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是個要錢的好時候。這若是要不到,明年正月中旬朝廷休沐一結束,可正月沒過,正月裏跟朝廷要銀子,朝廷可不會有什麽好臉,要不到不說,還會被朝廷下臉記一筆,再要就要等到二月去了。


    這裏外裏就是兩個月,這銀子若是要不到,臨蘇老家那邊那就得有動靜了。


    蘇苑娘擔憂著這些,這心也靜不下來,隻能暫時不去想讓它時時索繞心頭而已。


    常伯樊看了她一眼,頓了一下,道:“外祖母她們和你說的?”


    蘇苑娘點頭。


    “不要擔心,我有章程。”


    披風係好,蘇苑娘放下手搖頭,“話不是這麽說的,事情不僅僅這麽簡單,我們大張旗鼓千裏迢迢來京,你要不到銀子,族裏那邊的風聲隻會比以往大,到時候那個窟窿不好堵。”


    時日不早,常伯樊扶了她的手臂一記,帶著她往外走,邊走邊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銀子會要到的。”


    時至今日,常伯樊說的這種話,蘇苑娘還是聽來耳熟。


    他是好心安慰,可她不能真當真呐。


    事情不能總這樣子下去,蘇苑娘靜默了兩步,靜站著讓丫鬟給她披外出的披風,嘴裏道:“那我也還是會擔心。要不到,怕族裏為難你,去戶部要的話,我也擔心那些人會為難你,左右都是要擔心的,免不了。”


    常伯樊站定,轉過身來麵對著


    她定定看著她抬起來的小臉不放,半晌等到丫鬟小聲提醒他們好了,他方才如夢初醒,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著輕歎道:“是啊,不管我如何,你總歸都是要擔心的。”


    這才是白首偕老的夫妻。日子哪隻可能盡是歡愉快活,人總會有一些難處說不出口,有一些事情不想讓人擔心,嶽父想讓他當一個巍然屹立氣概不凡的大丈夫,把風雨攔於她的屋外,他也自是願意。


    可她願意一起替他承擔的話……


    常伯樊發現他內心深處那塊常年孤獨冷清從來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呆著的地方,開始出現了人氣,漸漸有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走了。”見他站著不動,蘇苑娘催他。


    常伯樊笑著牽了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丫鬟打開擋風的厚簾,外邊的天空中正飄著白雪。


    “下雪了。”常伯樊抬頭看。


    蘇苑娘側頭看,丫鬟已進去拿傘了,她收回頭來,見常伯樊側過頭和她道:“這裏要比家裏冷多了。”


    蘇苑娘靜靜看了一會兒空中飄落的雪花,抬頭與那一直望著她的人道:“你可曾去過更冷的地方?”


    常伯樊頓了一下,道:“去過。”


    蘇苑娘握了握他的手,轉過頭去看拿著傘出來的丫鬟,輕輕道:“你的手現在是暖和的。”


    以前冷過就算了,至少他現在哪怕是冷天,他人也是暖和的。


    以前痛過也算了,至少她現在的人是活著的,心是暖和的。


    這些都是她前世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溫暖與幸福,她不知他想的是如何,但蘇苑娘知道自己是心存感激的。


    這些她輕而易舉得來的親人、丈夫,隻有她這個曾經失去了這一切的人知道來得有多來之不易。


    “娘子,傘來了。”通秋打開傘,踮起腳尖送到她頭上。


    蘇苑娘莞爾,接到她的傘放到了常伯樊手中,朝他嫣然一笑:“當家,走了,我送你出門。”


    **


    常伯樊出了門,一直尾隨在後麵的丁子見狀忙朝主母打了個揖,迅速跟在了他後麵。


    蘇苑娘目送了他們遠去,等到常伯樊在轉角處回頭朝她搖手,她方朝門人頷首關門。


    “大當家,我替您拿傘。”丁子收了手中的傘,意欲執過當家爺手裏的大傘。


    “不用了,你打你的。”常伯樊朝他笑笑,“跑大半天了,累了罷?”


    “沒有的事,我就是這把身子骨強,別說隻半天,我連著跑三天都沒事,您盡管使喚小的就是。”丁子原本是當家爺下麵的商隊裏麵的人,被挑出來跟著爺到跟著爺進京,算起來他到當家身邊也不到兩年,他以前又不是爺的身邊人,也不知道大當家真正的脾氣規矩,對這一路來的近身跟隨就頗有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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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不管當家的脾氣如何,喜歡的都是能幹不推托的下人,丁子牢記著臨行前家裏老母親在耳邊叮囑的這些話,莫說多跑幾次腿,就是跑了多的冤枉路,他私下也沒跟人抱怨過一句。


    也不是丁子愛多做事,隻是臨走前當家跟他支了整整一年的銀子五十兩。原本當家跟他說的是四兩銀子一個月,聽說他拿錢回去老母親要給他建屋子還有說親種種,就隨口讓帳房多給了他二兩。


