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有憤怒離開本家府邸的常氏族人,也有歡喜離開本家的,到了夜晚,得信的常氏族人在床頭跟枕頭上嘀咕了此事半天,方才入睡。


    第二日,臨蘇常氏一門,大大小小無論老弱男女,隻要得了信的皆往城門走,去迎他們常氏一門高中的三位秀才老爺。


    城中百姓雖未得信,但一看這陣仗,連縣令都出現在了城頭,一傳十,十傳百,城門門口便被熙熙攘攘的城中百姓堵住了。


    常姓之人又是喜又是怒,不過喜比怒要多,雖說及第的人不是他們,但到底是他們族中人,他們與有榮焉,推開這些百姓讓他們讓路的口氣都帶著喜氣,還有這三家的家裏人派人派出的幹果小點心,甚至然還有發出小銅板的,這讓趕過來看熱門的百姓更是歡天喜地,個個喜氣洋洋,好一派歡快的景致。


    等消息到常府,就是這三位趕回來的秀才爺往常府趕過來報喜的消息。


    “娘子娘子,您快站起來讓奴婢看看。”一聽秀才老爺要過來報喜,明夏急了。


    今早姑爺說讓娘子挑身見族後上進後生的衣裳穿在身上,明夏還不明所以,這下可算是知道姑爺的吩咐是什麽意思了,原來這三位秀才老爺回來的第一見事不是回家,而是往他們家來。


    常伯樊今日早上出去了一趟又回來,坐在蘇苑娘的書房裏占了她的書桌一角在看帳冊,蘇苑娘身邊多了個占她桌子的人,還想著他什麽時候回他的書院去忙,莫要打擾她,但話還未找到時機開口,就得了這個消息。


    明夏急,她卻是一點也不見慌,掉頭朝常伯樊看去,問道:“怎地來我們家了?”


    不回去拜見父母師長磕謝生恩師恩,來他們家作甚?


    “嗬……”常伯樊哼笑出聲,從帳冊上抬頭,與傻苑娘道:“看來都不傻。”


    蘇苑娘偏了點頭。


    “誰給的前程,看來他們心裏都有數。”常伯樊笑道:“現在輪到我們要挑,到底器重哪一個了。”


    第132章


    常家高中的三員,依次乃常氏一族年壽輩分最的老祖常文公之曾孫常孝義、常叔祖常六公之子常太新、常族叔常隆歸之子常笠。其中以常太新年紀最長,這次恩科被提為縣令,但常孝義、常笠兩人補為主薄。


    前往主府途中,常孝義被自家人攔下,被領到其祖父常以公麵前,以公一見孫子眉頭緊皺,問道:“你們這是何意?給你的信沒收到?”


    眼見另兩位族叔族兄已往本府去了,單單落下他一人,常孝義焦急萬分,這廂急急朝祖父又行了一禮,道:“祖父容孫兒近身速速與您道來。”


    見長孫焦急,神態間卻不乏尊重,以公心裏一鬆動,朝他招手,常孝義連忙過去,在祖父耳邊快快道:“祖父的信孝義收到了,但事情卻有所出入,孫兒不敢有所隱瞞,孫兒之位,皆時家主派人斡旋而來,本來是沒有我的名字的,是家主的人得到消息,連夜奔波,孫兒的名字才險險掛上最後一日的補位榜尾,可以說如若不是鯤哥哥,孫兒這次就懸了。”


    “你怎麽就知道沒有你的名字,是他的功勞?”以公狐疑。


    見祖父不信,常孝義急得滿臉通紅,“因被孝義擠下的人乃遠東侯的孫女婿。”


    “你表兄還乃郡馬,禮部郎中,一介遠東侯還能擠不下?”以公有些許不悅,孫兒這話,豈不是助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


    “祖父,您就信了孫兒罷,”常孝義哀求道:“這真是鯤哥哥替孩兒求來的,不敢家中以後如何盤,這提攜之恩孫兒今日定要去謝了的。”


    他不能不義,也不能讓另兩位族叔兄冒了尖去,襯得他無德無義。


    那一個“定”字瞬間激怒了常以公,以公勃然大怒,憤而揮袖道:“豈有此理,你家中太公為你之事日夜操勞不已,你不回家先去謝長者關愛之心,而是去謝一介黃毛小子,你這是翅膀長硬了,不把家裏人放在眼裏了?我看你是無孝無義!”


