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好。”常伯樊應了一聲。


    換以前,蘇苑娘是聽不懂他話末那絲隱約的歎氣聲的,但這一世,她已能聽的明白了。


    跟他出門,走了幾步,蘇苑娘到底是想讓他放心些,她開了口:“你別擔心我因此被牽連,家裏的事我心中有數,他們……”


    天色近黃昏,天邊的彩霞瑰麗美妙,蘇苑娘看了幾眼,方接道,“人不在他們家,妨礙不到他們頭上,有時候我真想把人送到他們家去,讓他們也嚐嚐那個滋味,指不定就不會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常伯樊聽的仔細,這廂他點頭,認真看著她,“還有呢?”


    “送是沒法家家都送去的,那就正麵以對。”蘇苑娘心不在焉看著奇麗絢爛的雲彩,漫不經心道:“是人都有短處,他們捏我的,那我就捏他們的。”


    哄是哄不好的,常家諸多上了年紀的人嚐過富貴的滋味,他們胃口大得很,隻擅貪得無厭,學不會適可而止。


    “捏他們的短處……”常伯樊輕笑了起來。


    蘇苑娘回過頭,靜靜看著他。


    她不明白他因何而笑。


    “苑娘,你當真是這麽想的嗎?”常伯樊收住了笑。


    “是。”


    “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是她用一生體會到的。


    “唉,傻苑娘,”常伯樊邁開了方開頓住的腳步,牽著心思全然不在他身心的妻子往飛琰院外走,“為夫聽你的。”


    聽你的,是好是壞,還有他擔著。


    常伯樊牽著她,腳步雀躍,時不時回頭看她。


    蘇苑娘看他一眼,見他不是要說話,就又看她的晚霞去了。


    今日的晚霞與前些日子的不一樣,更絢爛許多,前些日子畫的被父親拿回家去了,得空她重新畫一幅罷。


    不知等畫完,還能不能得到父親的讚許。


    **


    “大爺,夫人,飛琰院的來了。”


    下仆跑著進來報信,卻沒想話剛說完,就挨了大爺一腳,隻見大爺朝他怒喝:“什麽大爺,叫大老爺,老子是大老爺。”


    以往大爺嫌大老爺老氣,死氣沉沉,家主被叫老爺後也不許人叫他大老爺,如今不知哪根筋,又讓人叫大老爺了,下仆大腿被踹了一腳,


    一時疼得起不來,幹脆跪在地上求饒:“是,老奴錯了,是大老爺,大老爺,飛琰院的來了。”


    他不敢說是家主老爺來了,他敢這般說,那就絕不是踹一腳就能了的事了,下仆這一點之前就知道了,絕不敢犯錯。


    “叫他們進來。”常孝鬆怒道。


    “是,老奴這就去。”五旬的老漢撐著地爬起來,一步也不敢停滯,往外跑去。


    這小院子,就不是常孝鬆說“進”,家主才能進的地方,哪怕是之前的長樂院,也絕沒有要等到常孝鬆點頭,一府之主才能入的地步,等到老漢瘸著腿出了小堂沒幾步,就見堆滿了物什的小院子裏已經進來了幾個人,家主和家主夫人帶著幾個丫鬟來了。


    常伯樊給了庶兄一處不大不小有兩進的院落,周邊圍著兩排矮屋,足夠一家人和十來個仆人住了。


    不過大房東西多,他們在長樂院的東西一搬過來,現眼下擠得院子裏都無處下腳,大房院裏的仆人見狀,雖有些慌張,但也來了不少人過來搬出了一條路來。


    “家主,大老爺請您進去。”老遠遠地,隔著一個院子四五十步的路,老漢就喊了。


    他這一喊,在主屋哭累了的蔡氏聽到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挺了起來,哭著朝外走去:“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嫁給了你們常家,我到底是哪兒做的不好,老天要這樣對我啊,嗚嗚嗚嗚……”


    “哭什麽哭,哭喪啊,你這個不懂事的女人,這家就是你造的,你給我閉嘴!”常孝鬆出來,對著蔡氏就是一頓吼,說罷,不掩臉上的難看,強擠了個笑臉對著過來的常伯樊夫妻倆:“伯樊,弟媳婦,你們來了,見笑了,你們嫂子就是這個性子,來,堂麵坐,請,來人啊,上茶。”