    當家的仁義,丁子這一路跑得也心甘情願。也正是如此,他發現跟過來的一路的兄弟都和他一樣,個個都是幹起活來舍得下力氣的,哪怕比他們地位要高的掌櫃的也是如此,一路上下貨的時候忙起來拉起袖子幹跟幫工一樣的活計也不見他們有所猶豫,丁子見了更是不敢掉以輕心,怕一時的懈怠懶散讓他失了這份差事。


    幫工表忠心,常伯樊又是笑笑,道了一句:“辛苦了。”


    一路無言,等到了汾州街,雪越發的大了,街上也沒什麽人,家家都垂著厚簾子擋寒氣,這天沒一個出來跟常伯樊打招呼的各家掌櫃夥計的人。常伯樊一進自家鋪子,就見櫃後坐著的掌櫃在打瞌睡,店裏也沒夥計。


    “大掌櫃的,大掌櫃……”丁子一看大當家來了掌櫃的還在睡,忙上前輕敲了敲櫃台,小聲叫喚了一聲。


    掌櫃被喚醒睜開眼,一見是當家來了立馬站了起來,從櫃台繞了出來:“當家您來了?”


    “怎麽睡著了?”常伯樊笑問了一聲,“昨天來了貨,可是點了一晚上的貨?”


    “可不是,”掌櫃揉額苦笑,“嶀爺帶著我們盤了一晚上的貨。爺……”


    掌櫃朝常伯樊連連作揖:“老成謝過您這次給我批了二百匹,我已經清點過了,各色號的都有,正好趕上年前最後這一拔,您放心,我一定能把它們賣個好價。”


    “這也沒人出來啊,往常京裏冬天都這樣?”常伯樊淡笑著點點頭,淡問道。


    “雪下得重,這大戶人家裏的人就不願意出來,還是得送到家裏去給人看,我們家的布好,送點小布頭過去看看,管家就會過來要貨。”掌櫃道。


    常伯樊左右看看,“夥計呢?”


    “搬貨搬到中午才好,我讓他們先去睡了。”成掌櫃道。


    “好。”常伯樊拍了拍掌櫃的肩。


    他這一次來沒帶自己那幾個大掌櫃,留他們鎮守臨蘇的生意和後麵臨蘇來往京裏貨船等事宜,他就帶了孫掌櫃這個後麵提拔上來的。而京裏的這幾個掌櫃原本就是他讓堂兄帶上京來踩地盤的,這不見的日子是有點久,但短短一年,常伯樊不認為這時間夠他們忘了他的行事手段,這短短時日下來,看來他們確實是沒忘。


    “我去雜貨店看看。”孫掌櫃跟他從佩家出來就與他們分道揚鑣來街上這邊了,若是沒想著送家中苑娘回去,常伯樊也是要一道過來的。


    昨晚從南邊水路來的貨,說是路上損失了不少,還折了一船的貨。常伯樊早上從來報信的常孝嶀那裏早已知情,


    但不想讓妻子知道,敗了她去高高興興、興高采烈準備著去她外祖家的興致,便連出門到回來又到出門,他亦未有提起之意。


    走到門,常伯樊又折了回來。


    此前他讓堂兄送鹽上京打點各方,到留下來開鋪子,這中間免不了他的種種授意,但能把他的授意做到這程度的,倒還真不是他堂兄的厲害,這中間的功勞占的最多的就是他送回來的成、李這兩姓的掌櫃和幾個他一並送過來用的老夥計了。


    這成、李兩位掌櫃原本是北方人,隨家流落到汾州後沉浮了幾十年,他們原本也不是常伯樊手底下的人,隻是常伯樊打交道的那些東家下麵的掌櫃,直到常伯樊找到他們頭上,聽了他給他們擺出的條件,等聽到可以帶著兒孫重新回京,主持好了東家給他們的鋪子莫說在京裏安定下來,就是在京置辦一處宅子,送孫兒進學堂家裏也是支撐起得起的這些話後,這兩個在汾州過得還算頗佳的掌櫃還是心動了。


    常氏名頭不如以前,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且他們是親眼見識過常伯樊經商的厲害,在種種利誘之下,這兩個從十幾歲就在鋪子裏做工,從夥計當到掌櫃到老掌櫃的五旬老人就帶了些家眷上了常家北上的船,回了他們父母親沒有回到的故鄉。


    兩個掌櫃也不是眷戀故鄉才回的京城,他們早就習慣了南方的日子,他們在汾州安居有業的兒子也未個個皆隨他們過來,他們僅把長房和底下兒子們生的幾個願意跟過來的小的一並帶了過來,打算日子一到就送他們到京裏學堂讀書。


    他們也著實厲害,短短幾個月,就幫著常孝嶀開了三個鋪子,其中雖不乏常伯樊的財大氣粗,但他們個人的能耐也可見一斑。


    常伯樊這幾日自也是知道了他們的勤勉。


    這長袖善舞的成掌櫃想來知道曇華寺在哪。


    “成掌櫃,問你個事。”


    “您說。”大當家折了回來,成掌櫃精神一振,提著氣回道。


    “這曇華寺是什麽地方?是個寺名嗎?可是在京城哪個地方?”


