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立字為證?”常徑精神大振,快快道。


    “立罷。”常伯樊搖搖頭,嘴邊帶起了絲笑意,道:“原本我是想答應的,不管如何,我們都姓常,尤其你們之間,還是血緣未出三服的親緣,伯樊絕沒有斷你們後路的意思。”


    常徑兄弟麵麵相覷。


    “隻是……”


    常徑兄弟迅速看向他。


    “我能做的也就那一點,帶堂弟去京而已,但既然徑哥給出了條件,伯樊在此也不妨多說一句,伯樊此去要拜見劉國公爺,要跟戶部的幾位大人見見麵,還有一些人要求見,勤弟若是不嫌棄,可隨我一同前去。”三年的貨,常伯樊絕對會讓他們給的不虧。


    常徑兄弟再次麵麵相覷,這次常徑沒有多說,抬起雙手攬起袖子就道:“拿筆墨來,我這不與你立字為憑。”


    “善。”


    常伯樊在書院見的常徑兄弟,等立好憑據,他邀了這對兄弟留下用頓便飯,他隻是客氣相邀,隨嘴一說,未料常徑當這是他們交易達成的合夥宴,當即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讓常伯樊嘴角抽搐不已。


    嶺北常家在嶺北呆久了,行事都像極了北人,不像他們南邊臨蘇這邊,客套話隻是寒暄,萬萬是當不得真的。


    不過如此也痛快,常伯樊差了南和去請示主母備膳。


    **


    常勤要隨他們一道進京的事常伯樊告知了蘇苑娘,蘇苑娘聽過後沒放在心上,這日她去蘇府,跟她娘親商量定帶去京城物什的事時隨口提了常勤的事一嘴,蘇夫人一聽有些疑惑,奇道:“這是跟嶺北和好了?”


    “沒有。”蘇苑


    娘把三年三萬兩貨物的事說了。


    蘇夫人聽了好笑又好氣,“怎地這個也要跟娘親說?這不是你們小兩口的私事麽?”


    “我沒什麽不可以跟娘說的。”蘇苑娘搖頭。


    “那……”蘇夫人指了指她的櫃子,暗指蘇苑娘帶回家來藏著的那些體己。


    蘇苑娘刹那臉紅,訥訥不語。


    “下次說大話的時候,可給我仔細想想。”蘇夫人點著她的腦門,笑罵道,隨即又不甚在意地提了一嘴,“那放在家裏的,要不要帶一些過去?到京裏也好佩戴。”


    她可是看過一遍了,那些隨嫁過去最為昂貴體麵的頭麵,她家這小癡兒可都藏回家來了。


    “不了。”蘇苑娘想也不想地回道。


    蘇夫人收斂了笑,神情肅然了起來,“為何?”


    “您別問。”


    蘇夫人剛才是存了逼問的心,但一看女兒搖頭,心思一動,想起自己與老爺的擔心,還是滅了意圖詰問女兒的心思。


    罷,且再看兩年。


    “常伯樊給我打了好些新的,要去京裏,他還特地叫人給我打了幾套京裏時興的。”蘇苑娘不想讓母親擔心,便說起了常伯樊為她備的那些來。


    蘇夫人剛才想開口逼問,為的就是這個。女婿的好她看在眼裏,是以她就想問清楚女兒現在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下定了主意沒有,但看女兒這說話的樣子,壓根就是沒看明白老母親的擔心,倒讓她看明白了女兒現如今


    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


    怕是夫妻情義居多,男女情愛還沒有罷。


    暗忖到這,蘇夫人又想起另一事,她朝女兒看去,聲音也放低了一些,道:“這些日子,你的小日子可還如往常一致?”


    “一致。”蘇苑娘頷首道。


    “怎麽還是一致?”其實丫鬟們沒跟她說,常府也沒給他們報喜,想來也沒好消息,但蘇夫人從女兒嘴裏親自聽到回答,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蘇苑娘不明白她娘親為甚失望,略歪了點頭,不解地看向娘親。


    “你們就,你們就……”蘇夫人不好意思跟女兒說那個,就用手指對了對,比給蘇苑娘看。


    這個蘇苑娘懂,上世她娘就是用比這個,來問她跟常伯樊的魚水之歡的。之前蘇苑娘沒聽明白她娘的話,此時眼前一亮,頓時明悟,“我們有對對叉,但沒有孩子,孩子還早得很呢。”


    這要兩年後去了,她懷孩子難得很。


    對對叉?這打的什麽比方?蘇夫人傻了下眼,隨即輕咳了一聲,泰然道:“既然對了,為何還沒有孩子?”