    常伯樊微笑,拱手問候了一句:“大哥有禮了。”


    “是我失禮,失禮了,快快請裏麵坐。”


    “好。”


    蘇苑娘跟著常伯樊往內,這時卻見蔡氏朝她撲過來,嘴裏哭道:“苑娘,苑娘,嫂子知道錯了,這就給你賠禮,以前我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就原諒我罷,我糊塗,我糊塗啊……”


    蔡氏已然跪了下去。


    她沒有挨近蘇苑娘,她在近身的時候,蘇苑娘身邊的丫鬟們眼明手快攔住了她,蔡氏卻不見停,哭著把話說完了,人也往地上跪了下去。


    她披頭散發,渾身狼狽,哭的也甚是淒慘,真真是讓人見者心酸,聞者流淚,跟著她一起哭。


    蘇苑娘前世也跟著一塊兒掉過淚,那時候她心想,何必把人逼到絕路呢?


    後來,她沒把蔡氏夫妻逼到絕路,這對夫妻卻把她與常伯樊逼到了絕路。


    蘇苑娘不會哭,她的眼淚上輩子隻為父母流過,這世她也隻會父母流,她的父母也沒有教過她用哭去獲取別人的憐憫施舍,蘇家的女兒堂堂正正,就是與世合謀,也絕不用眼淚。


    蘇苑娘朝蔡氏走去,未走到兩步,發現她的手被拉住了。


    她回頭,看到常伯樊朝她搖頭。


    “我過去跟嫂子說兩句,沒什麽事,三姐兒……”蘇苑娘回頭喊三姐。


    “娘子,在著。”攔著人的三姐怒視了大爺夫人一眼,讓通秋擠過來替了她的位置,飛快跑到了蘇苑娘麵前。


    “你等會兒幫我看著點,別讓人傷了我。”


    “娘子,你別過去。”三姐急了。


    蘇苑娘


    搖頭,欲走,卻發現手還是被抓著,這廂隻聽常伯樊沉聲道:“好了,苑娘,跟我進去,大嫂的事,交給大哥就好。”


    “嗬嗬……”常孝鬆聞言,在旁邊笑了起來。


    “夫君,讓我過去。”這是她的事,她必須要麵對,要去處理,方能在這個被常家人包圍的地方立足。


    有些事,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還不如早早麵對,早早積累力量,若不然,就像前世的她,直到死亡都是虛弱的。


    她已痛徹心扉過一次,必須痛改前非。


    “苑娘。”常伯樊的聲音已含不悅。


    看他們吵起來了,常孝鬆一個忍俊不禁,開懷地笑了起來了,“哈哈。”


    傻子配奸鬼,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再配不過了。


    常伯樊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去看蘇苑娘,這時隻見他妻朝他靠近,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她不發一言,就是看著他。


    常伯樊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堅不可摧的堅定,他的眼不由閃了閃。


    “你對我好,很好,但這次,我們要並肩而行。”從他的眼裏,她看出了關心和保護,話到嘴邊,蘇苑娘把“放手”兩字改成了這一行話。


    她還是不忍真正刺傷喜愛她的人,但是,這阻礙不了她要去改變的事情。


    “我陪你過去。”常伯樊縮緊了握住她的手,又立馬鬆開,啞聲道。


    蘇苑娘已回頭,朝哭聲漸止了一些的蔡氏走去,見到她近,蔡氏的哭聲又大了,又哭天喊地了起來:“苑娘,嫂子也是個命苦人啊,之前是我狂妄無禮得罪了你,看在嫂子無知的份上,你就原諒我一回罷,嫂子也是沒辦法了,舍下這張臉,隻求你一個諒解,你就原諒我罷。”


    你就是太舍得舍下這張臉了,蘇苑娘站到了她麵前,蹲下身,與蔡氏平視,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淡淡道:“我希望這是你在我麵前哭的最後一回,還有我希望你洗好你的臉,梳好妝,出去跟那些說我欺負你的親朋戚友解釋一下我沒有欺負你這種事……”


    這傻瓜是徹底瘋了嗎?蔡珍敏瞠目結舌,看著這大白天說囈語的蘇家蠢貨,一時之間竟忘了哭,禁不住悄悄自喃:“瘋了嗎?”


