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事,就讓他進來喝杯茶罷。”常伯樊沉吟的時候,蘇讖開了口。


    聞言,常伯樊朝嶽父點頭,朝外道:“請瑉二爺進來。”


    “是。”


    **


    常孝瑉進來時,蘇苑娘與父親低頭說著話,常伯樊正看著他們,見到他


    來,常伯樊朝堂兄點頭,“二哥,來了。”


    蘇苑娘聞言抬過頭來,朝常孝瑉淺淺一額首致意。


    常孝瑉慌忙抬手:“孝瑉見過蘇公。”


    “樊弟,弟媳婦。”隨即,他朝家主夫妻倆也拱了下手。


    常伯樊笑著點頭,朝蘇苑娘看去,蘇苑娘看了他一眼,頓了一下,朝人開口:“二爺,請過來坐下喝茶。”


    她端起了主母的架式,請人入坐。


    “多謝弟媳婦。”


    “過來是有事?”他一坐,常伯樊開口。


    有外人麵,常孝元的事不好說,常孝瑉便撿了那無關痛癢的話道:“嶀哥跟著去了京城,手裏的事交到我手上了,旁掌櫃也進了府當差,蘇做那邊的事我也在管著,我這實在忙不過來,伯樊,你看是不是得給我多派兩個幫手?”


    “蘇做是我這兩年開的家具鋪子,給汾州城和隔壁兩個州城打些新樣式的家具,用的木頭是我在楠木縣發現的上等楠木和紅木,這兩年鋪子被旁大管事打理得不錯,”常伯樊沒回他,反倒是偏頭跟妻子說起了話,見狀,常孝瑉也朝這弟媳婦看了過去,“現在旁大管事進了府,手上的事就到二哥手裏了。”


    “為何叫管事?旁大管事以前當掌櫃,是請的他嗎?”蘇苑娘開了口,偏著頭露出了她一方秀美,沉靜的側顏。


    “是請的,旁大管事未賣身,隻簽了長契。”常伯樊笑道。


    蘇苑娘點點頭,當是知道了,看向了一直看著她的常孝瑉。


    常孝瑉連忙收回眼。


    “你容我想想,過兩天給你回複。”常伯樊與他道。


    “好。”


    常孝瑉又說了今日要處理的兩三事請示,說畢就要走,常伯樊起身送他,“我送你出去。”


    等出了雅苑,常孝瑉遲疑了一下,沒敢直接開口問家主這是不是在向蘇公示好,但還是把常孝元的事說了出來,借著把話問了出來:“伯樊,可是蘇公與你說了什麽?”


    “二哥,”常伯樊背著手,不慌不忙,閑庭信步與他一道往外走著,神色淡然:“你覺得蘇公此人,會與人言道什麽?”


    “他們這種人說話,向來不落人話柄。”常孝瑉看向他,眼裏有斟酌、揣摩,“但蘇公為何最終定你為婿,想來也有他的原因罷?”


    常伯樊點頭,沒說話,等過了幾步,方道:“他有他的諸多原因,我也有我的。”


    他回首,看向身為他左臂右膀的堂兄,“苑娘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府中陪著她,二哥,她當家是早晚的事,臨蘇的事,我早晚要交給她。”


    早交晚交都是交,還不如一開始趁時機恰好,趁早替她立起來,到時候他往外開拓,也無後顧之憂。


    “可是,你幫她幫的太過太明顯了,哪怕有蘇公替她撐腰也太顯眼了。”常孝瑉忍不住歎氣,“你寵的太過了,反而適得其反,會讓人更不服的,你早晚要出去辦事,等你一走,這族裏的各家媳婦,不定怎麽興風作浪,這族裏的人就是服本家,服的也是你,不是她。”


    第77章


    替人立的威,隻要不是自己立的,那就是虛的。


    “伯樊,不是二哥多嘴,”常孝瑉摸著大肚,斟酌著話道:“她一進來,大房那邊就出了事,這不是她的原因,但你應該知道,就是不是她之因,也有的是人把這怪罪到她的身上。”


    “嗬。”常伯樊笑了。


    “我不是給常孝鬆那邊說情,”常孝瑉被他笑得心頭巨跳,慌忙道:“是你知道,總會有那些碎嘴巴開這個口,對哪家不順他們意來的新媳婦,他們都是這麽收拾的,我們族裏那些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們當年對你娘都沒客氣過。”


    說到他的母親,常伯樊臉上便是假笑也不見了,他淡淡道:“二哥的意思是當年我父親對我母親的處境視而不見,讓我也同等視之了?”