    祖父“無孝無義”這四字大帽壓下來,常孝義眼前頓時一片發黑,慌忙跪下大拜哭道:“孫兒不敢,孫兒不敢。”


    常孝義傷心啼哭不止,一為祖父的指責,也為自己預感的不順的將來。


    這邊常孝義被叫走,三位相攜同去主府謝恩的人少了一位,在常孝義被叫走後,常太新與常笠兩人對視了一眼,掩下心中猜測,默契地對常孝義的離開之事避而不談,當這是極平常之事。


    走到一半,年齡較輕的常笠突見父親常隆歸出現,心裏還緊了一下,一見父親手裏提著封著紅封的盒子,明顯是禮盒的模樣,心中著實鬆了一口。


    這時他們被人群包圍簇擁著前往常氏主府,身邊人太多,當機不是說話的時候,常笠與父親相見請過安,瞄準空當朝其父道了一句:“家主京中有人。”


    他們三人一路相扶相助急行赴京赴考,又經過考試選拔等險阻,再一道高中回程,一路行來三人感情已日漸深厚。常笠與常孝義同輩,年齡又相仿,自詡跟常孝義如親兄弟無異,但路上感情再如何深厚,常孝義一被叫走,已知家主這位族兄在京能耐的常笠生怕步他的後塵,一路絞盡腦汁逮住空機把這話跟父親送了出去。


    他不比孝義弟,孝義弟家中有門道,他家中除了沾了個常字,別的一概皆無,萬不能像孝義弟家中那般行事,常笠深知他父親性情,他父喜愛看重他,但性格魯莽衝動,原來對本家也頗多埋怨,他怕他父親也作出如孝義弟家中之舉,叫他回去。


    見過京中諸多卓爾不群、學識淵博的人,威武雄壯、宏偉壯麗的城,常笠已不甘心於平常,現眼下最怕無人可靠。


    常隆歸未回話。在接近常府時,此時常府常年緊閉的大門全然打開,管家領著一幹仆人等挎著籃子個個笑容滿麵相對,跟著他們來看熱鬧的百姓一看能領到喜糖,皆瘋擁過去,他們身邊的親戚也舉目而望,沒仔細注意他們父子倆,趁此時機,常隆歸回了其子一句:“知道。”


    說話之間,他重重捏了下兒子的手臂。


    常笠心中一動,內心對父親感激涕零。


    他家身無長物,如若父親沒有眼見不支持他的話,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施展之處。君不見京中那些落榜的名士才子長夜大哭,痛苦嚎叫,也換不來一席施展抱負之位。


    **


    蘇苑娘打理常府數月有餘,又有旁馬功這個當過大掌櫃的管事加上輔佐,常府庫房豐盈,家仆行事井井有條,就是臨時備一場大宴的能耐都有,更何況是這種提前做了準備的事情,是以這來了人,就算府中隻有她一人當家,她也不用多做什麽,隨常伯樊去了前堂端坐。


    胡三姐因此上跳下竄,前方聽到一點消息就顛顛地跑過來跟娘子報,說完又如風一般去了——她還嫌裙子礙腳,提起一角栓在了褲腰帶上,毫無自身乃女子身份自知,看得胡娘子臉上一陣抽搐,恨不能把她抓住關到柴房去。


    胡三姐倒也不是全然魯莽行事,她不怕她娘說道她,但怕娘子拿她清澈


    分明的眼睛看人,那時候她不想規矩也得規矩了,是以在通報蘇苑娘話前,還會在大堂麵前把裙角摘下,好模好樣全須全尾了方才進去通報,再是狡猾不過。


    有院中幹活常府的仆婦看到,嘖嘖乍舌,私下議論紛紛,被匆忙路過的胡娘子逮到,氣得叉腰罵娘,更是恨不得提刀去見那倒子爺的女兒。


    常府大門到大堂前來來去去皆是人,大堂卻是分外安靜,大方、旺富守著大門,南和則和通秋各自站在自家當家與娘子身後等候吩咐,另有六個丫鬟站於大堂兩側,等候吩咐。


    片刻,有相熟的跑腿過來門邊,南和看到,速往門邊去,聽罷急急過來在家主耳邊低語了一句,就站回了原話,遠視堂外動靜。


    “苑娘,”常伯樊的位置與蘇苑娘的位置僅隔著一張高案幾,他探過身去,蘇苑娘就在他的身側,“文公家的不來了。”


