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奶娘們就是在常府呆了一段時日了,還是不解這家中年輕老爺回來不抱孩子急著去看媳婦的事。


    就她們看來,這也是把人看得過於精貴了,直到現在她們也沒見著那病殃子夫人幾眼,說來這夫人是大家出身,看起來也是個經不起事是個短命的,不過這不是她們這些買來的奶娘子所能說的事,說了這活計怕是幹不下去,便把話咽在了肚子裏。


    這廂她們稀罕地抱著懷中雙胞胎,一口一個“小寶寶”寶貝地喊著,心裏想現在奶好了他們,以後她們也能有個好依靠。


    這廂常當家的進去,苑娘果真睡得很沉,他低聲喊了一句也不見有反應,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是沒叫第二聲,在她旁邊坐了一下子,他暴怒冷厲的心情漸漸平歇了一些下來,等到通秋輕聲叫飯菜端來了,常伯樊的心也平靜了許多,沒此前的怒不可遏了。


    這段時日事情太多,她又生死不明,常伯樊日日緊繃,直到她醒來,一天醒的時間比一天多,常伯樊才敢放任自己的脾氣蔓延,身子繃得到底也沒以前的緊,那般的難受了。


    “抬進來罷,輕點。”常伯樊放輕了話,半扭過頭去朝一旁的丫鬟輕聲道。


    “是。”


    這晚常伯樊吃過飯,沐浴過後把吃足了奶的孩子們抱了一個安靜的回來,鬧的那個送到了世叔屋裏。


    他從不讓孩子們跟著奶娘過夜,孩子哭了鬧奶吃,也隻是讓下人把人叫過來,吃完了她們還是要回前麵的下人房去。


    奶娘是常伯樊讓下麵掌櫃的買的,因著時日短,身世清白身上還有奶還願意賣身為奴日夜等候吩咐奶孩子的婦人根本找不到,他隻能折中找了身子找不出毛病身上有奶的人買進來,先奶過孩子這一段時日,等找到更好的再換也不遲。


    常伯樊沒打算用她們太久,但還是防在了前頭,他抱孩子的時辰不多,但這也隻是暫時,等到他們娘好了,他手上的事少一點,他就會多拿出點時間出來陪他們娘幾個。


    常伯樊自有他的打算,瀾亭此前問過他為何不讓奶娘帶著過夜,得了他一句“不可靠”從此就不再問了,就是孩子鬧了點,但瀾爺爺帶了孩子幾日也帶出了些感情來,這廂他笑嘻嘻地接了,還笑話常家小子道:“你現在隻管不要他,以後他不跟你親,那可別怨他,我會為他做主的。”


    常伯樊頷首,把孩子交到他手上,轉頭就走了。


    “哇哇!”睡好吃完奶的常家小子精氣神十足,換了個熟悉的人抱著他,彈起了小腳,唱起了歌,抬起小臉來睜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咧著小嘴笑看著瀾亭。


    瀾聖醫這心一下子就化了,彈了下他的小臉,笑歎道:“趕回來迎回了你們,值了值了。”


    他還以為與蘇家隻有短短一段緣,如今看來倒是不一樣了,蘇讖那老頭子,還是活得長長久久的好。


    瀾亭叫了侍候他的常家家丁給他研墨,等墨磨好,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筆給幾個欠著他人情的貴人去了信,請他們在蘇讖需要有人力助的時候幫蘇讖出個聲。


