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對女子太苛刻。”常伯樊站到她麵前,蘇苑娘看著他開了口。


    他們做得的事,她們一樣也做不得,便連為自己做個主的權力也沒有。


    不止是女子無才是德,連無用也成德了。


    她與那位被打也無處申冤的族嬸也無過大區別。


    “嗯?”常伯樊怔住。


    “我不能派我的人去威脅他們,因這不是女子所能做的事,累及名聲,傷己害人,你們卻能,你們能去做的事,換到我手裏,隻會被人叫惡毒罷?是不是?”蘇苑娘問他,也問自己。


    她上輩子被“賢良”兩字綁了半生慘淡,這世還要一樣嗎?


    “對,所以這次由我暫且代你出麵。等到臨蘇汾州,乃至隻要是知道你是常家主母的人都知道常府是你當家做主的,他們就不會那樣說你了,就像好我剛承家主的時候,族裏是個長輩都敢在我麵前端架子,而現在他們就不敢了……”常伯樊不忍地抬起頭,把她的臉埋入腹中,任由她的眼淚浸濕他的衣裳,“苑娘,你要的我都給。”


    蘇苑娘在他懷裏一下痛哭失聲。


    “常伯樊。”她哭道。


    常伯樊心如刀割。


    他多想護她一世安寧富貴,她傻點就傻點了,何必這般聰明敏慧?


    傻娘子,慧極必傷。


    **


    這日清晨常伯樊醒來後,蘇苑娘也跟著醒來了,手自行搭在他身上在他懷裏默默地趴了一陣,轉身抱過被子合上眼。


    常伯樊被她的舉止弄得愣怔不已,等去到外麵回味過來,嘴角就一直往上揚著沒有消下過。


    這日常府甚是安靜,沒有人上門,就是晚上胡娘子來了飛琰院,送了兩盆驕陽花過來,說是府裏夫人見花長的好,特定命人送來的。


    顧名思義,驕陽花是一種抬著腦袋迎向陽光的花朵,朝氣蓬勃的樣子看起來生機盎然不已,蘇讖尤為喜歡,蘇苑娘隨了父親,也獨愛此花。


    飛


    琰院就種有不少。


    而蘇夫人送來的兩盆驕陽花格外精神,等到胡娘子一走,蘇苑娘問送人回來的三姐道:“我娘是不是很擔心我?”


    三姐從不欺騙她家娘子,回道:“是的,娘子,夫人怕你受欺負。”


    是的,蘇苑娘點頭。


    但娘親更希望她能驕傲地活著,所以送了她驕陽花。


    前世母親曾與她意味深長地說過,望她憑自己立足,做錯了事不要緊,用不著含糊,還有他們在後麵為她兜底。


    蘇苑娘當時沒有聽明白,隻有無盡的委屈求全,讓大家都好過,至於自己好不好過,後來都忘了,都想不起自己原本輕鬆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了。


    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她所見過的婦者,十有八*九皆與她說過這句話,好像為女者,每個人都要忍辱負重才算正當,才叫識大體。


    她原本過的不是這種日子,父母給她的從不是那種充滿痛苦的日子,她嫁入常家後,成為了常家人想要她當的那個常家主母,從此麵目全非,連父母再三跟她說過的話,她都忘在了腦後,忘了她有他們。


    她不必如此的。


    母親送來的花,讓蘇苑娘輕鬆了不少,便連心中那種隱約說不來的痛苦也消失了去,第二日拿上楊家送來的帖子,去了楊家。


    楊氏鏢局裏有位少爺的娘子喜得貴子,洗三請了蘇苑娘過去觀禮,換以往蘇苑娘是不出門的,這次一想這位少娘子的丈夫護鏢上京去了,其中還有她托他們家送去京城常家分家還有給兄嫂的一些東西,她固然送份重禮去也能表示一二,但不及本人到場。


    蘇苑娘一早就出門了,楊家的人沒想到她來的這麽早,還好昨天常府的人過來說她今天會到,楊家早安排好了楊家二嫂招待她,看到是常家的馬車過來,楊家的下人連忙去叫主家,把楊二嫂匆忙喊了過來。


    楊二嫂快步走到大門口,常家的馬車正好停下,知春她們忙向楊二嫂請安。


    楊家沒那麽大規矩,上下皆當自己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家,楊二嫂更是楊家家裏最和氣的那個人,看知春她們客氣,連忙笑道:“小娘子們可別跟二嫂客氣了,叫你們娘子下來罷,我好帶她去吃點熱乎的,這一大早過來,想來肚子空了。”


    “欸。”


    蘇苑娘一下來,見到了以前沒見過幾次的楊家二嫂,雖沒見過多少次,人她還是記得的,是她記憶中的故人,不由朝人笑了一下。


    “二嫂嫂。”


    這一笑,又甜又乖,楊二嫂心中一甜,一個箭步上前就去拉蘇苑娘的手,“喲喲,小苑娘,你還記著你二嫂呢?”