    這備的禮也就可少送一份。


    蘇苑娘淺額首,當是知道,過了片刻,她方反應過來,跟常伯樊低首道:“本也沒備他的禮。”


    知道來不了。


    這可真是實誠,常伯樊笑歎了一口氣,玩笑道:“就兩個人了。”


    “人貴精不貴多。”不知道來往與利害關係的,一個不要也無妨。前世的常家,又有幾個人幫了他呢?最後幫到他的,也是那極聰明的,是以那些愚笨的一個不用又有何關係。


    堂外人聲嘈雜越發明顯,料來人也是近到跟前了。身旁之人眼睛清靜,神色淡泊,這等樣子,與其父遇事不慌的容貌肖像了□□分,常伯樊在看過她多眼後,方收回眼,揚著嘴角看著門外笑道:“可都是下了大力氣的。”


    有的注定是白搭了。不過白搭也無妨,世事難兩全,外人多等命運垂憐,像他這等無法坐以待斃者,就是用砸的,也要砸出一個時機來,如此豈可能無浪費?


    “不可惜。”聽到他的話,蘇苑娘回道,沒什麽可惜的。


    常伯樊頷頷首,臉上笑容不減,他的苑娘自是懂他,就是不懂,她身為嶽父的女兒,胸中自有丘壑,與他多有契合之處。


    常伯樊心痛她對他的無所求,但不知為何心底某處也因此鬆了一口氣,這讓他對她更是百感交集,牽腸掛肚。


    “老爺,夫人,來了,來了……兩個文曲星爺都來了。”就在此時,有仆人滿臉喜氣大喊著跑來,他後麵,跟著一群被常家家仆彎腰恭迎進來的人。


    “有長輩。”常伯樊厲眼,看到了一同而來的有兩個族老,還有兩家的長輩,先是站了起來,朝坐位上的妻子道:“苑娘無須過於多禮。”


    欸?蘇苑娘不解,偏頭朝他望去。


    常伯樊伸手出來牽她,“這正是你豎立一族之長夫人身份的時候。”


    是了,蘇苑娘起身,“曉得了。”


    常伯樊因她的回答嘴邊笑意加深,等回過頭去,看著往門邊而來的人君,他笑容減淡,鬆開她的手,帶著不過不失的淡笑往門邊走去。


    “恭迎諸位長輩光臨我府,太白叔,太新叔,伯樊在此恭賀太新叔金榜題名,往後前程似錦,歸叔,笠兄弟……”


    “兄長叫我三笠子就行,這是我在家的小名,父母兄嫂皆是如此稱呼於我。”常笠忙回道。


    “還是笠弟罷,你年弱我一歲,年紀輕輕就已這等表現不俗,乃我常家大幸,我作為族兄也是於有榮焉。來,各位長輩,族兄弟,還請入內就座。”常伯樊把走於身邊的妻子納於身後,等他們進去入座。


    “客氣了。”


    “家主客氣,客氣。”


    一半人先進去了,唯獨常太新帶著妻兒站於旁側,等人進去的差不多了,帶著妻子跟常伯樊打了個拱手,笑道:“多謝家主成全之恩。”


    “哪裏的話,太新叔此言嚴重。”常伯樊避過半身,又回以拱手道。


    “當家媳婦,勞你們夫妻倆替我們家官人費心了。”衛國夫妻之間相稱,妻稱夫,平頭百姓以良人相稱為之,隻有有官身者,方才能稱官人,太新之妻已乃是半徐之婦,這番話出來真誠實意又有些羞澀。


    她等了半生,方等到官夫人加身,這段時日已不知喜極而泣幾回了。


    “哪裏。”被太新夫人以禮相待的蘇苑娘後退半步,回了一禮。


    “快給當家的叔父嬸娘請安。”這廂太新夫人忙推兒女上前。


    “小子見過……”