    老狀元郎已離都城二十幾年了,就是他在都城還有些交情,但真能幫得上他忙的,也好幫忙的人也沒幾個,還是他們這些老友多出出力,添塊磚加塊瓦,也好不讓人小覷。


    常伯樊夫妻倆不知瀾世叔所寫的信,常伯樊為著尊重聖醫,從不過問侍候瀾亭的下人瀾亭每日所行之事,等到第二日早間瀾


    亭抱著吃好奶的孩子過來,正好碰上苑娘在寫信,便讓他們也把他的信一並送入都城,他們方知世叔寫了幾封信給都城裏的人。


    “好,我會讓人按世叔所寫的地址給他們一一送去。”常伯樊聽了瀾亭的話後便道。


    這廂蘇苑娘身邊放著小娘子的搖籃,小娘子將將吃飽,正轉著黑溜溜的眼睛四處張望,這廂小郎君被瀾爺爺抱來了,蘇苑娘沉了沉心,但手中筆尤如千斤,委實是拿不動了,她猶豫著把筆放下,朝瀾叔叔望了一下,淺笑了一記,隨即眼睛就定在了世叔懷裏的小郎君身上。


    小郎君也望著她,定了一瞬間,小郎君突然彈了下腳,朝娘親這邊咧開了嘴。


    “瀾叔叔……”蘇苑娘隻覺自己的眼裏隻有自己的孩兒了,她朝瀾亭看去,眼巴巴地望著人。


    “好,你這當娘的還沒好好抱過罷?快抱一下。”這當兒子的眼睛跟當娘的如出一轍,小苑娘看著他的眼和當年也沒差別,瀾亭笑得甚是歡暢,抱孩子送了過去。


    “沉。”常伯樊在中間扶著,道了一句。


    瀾亭瞪了他一眼。


    蘇苑娘心思全在小郎君身上,抱過孩子後驚喜地轉身看著小娘子,和小娘子道:“小兒,這是哥哥。”


    小娘子在搖籃了轉了一圈眼睛,呀呀了兩聲,扭過了頭去,閉上眼睛,睡覺了。


    將將還一個人玩得好好的,安安靜靜陪著娘親給外祖父和外祖母寫信,蘇苑娘眨眨眼睛,低頭瞧著挺著小身子直往她懷裏鑽的小郎君,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與小郎君道:“妹妹愛睡覺,你多吃一點,以後背妹妹玩。”


    她小時候哥哥就經常背她,但她哥哥比她大好多,小郎君就隻有多吃點比妹妹長得高一點,方能背得動小娘子罷?


    蘇苑娘抱著孩子止不住地話多,“要長高高的,比爹爹還要高啊。”


    自她抱了孩子就被她無視在一旁視而不見的爹爹這廂冷著臉道了一句:“興許能。”


    “哥哥真好看,”他娘子跟沒聽見似地,依舊滿臉止不住的歡顏興高采烈地和孩子說著話:“比爹爹和娘親都好瞧,和妹妹差不多。”


    “他們是雙胞胎。”還是差點要了他們娘命的雙生子,能不長得像麽?爹爹在旁麵無表情地想。


    聞言,當娘親的可算是轉過頭來了,朝他軟軟地道了一句:“大當家,我們的孩子把我們倆身上最好的樣子都長過去了。”


    這倒是,常伯樊頷首,臉色尤如雲後鑽出來了些許陽光一樣放晴了許多,“長得像你多一點。”


    “也有你的。”蘇苑娘忙道,她看來看去,孩子可真真像她呀,但不能盡是她的好,她還是要安慰下常伯樊。


    “嗯,有一些。”常伯樊這廂臉色是真真好了,伸手抱過了孩子,“我抱一會兒,你歇一下。”


    蘇苑娘這日下了床,坐在了軟椅中靠著軟墊,她坐是坐得起了,但身上還是沒什麽力氣,抱了孩子這一會兒手臂也是酸了,她看著常伯樊把孩子抱了過去,頗有些依依不舍,等孩子到了常伯樊手裏,她不禁道了一句:“我還是要好得快些才好。”