    “我很難懷上孩子。”


    “什麽?”蘇苑娘回的坦然,卻驚住了蘇夫人,隻見向來一貫端莊秀美的蘇夫人大驚失色,連連問道:“你難懷上孩子?誰說的?看過大夫了?這是怎麽回事,你在家時,就是你瀾伯伯在的時候,也說過你身子好得很,就是活到百歲也沒問題!”


    她身子是好得很,隻是上輩子也沒活到百歲。蘇苑娘心想著,見母親驚慌,她跟著也有些慌慌張張,也慌慌張張地回道:“就是懷孩子難懷,還要等兩年多呢。”


    “誰說的,”蘇夫人拍桌而起,滿臉怒容道:“叫他來見我。”


    蘇苑娘也站起,走到娘親麵前,定立娘親的眼前讓娘親見,同時眼巴巴地看著她娘親道:“我說的。”


    她上輩子,就是等到三年無所出,好多人逼著常伯樊納小妾後,她這才有的她頭一個娃娃。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我……”驀然之間,蘇苑娘想起了她不幸夭折在她肚中的孩子,她的孩子死在了她的肚子裏,出來的時候小小的一坨,蘇苑娘在抱著她的那一刻,第一次懂得了心碎的滋味有多讓她痛不欲生。想到她的孩子,蘇苑娘滿眼是淚,跟她的娘親道:“她在夢裏告訴我的。”


    還叫了她娘,說著,眼淚從蘇苑娘的眼睛裏就像珠子一樣大滴大滴地滾落了下來。


    “怎麽就哭了?”她一哭,蘇夫人就傻眼了,伸出手就替她擦眼淚,心都被女兒這一哭哭亂了,“好好好,等兩年就等兩年,兩年後再生又怎麽了?你爹爹說你還小呢,我們不著急啊,乖,苑娘乖,我們不著急。”


    第148章


    為著孩子這一事,蘇苑娘掉了眼淚,走之前還對蘇夫人戀戀不舍,如若不是眼看天黑在際,蘇夫人想著她得回常家,真真是想把她留下。


    蘇讖訪友回來,看到女兒纏著夫人,走到哪就跟到哪,在一旁看著撫著胡須嗬嗬笑不止,女兒要走之時,還湊上前去問:“苑娘哪天回來也跟爹爹一天?爹爹在家等你。”


    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蘇讖一問,蘇苑娘果真當真想了起來,看得蘇夫人牙癢癢的,敲了她一記,回頭就對老爺柳眉倒豎,母老虎再世:“休得再逗女兒。”


    “我說認真的。”


    “走走走。”蘇夫人揮蒼蠅一般,叫來胡三姐她們和管家,讓管家送女兒出去。


    等到女兒出了門,三步一回頭走了,蘇夫人怔忡著歎了口氣,麵帶憂色和蘇讖說了此前女兒所說的話。


    說罷,她問:“老爺,你說苑娘那夢做的可是真的?”


    “她說是,我們就當是。”蘇讖一聽女兒哭了就神色淡淡,夫人一問就道:“伯樊是個好女婿,但我們也不要貪求過多,不要因著他比我們以為的好,就忘了我們最初的打算。”


    他們又不是沒見過中途變卦之人。


    “今年還好,常家事多,也想不到她的肚子上來,要是等到明年……”蘇夫人歎了口氣。


    “明年又如何?隻要常伯樊不動心思,哪怕兩三年,也不過是多添筆風言風語而已。”


    “誰知道呢。”蘇夫人搖搖頭,“到時候說罷,大不了我們接她回來就是。”


    “夫人此言對矣。”蘇讖大讚,“苑娘的字畫已大有所成,等回來專心多練幾年,你就等著她名揚四海罷。”