    “記得的,二嫂喜歡吃魚。”


    “還真記得啊?”楊二嫂迎了她進去,朝裏麵吆喝:“爹,娘,看誰來了……”


    “呀?我女兒來了!”正堂大門出來的卻是蘇讖,他笑容滿麵走出來,背手站於大堂前,躬著身朝前促狹地道:“今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我家乖女兒沒大人帶著,也知道自己一個人出來玩兒了?”


    在場的人一聽,皆哈哈大笑,蘇苑娘也被老不正經的父親逗的笑了起來。


    那嫣然一笑,恰如驕陽花開,勝卻人間無數豔。


    第81章


    “你爹和你娘一大早就來了,快上去。”楊二嫂笑著催促。


    屋裏,聽著外麵的動靜,端莊大方的蘇夫人笑得眉眼飛揚,朝楊老爺楊夫人道:“虧我家兒憨,若不早被他養出個小不正經來。”


    楊老爺撫須,含笑不語。


    楊夫人則是樂開了懷。


    她家老爺乃蘇書聖至交,他們家遷來臨蘇書聖亦助了一臂之力,且從不挾恩圖報,至今也無人知曉他幫過他們家忙,平常兩家當好友走動,於家中老爺來說,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對楊夫人來說,自家命運坎坷的夫君有蘇讖這樣嬉知怒罵自由於心的好友,那也是萬分珍惜的。


    “像大哥也極好。”楊夫人樂道。


    “唉。”一個家可不敢有兩個,一個就夠了,蘇夫人搖頭笑歎。


    這廂,外麵的蘇讖帶著女兒進來了,一進門來就喜道:“二娘,快看看是哪家美貌的小娘子來了。”


    蘇夫人哭笑不得,看著進來的蘇讖嗔道:“你這個人來瘋,來做客也不正經些。”


    說罷,朝蘇苑娘招手,“快來娘親身邊。”


    可不能跟著父親學壞了。


    蘇苑娘快步過去。


    “來,見過你楊叔叔和楊嬸嬸。”


    “見過楊叔叔,楊嬸嬸。”


    “乖乖乖,”楊夫人忙把早前備在手腕上的玉鐲擼下來,拉過蘇苑娘的手往她手中戴,“沒什麽好給你的,就撿了隻玉鐲,不是很好看,你莫嫌棄。”


    蘇苑娘看向母親。


    蘇夫人啼笑皆非,朝楊夫人笑道:“你這是怎麽回事?又不是打頭一次見麵,且她都嫁為人婦了,你還當她是小孩兒要用哄的呢?”


    楊夫人見蘇苑娘見的不多,早年是楊家要在臨蘇城立根本,家裏裏裏外外都是她的事,也因著些別的原因,很少去蘇家走動,後來楊家在臨蘇城打下了根底,這才跟蘇家的來往多了一些,但那也是跟大人來往的多,小孩見的少,是以每次見蘇家那個寶貝萬分的小娘子,總要備著點禮物,如今天小孩兒成了常家主母,臨蘇城第一家的家主夫人,她今天能來楊家賀喜,怎麽說也得給點。


    “在嬸嬸心裏啊,你就是年紀大了老了,也是小孩兒,別聽你娘的,你收著,乖了,聽話。”蘇家小兒癡,楊夫人跟她說話會放柔些。


    對大人千好萬好,不如對他們重視的小兒好一點更讓他們高興。


    “娘親。”蘇苑娘朝楊嬸嬸抿嘴笑了一下,看向母親。


    她以前當家裏的親朋戚友對她是自然而然的事,從沒去想過,這些於她不是至親的人對她的好,是回報父母對他們的情義才回饋到了她身上。


    楊家與父母是至交,是以上輩子常伯樊就是封了整個城,楊叔叔和楊嬸嬸也千萬百計把她送出去了。


    “你叔嬸對你好,你要記著,知道嗎?”蘇夫人摸了摸嫁了人還問她主意的憨兒的手,與她說完,朝楊夫人笑道:“這次就厚著臉皮收下了,下次可別了,都多大的人了,你下次還給,我可不依了。”