    “是極,要不現在就去床上歇一會兒?”見她起來的時間長了,常伯樊不由道。


    蘇苑娘搖頭,輕吸了口氣,拿起了筆,朝世叔那邊甜笑了一記,便沉下心下接著寫她的信。


    這信今日定要送出去,早一天送到都城,爹爹那邊也好早一天為她拿主意


    作主。


    蘇苑娘把信寫好看了一遍就已困極,把信裝好,隻拉了常伯樊的手一下,朝瀾叔叔那邊小聲告了個罪就靠著常伯樊那邊閉上了眼睛。


    常伯樊已心滿意足,她今日起得起,到現在已經醒了近兩個時辰了,等到睡好,午後還能叫起來用頓飯。


    他背了苑娘回主屋睡覺,瀾亭和兩個孩子坐在大打開門的書房裏,看著書桌上還放著一枝小花的花瓶,聞著書房裏那清淡的花香和書香味,等到常家小子去而返回,見他神色上有些輕鬆,待他坐下來後,聖醫道:“你都跟她說了?”


    “沒有,”常伯樊把搖籃裏的小娘子抱起來放在懷裏讓她睡,放輕了聲音回聖醫道:“但苑娘聰明,她心裏有數。”


    “是麽?”


    “是,但個中內情過於繁緒複雜,我要是跟她張嘴了,不得不和她說更多,她現在還在養身子,就讓她好生養著,嶽父那邊我會隨信一並解釋的。”苑娘寫的信,常伯樊從頭看到了最後一個字,世叔看他光明正大地看著,連帶著也瞥了一兩眼,苑娘在信中避重就輕,沒寫自己生子的凶險,滿篇道盡了他的不易,常伯樊未覺自己有她信中的那般不易,但縱容著她寫,一字也未辯駁,隻等呆會兒也寫信一封,與嶽父解釋他這段時間與陸野放博奕的種種事故。


    陸野放先是想要他的命,未料他早已先步了一步棋,把俞家的人拉到了他這邊,有俞家攔在前麵保他,陸知州隻能拿官威嚇唬他,等到西北傳來打仗的消息,這夥人又動了個腦筋,拿軍情要脅他。


    他嶽父回都城的事是他的助力,但也加快了陸野放和他背後的伍太尉想收拾掉他的決心,如若中間沒加進來一個俞家,此次他差點凶多吉少。


    在回臨蘇的路上,常伯樊已在為他回臨蘇保命的事布局,借都尉府的勢搭上了俞家堡,如今都尉府回營,他已與俞家坐在了同一條船上,保命符已成定型。


    現在他是被陸野放派來的三路人馬日日糾纏,但俞家堡現在替他擋去了漕運水路和張長行讓官府查他的底的兩路大災,他隻要把張長行挑拔起來的那些與他作對的幾個東家掌櫃,還有一些族裏人弄出來的事情處理好,隻要撐過今年這下半年,等到都城那頭皇宮裏確定好他的用處後,這些事情就不是事情了。


    但他要撐過這半年,這半年是關鍵,這些事情常伯樊毫無依靠嶽父的想法,也不想靠嶽父為他運作,當今看中的也不是他靠嶽父本事的能耐,而是他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本事,嶽父若是幫忙太多,反倒弄巧成拙,是以這內情他必要寫信隨苑娘的事一並送上。


    瀾亭知道一些事情,但知道的不多,但看常家小子這在公事上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模樣,便沒多說什麽,僅點頭道:“你心裏有數就好。”


    接著他又道:“你寫遺言的事也一並告知你嶽父好了,省得老夫告嘴了。”


    常當家當下臉孔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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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3章


    妻子因生產危在旦夕,臨蘇城裏滿是常府的謠言,還有人說常府當家的媳婦其實已經死了,但蘇府老狀元起複了,常府當家為著攀住蘇府這門親,隱而不發喪。


    有族人想上門一探究竟他也攔下了,更是讓謠言甚囂塵上,這些常伯樊凡都沒放在眼裏,在他眼裏最為要緊的是他娘子的身子,但凡影響苑娘養身子的事他一概杜絕,至於流言蜚語委實算不得什麽,自從他出生那天起,他就活在臨蘇城的百姓嘴裏。