    和離回家,對他來說倒是成了女兒專心習作的事了,蘇夫人哭笑不得,但心底因老爺的這番話大定。


    她女兒不是孤立無援的人,左右他們為父母的都會為她盤算出一條康莊大道來。生與不生,不是至關生死的事。


    **


    定下了要去京城,蘇苑娘盤算的事就要多了,就是在家裏想起了孩兒的事心中傷心,她也沒讓自己去多想。


    這一世,她還是要等到孩子來。


    等到她來,隻要常家有一點不對,她就帶孩兒走,由此她要做的事很多,她要確保能安全無虞地帶著孩兒走,還要保證孩兒的後半生衣食無憂,這中間,她不能等著天上掉餡餅,更不能讓父母過多給予,她選擇的事情,她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這時黃白之物就顯出它的好來了,是以常伯樊給她打了好多首飾,還給了她好多銀票,蘇苑娘都收了過來。


    也當你養女兒了,往後你如若不差,我就讓孩兒叫你一聲爹爹——蘇苑娘收取常伯樊給的昂貴之物時,當著他的麵,就在心裏跟他說了。


    常伯樊不知她心中所想,蘇苑娘願意收他給她定的種種,他高興得很,恨不得把她身上的所穿戴之物,皆換成他所給她定的。


    在此期間,常伯樊更是忙得腳不沾地。他要準備去京的一切所備,這段時日,臨蘇所在的鋪子生意也是分外紅火,尤其重中之重的家什作坊的好木料因多接了兩戶大戶人家的私訂,已所剩無幾,他要在去京之前,要去桐木縣一趟。


    這趟他不僅要定新料,還要帶掌櫃過去認人,接手下麵的事情,遂這一趟他必要成行,便回家跟蘇苑娘說了一聲,要離臨蘇幾日辦事。


    “要去幾日?”往常這種招呼蘇苑娘從不放在心上,隻當是常伯樊告知行程,好讓她有事能找到人,不成想這次常伯樊一說,她眼皮就跳個不停,蘇苑娘當下就慌裏慌張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急忙忙地問。


    “來回五六日罷,苑娘不急,我很快就回了,回來了我們就上船去京。”常伯樊見她有些慌張,一怔,忙抓住她的手握著,又被她冰冷的手嚇了一跳,臉上剛剛揚起來的笑又止住了。


    “不成,”蘇苑娘搖頭,用著另一隻手順著跳個不停的心,“我和你去。”


    “咦?”常伯樊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我和你去。”


    “不成,”換常伯樊搖頭說不成了,“我快馬去快馬回,五天,苑娘,為夫五天就回,可好?”


    “我跟你快馬,我會快馬。”


    “苑娘?”常伯樊攏緊眉心,不解。


    “你去罷,我和你去。”生意要緊,蘇苑娘沒說不讓他去,她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不知人間煙火的蘇苑娘,她已經知道常伯樊所有的底氣,都來源於他的每一樁生意。


    “為何要和我去?”常伯樊不明她此時執拗,眼睛不斷瞄著她撫著的胸口。


    “我覺著我要是不跟去,你回來就看不到我了。”


    這話一此,常伯樊心口劇烈一跳,猛地站了起來,看向了蘇苑娘,失聲道:“誰說的?”


    “沒誰,隻是剛剛你一說你要去桐木縣,我就是這般想的。”蘇苑娘搖頭道。


    常伯樊心神不寧,見她抬著眼,眼巴巴地看著他,還在等他的主意呢,常當家強自擠出笑容,“是了是了。”


    他喃喃著,心中因她的話駭怕不已,心魂不定。


    他也是這般想的。


    不知為何,苑娘話一出,他就覺得此事極大可能發生。


    回來就看不到她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想要她的命?


    一時之間,常伯樊腦中閃過無數念頭。他頗為不安地在蘇苑娘的注視下再行坐下,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定了定神,強笑道:“為夫懂你所說的,苑娘不急,容我想想。”


    蘇苑娘本來慌得很,但握著她的手一下子就變得冰冷,涼著了她,他的手突然涼了,她莫名就心安了下來。


    要她性命,從來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上世她無法原諒他,這世她也不能說自己已完全釋然,但隨著日子一日日過去,她已能看懂他對


    她的情義,她是已沒有之前那麽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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