    楊夫人回笑道:“她就是個可人疼的,要不是沒招,我都想搭個天梯上去給她摘星星摘月亮的。”


    “哎喲,才一些日子沒見,你這能說慣道的嘴可比以前伶牙俐齒了,你這天天吃的不是飯,是蜜罷?”


    “哪比得上姐姐,”楊夫人眉飛眼笑,“不說了不說了,我可不敢跟才女辯。”


    “還擠兌我,你就說你貧不貧?”蘇夫人笑著白了她一眼。


    “不敢不敢。”楊夫人樂嗬嗬。


    她們一來一往,說得樂不可支,蘇苑娘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著她母親的楊嬸嬸的你來我往,打心底地高興。


    原來母親生前活的這麽快活,她都不知道呢。


    “苑娘,過來,跟爹爹和你楊叔叔喝酒去。”蘇讖過來,看傻


    女兒看著人說話笑眼彎彎,有說不出的可愛,這廂招呼好友起來,不忘把女兒要帶過去。


    “她還沒去看過家裏新出來的侄兒子,你叫她過去作甚?”蘇夫人笑罵道。


    “我就帶過去說說話。”蘇讖一臉笑。


    “不急,讓他們爺仨去罷,小兒等會兒見也不遲,現在正在睡著呢,過去了也看不到什麽。”楊夫人道。


    “也好,去罷。”蘇夫人是極願意女兒跟在老爺身邊走動的。哪怕女兒聽不懂看不懂,外人看多了常出沒在丈夫身邊的女兒,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真有事碰到了,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也會多給她幾分麵子。


    就是常家人門第高了點,不太把他們蘇府放在眼裏,一個個真當她兒是癡兒,抬起腿就敢在她頭上踩一腳。


    想及,蘇夫人臉上的笑淡了些,看著女兒乖乖跟父親和叔父去了,轉過頭,與楊夫人道:“你們啊,就是太寵著她了。我是擔心她過的太順風順水,去了丈夫家,有什麽不如意的,反而更難受。”


    常家這段時日的事,楊夫人門兒清。常家家大,事也多,機遇也大,蘇家的小娘子一過去就是一族的族母,她太年輕了,就是有蘇府作為底氣托著,也是震不住那家的人的。


    她嫁過去,地位是有了,隨之而來的事也是不斷的。楊夫人作為過來人,哪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時候聽出蘇夫人的擔憂,便安慰她道:“日子是過出來的,讓她去過,有你們在旁邊幫著,不會出什麽事的。”


    “但願如此。”蘇夫人忍不住歎了口氣。


    **


    蘇讖一大早的酒就是溫一小壺黃酒,與友下棋,所謂早酒。有時有友到家來訪,他就如此招待。


    楊義知友習性,早早就在亭子裏備好了薄酒和棋盤,就等他提出來,蘇讖一說,他就領了人過去,路上看小侄女瞄了園子裏的花幾眼,便去摘了一朵開的最好的過來給了她。


    蘇苑娘不知剛正不阿的叔父還能有此舉,好奇地看著他摘花回來,等到知曉花是給她摘的,不由驚喜交加,雙手恭敬地接過花朵,朝楊義福了一記:“苑娘謝過叔叔。”


    “收著就是。”蘇讖與她道。


    與夫人的謙虛不一樣,蘇讖在友麵前一腔赤誠毫不假飾,見好友對女兒一樣好,隻覺得高興。


    “是,爹爹。”


    “我家苑娘什麽都好,就是乖了點,聽話了點,說起來,我早年也是糊塗,要是把她弄到你家來學幾年武,我現在也就不擔心她在外麵受欺負了。”蘇讖回過頭與好友道。


    楊家家主笑了一記,笑而不語。


    “怎麽,你覺著我舍不得啊?”


    “若是送來,隻是磕著一塊,我看兄長也定會帶著府裏老少過來討要一個說法,我楊家門小,裝不下那麽多的人。”楊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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