    “寶娘跟叔父嬸娘……”


    她的三個兒女拱手的拱手,行萬福的行福,與常伯樊夫妻倆請安叫人。


    蘇苑娘伸手去扶了他們,接過身後通秋送來的福袋,一人塞了一個,這三個小兒家教有方,望過母親後得到她的點頭,方才謝過接禮。


    “那我們先進去了。”特地打過招呼,常太新一看差不多了,領了妻兒連忙進去,那邊已隨父親兄長先進了門的常笠見到太新叔父的一番舉動,忙朝其父看去。


    這廂再回去已是來不及了,常隆歸又是個要臉的倔脾氣,讓他腆著臉當著眾人的麵跟侄兒子輩的常伯樊去套近乎


    ,那是絕計做不到的,他看著兒子期盼的臉,暗地咬了咬牙,朝兒子低語了一句:“事後再說。”


    大不了他事後與人去賠小心。


    等到常伯樊落坐,跟隨而來主事族中禮事的族老通公忙起身,就規矩代兩人跟常伯樊這個一族之長通報了常太新、常笠的高中之事。


    常孝義沒來,也沒得這家的話,常文公又是族中最為德高望重之人,通公位低一等,不敢越俎代皰,便隻代相托的這兩家朝族長自報賀家喜。


    他唱完賀詞,奴仆上酒,等酒將將倒好,不等常太新常笠動作,常伯樊先拿起酒杯敬酒:“得太新叔、笠弟歸來,他們高中乃我常家幸喜,常伯樊在此謝陛下恩典,祖宗庇佑……”


    常伯樊朝□□地拜過,灑酒畢,又接過一杯,一飲而盡。


    等他拿過第三杯與諸人敬酒,眾人這才飲酒,觥籌交錯之間,常笠突然持酒向蘇苑娘而來,雙手握酒拱手道:“弟敬嫂子一杯。”


    眾人詫異,其中尤為常隆歸和其長子為最,他們眼珠子突愣瞪起,驚訝萬分。


    蘇苑娘正站於常伯樊身側看著他們喝酒說話,常笠突然之舉也讓她一怔,隨即,在諸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她朝後望去。


    通秋也是個傻的,一看她們娘子的眼神,知道娘子是要銀袋子,便上前奉出一個福袋,蘇苑娘接過,轉身雙手送給這族中兒郎:“給你。”


    諸人更是傻眼,無人出聲。


    常伯樊則側首看著苑娘,一時之間也沒料出她的意思來。


    “你年紀小,莫要多喝酒,往後在外麵不得已喝酒的時候太多,喝酒極傷身子,你族兄就是如此,在我這裏,你無須敬酒,有這片敬心已妥當萬分,來,把福袋收下,回去買書。”蘇苑娘說著看了南和一眼,南和機靈地把這即將要走馬上任的主薄大人手中的酒趕忙奉下,讓他有手接袋子。


    常笠未料如此,一時之間有些窘迫,常伯樊這廂卻是笑了起來,那笑聲愉悅至極,那叫一個痛快,“你嫂子最是見不得我喝酒傷身,怕你們也如此,收下罷,這是她的一片好意。”


    他笑得煞是開懷,眾人也不知他這是為哪點而笑,但在場中人就他身份最大,眾人不得不附和他,是以強笑的、幹笑的皆齊齊笑出聲來。


    堂內這乍然響起笑意,一時之間不可謂不尷尬,但比之前蘇苑娘說話之時的鴉雀無聲要好上了許多,在笑過之後,又有人上前就著常伯樊的話道:“當家夫人不愧名門之後,賢良淑德無一不齊,這愛護小輩的心思,當真乃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風,乃女子……”


    “族兄謬讚,”有前麵的話已足夠,常伯樊也不貪心,他家苑娘現在還做的不夠,以後時間再長點再聽下麵的話也不遲,他笑容滿麵上前拱手道謝,打斷了他的話:“拙內不才,唯有這仁愛寬厚之品德,便是我也望塵不及呀。”


    這廂,嫌惡方才之人太過於諂媚的常姓族人一聽他這話,刹那之間皆啼笑皆非。


    敢情這位手段果決狠辣的家主好的是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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