    “曇華寺?”成掌櫃略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朝東家道:“老朽倒是知道那個最有名的,去年換了個新主持的曇華寺,當家問的可是這個?”


    “怎麽個有名法?”常伯樊不答反問。


    “他們的新主持原本隻是遠方遊僧,掛單在他們寺廟下,聽說機緣巧合之下這位主持大人給我們皇帝陛下講過經,讓皇帝陛下豁然開朗解決了一樁事情,陛下還賞過他,傳他進宮去過數幾回,曇花寺因此名聲大振,去上香的香客那是絡繹不絕,尤其去年新主持一換上這位大師,開了一次法會,法會當中神跡大開,竟有那菩薩現了金身,當日廟裏金光四現,奪目繽紛,說是那亮光讓人眼睛一時都睜不開,老朽還親耳聽過一個那當日在法會的人跟我說他回來那天晚上就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身上很多老毛病一日之間都變輕了許多。”成掌櫃說著就來了力氣,抖擻著精神道:“不瞞大


    當家,老朽聽說過這廟裏的種種神奇之後也帶著老妻和兒孫們去過一趟。”


    “那可名符其實?”常當家眉毛略挑,問。


    成掌櫃一笑,撫著胡須笑道:“心誠則靈,心誠則靈,我聽我家那老婆子說靈得很,我那個愚笨的小孫子回來就靈光了不少,以前抽他他還不知道跑,去了回來就知道了,跑得比他猴子一樣的大哥還快。”


    掌櫃的說笑,常當家笑了起來,笑罷頓了一下,問:“這位大師的法號叫什麽?”


    “叫妙緣。”


    “妙緣?”當真是妙,看他結的緣,哪一樁不是妙極?常伯樊笑笑搖頭,問到此處便作休了,不打算問成掌櫃金佛的事。


    這曇華寺的新主持來頭不少,他家苑娘得的小金佛看著也是嶄新得很,極大可能與這叫妙緣的新主持脫不了幹係,佩家那等人家對初次見的外孫女送的東西想來就不是凡品,從苑娘得的孤本就可看得出來,這小金佛可不僅僅是一小尊金子打的佛像那麽簡單。


    “好,我知道了,你忙,我去一下雜貨鋪。”


    “是,我送您。”成掌櫃來了精神,一路送了東家出門。


    **


    孫掌櫃與常孝嶀同在雜貨鋪後麵的院中,孫掌櫃得了當家吩咐,過來就是清點損失,等到常伯樊到後,他把折的貨都清點了出來,另謄了一本冊子。


    “折的那船上麵裝的是上等的瓷器和炭,”孫掌櫃把冊子遞到當家麵前,見當家神色不變,他垂下剛瞟起的眼,道:“按進價來算,這船貨折了三千一百多兩,若是算上這船工人力和交給各路神仙的銀子,五千兩勉強打止。”


    “在哪折的?”常伯樊淡問。


    常孝嶀忙道:“我這就去把船老大和送貨的郭掌櫃叫來。”


    郭掌櫃第一個到的,常孝嶀往門邊一走他就冒了出來,一進門來撲通一下就跪到了常伯樊麵前,他麵如白紙,額上冷汗淋漓。


    “你是我的人,”常伯樊朝他點了一下頭,朝旁邊的凳子揚了一記首,“知道我跟前不興跪跪拜拜求罪請罪這一套,站起來坐罷,有話好好說。”


    一船的貨算起來隻是五千兩,可往外賣可不僅僅是五千兩那麽簡單,翻倍三倍利都是有可能的。而折了這五千兩,算著到五千兩打止了,可這五千兩一折,東家的手裏就要少一大筆銀子,沒了這大筆銀子周折,下麵的貨怎麽進?下麵的錢怎麽來?郭掌櫃身為跟著少東家起來多年的老掌櫃,沒有幾個比他更明白其中利害關係的人,他更是知道東家手裏錢來的不易,周轉的辛苦,這一船最值銀子的錢一折,他已經連著五六個日子沒睡過一覺了。


    這廂他站都站不起來,還是孫掌櫃的見他可憐,上前扶了他。


    “老哥,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有事說事,沒事的。”孫掌櫃小聲安慰道。


    郭掌櫃則慘笑了兩聲。


    大當家是不是那心狠手辣要人命的人,但也僅限如此了,他老郭從他小的時候就跟著他,豈能不知道他的為人。0


    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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