    因著苑娘身子的好轉,常伯樊便連先前的脾氣也沒了,更是沉得住氣,慢慢與州府派下來的人和張長放周旋。


    又幾日過去,這晚常伯樊與妻兒還有世叔用過晚膳在書房閑坐喝茶消食,就見南和有些縮頭縮腦地走了進來,鬼鬼祟祟地在他身邊說有話要跟他說。


    常伯樊的規矩是隻要家裏夫人在,下人跟他報什麽事情都是當著他們說,見南和如此,常當家眼波都沒動一下,抿了口杯中放了蜂蜜甜津津的花茶,道了一字:“說。”


    “這……”南和遲疑。


    當家的沒說話,而夫人這廂卻是朝他看了過來,南和現在主的事多了,卻是比以前怕夫人了,生怕這個在他們爺眼裏就是個寶的夫人對他心生不悅,這廂也顧不上那多的,忙道:“縣令大人求見。”


    書房內一時無聲,兩個主人和一個於府裏至關重要的親戚老爺誰都沒說話,南和連忙緊接著說話打破了這股沉默,“就在我們府後門那裏,他一個人來的,也是奇怪,他似是認識我爹,給了我爹一錠銀子給我傳了個話說有人在後門想見我求我點事,我爹那人爺你也是知道的,看見銀子就不撒手,就話就傳我了,我去後門一看,沒想到是他,張大人跟我說有要事求求見。”


    “爺,有點奇怪的是,他身邊一個人都沒帶,”南和張了口,這話往下說就不難了,把他見到的奇怪的地方皆說了出來,“我還怕有詐,但看張大人的樣子,好像是有什麽難事來求爺的,一臉的苦相。”


    “去把他帶進來罷。”


    “啊?”


    常伯樊瞥他一眼,“帶進來,領到書院。”


    “那,走後門嗎?張大人跟我說此事非同小可,這事除了您,誰也別透露。”隻是來不及了,夫人和瀾老爺都知道了,他們爺根本就不讓他當著夫人瞞事。


    “你看張大人的意思。”常伯樊道。


    南和見他無意再說下去,乖覺地退了下去。


    這廂飛琰院的書房裏,常伯樊把杯子裏的花茶喝完方起身和瀾亭告罪,“世叔,我去趟書院,你陪苑娘坐一會兒,我隨後就回。”


    “去罷,我陪孩子玩一會兒。”瀾亭這些日子也是要臨蘇呆得無聊,有點想等他回來聽聽這縣令是來作甚的。


    “是。”


    常伯樊去了,瀾亭問目送夫君遠方收回眼的侄女:“擔心罷?”


    蘇苑娘朝瀾叔叔淺淺一笑,頷首道:“擔心的。”


    瀾亭失笑搖首,“你們啊。”


    “瀾叔叔?”


    “嗯,沒事,你們好好的。”世間多的是白頭偕老的人,但有情有愛白頭到老的難求,隻但願這對小兒女能如此長久下去,也不枉他們如今如此真心一場。


    “是,瀾叔叔。”世叔僅說了一句話,沒說多的,蘇苑娘雖有些不解,但還是乖乖巧巧應了他的話。


    她會和常伯樊好好的,真論起來,她現在算是活在第三世了,到如今,什麽是鏡花水


    月,什麽才是她長長久久想要的,她心裏皆已有數。


    *


    這廂常伯樊前腳將進書院不久,後腳南和就帶著張長行來了。


    常伯樊在他書院的大堂裏見了人,大堂門大敞開著,裏麵沒點燈,唯有堂前廊下的兩盞門燈亮著。


    這是常伯樊剛讓旁管事點的。


    “爺,大人來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月星朦朧,燈光依稀,昏淡的屋子裏,南和不敢放大聲音,輕聲和大當家請示道。


    “嗯。”常伯樊應了一聲,掀開茶盤裏的碗,提起茶壺倒著水道:“張大人請坐,喝杯涼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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