娶她大概也是抱著一樣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


    可是那時候她什麽也不懂,殿下說喜歡她喜歡到不可抑製的地步,即便違背人倫,他也要娶她。


    最後殿下真的娶了她,但是自此之後,從民間到朝堂,人人都說謝家為攛掇皇位,故意送了一位堪比前朝趙姬的禍國妖姬入宮霍亂朝堂。


    幸好這時候係統及時提醒,“警告警告,你要脫離正確劇情了。”


    清寧倒退幾步,推開他卡在下巴上的扇子。


    施雲台問,“你是真的想入宮?”


    清寧不知為何不想在他麵前退卻,咬著牙道,“我想,我想,我要入宮,我隻是想離他近一點。”


    施雲台麵容漸冷,“其實不是非入宮不可。”


    清寧冷冷說,“和你道歉,跪在地上請求你給我機會?這種事我從來不會做。”


    施雲台皺眉看她,“所以你還在生氣?”


    清寧慢慢退開。


    施雲台看著她背影,忽而展開眉毛,嗤笑一聲。


    清寧抱著那壘書走在梅林裏,一陣風在她麵前輕輕拂過,吹翻她手裏書本的頁麵。


    她低頭,所見第一頁是她自己筆跡寫著的幾個字“中庸之道”,眼睛有些酸澀。


    清寧想起她其實早不該與施雲台這麽親昵,因為她很早就因為……那件事就和他決裂了,所以他才會笑問她為何這麽奇怪。


    朦朧中她回憶起施雲台寫在課本上常常讀的一句話,“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1)”


    這是中庸之道,是他教給她的君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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