    “若不然,你等著的就是你娘親親自出手收拾你。”蘇苑娘湊過身去,在蔡氏耳邊耳語:“你明兒不給我把這事辦了,我就給知州遞信,說你兄長偷了他的小妾。”


    “你血口噴人!”蔡氏想也不想怒喝,雙手朝她推去。


    “你幹什麽!”不想,胡三姐早已在旁虎視眈眈,蔡氏一動手,三姐在側邊就朝她一個斜撲撲了過去,騎到了蔡氏的頭上往蔡氏的頭發摁去:“你敢動我們娘子?你當我們蘇家沒人了!”


    “我打死你這個賤奴,我敢動我,我要你的狗命!”蔡氏尖叫狂嘯,雙手往胡三姐臉上瘋狂抓打。


    這一廂動靜,讓蘇苑娘跌到了一邊,她冷冷地看著三姐撲到了蔡氏身上,這時,有手朝她伸了過來,蘇苑娘被他扶起,看三姐著實動怒了,咬牙切齒扭住了蔡氏的雙手,她喊住了三姐,“招娣,好了,放開她。”


    她回頭,朝抿著嘴,冷硬著臉看著她的常伯樊道:“她不給我把這事辦好了,我讓他們蔡家死在她手裏。”


    蔡氏憤怒?能比起得她被他們連手逼得家破人亡的憤怒嗎?


    她才是那個最應該憤怒,去恨,去撕碎他們的人。


    第79章


    常伯樊抓緊了她的手。


    蘇苑娘的眼裏有火光在跳。


    她不恨嗎?隻有真正的傻子才不恨。她不是無情無欲,她隻是認為那些被人拿走的她不在意,給了人就是,隻是她到底是錯了,人心是無底洞,欲壑難填,善良在一些人的眼裏就是軟弱可欺。


    一個傻子,不把她手裏的東西都拿到手裏給聰明人物盡其用,老天都看不過眼。這是蔡氏在搜刮完她的嫁妝後,跟人得意大笑的吹噓,在場之人無不附應,仿佛那再天經地義不過。


    “你怎麽知道的?”常伯樊抿著嘴道。


    “弟媳婦,你說什麽?放手,伯樊,管好你媳婦的奴婢,你們都要無法無天了嗎?”常孝鬆本想作壁上觀看他媳婦收拾那蘇氏,沒想轉眼間人家的奴婢都騎到她身上去了,正要大吼在幹什麽,卻聽見了蘇苑娘所說的“讓蔡家死在她手上”的話,一時又驚又懼,朝著這對夫妻倆就吼了起來。


    “大哥,我有點事,先走一步,有事改天再說。”常伯樊被他家苑娘的話驚住,這時無暇管常孝鬆想什麽,扔下一句話,牽著蘇苑娘就往外走。


    蘇苑娘也不想呆,跟著他走,不過她沒有忘了她今日發的狠,跟著常伯樊走的路上回頭冷漠地看了蔡氏一眼。


    知春她們飛快跟上。


    “三姐。”蘇苑娘叫了胡三姐一聲。


    胡三姐連忙跑上,輕脆有力地叫:“在!”


    蘇苑娘看向她,看到三姐滿臉被人抓出的血痕,愣了一下。


    胡三姐渾然不在意,摸了下臉,咧嘴笑了,“娘子,沒事,回頭擦點藥,沒幾天就好了。”


    在別的娘子身上驚天動地的事情,在她身上顯不出威力來,胡三姐不在意這些。


    “叫你爹來,我有事吩咐。”


    “呃,是。”胡三姐小心地看了姑爺一眼,見姑爺臉色冰冷,不語自威,當下心下一橫,趁姑爺沒說話,立馬撒開了腿就跑開叫人去了。


    她才不管,她是蘇家的人,天塌下來有自家的老爺和夫人頂著。


    蘇苑娘目送了三姐跑開,方才收回眼,一路跟著常伯樊回了飛琰院。


    “退下。”一進側屋書房,常伯樊就往外扔了一句話,後麵跟著的知春她們是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蘇苑娘已經進屋,見狀,回身跟知春她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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