    常孝瑉當場猶如在天寒地凍的野外被潑了一身的冷水,頓時膝蓋一軟,顫抖著就要往下跪,就在此時,常伯樊伸手牢牢地扶住了他的身體,低頭冷視他:“族裏多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你也曾被他們輕看侮辱過,二哥,不要日子好過了,你就為他們開始著想了,我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說白了,沒有我,你覺得他們能像今天這樣看得起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讓你去京城,讓嶀哥去嗎?嶀哥有心思,有聰明才智,但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忠心,他知道是在給誰辦事,二哥,我問你,你知道你的嗎?”


    “知道,知道。”常孝瑉大汗涔涔,傾刻間已滿臉的汗:“我不是對你不忠心,我就是怕……”


    “二哥,我知道。”常伯樊打斷了他,兩手牢牢托著他的雙臂扶他站穩,“你擔心我,也擔心我的妻子,我很感激你對我們夫妻倆的用心,真的感謝。不過有一點你錯了,服我的,就會服她,不服她的,究根結底就是不服我,這當中沒有差別,你說呢?”


    “自然,自然。”常孝瑉欲哭無淚。


    他怎麽就傻了,現在的家主跟他妻子是一條心,不是恨妻子恨不得她死,以她受辱為樂的前家主和前主母。


    “知道就好,”常伯樊笑了笑,鬆開他的手,恢複了他平日一貫的溫和謙遜淡定,“尤其是你,二哥,你服我,那就服她,自然,你也可作他想,皆由你心思。”


    他輕描淡寫,常孝瑉卻是滿頭


    大汗,看著常伯樊,汗水滴進了眼睛裏也不敢眨:“家主,我知道了,我沒有他想,我服你,也服主母。”


    “好。”常伯樊拍拍他的肩,微笑道:“走,我送你到門口。”


    常伯樊收放自如,常孝瑉卻沒他那等手段氣魄,直到走出飛琰院,砰砰亂跳的心口方才緩了一些過來,等常伯樊微笑抬手送他走的時候,常孝瑉羞於看他,別過頭朝他拱手,“那二哥走了。”


    家主作為一個堂弟在他麵前溫和太久了,常孝瑉都忘了那個對親睹親生父親咒罵他不得好死斷子絕孫也泰然處之的少年了,一個骨子裏連親生父親的詛咒都不畏懼害怕的人,怎麽可能用常理去視之?


    他到底是輕看他了。


    **


    這天蘇讖在常府用過午膳方走,蘇苑娘送了父親走後去午睡,沒想常伯樊也跟來了。


    等她醒來,常伯樊已不在,知春說姑爺出門去了,要到晚上才回,可能要回晚一點,讓娘子等他一起用膳。


    蘇苑娘把早上沒處理的庶務看完吩咐了一遍,見天色還早,可算是有時間仔細看書寫字了,便忙鑽進了書房。


    等到三姐來叫她,她還以為是常伯樊回來可以用晚膳了,卻見三姐小心地過來,跟她道:“娘子,有個事我不小心順道聽了幾嘴,不知道要不要跟您說。”


    “你說。”


    “娘子。”


    “可以說的。”蘇苑娘寬慰她,讓她有話直說。


    “是這樣的,了冬的事,我爹前些日子回去請示了夫人,夫人說讓家裏人把了冬送遠點賣了,我剛剛去家裏了,我聽跑腿的小木跟我爹說,了冬在他手裏跑了。”三姐跟娘子耳邊小聲道:“小木從小跟了我爹,是我爹半個徒弟,我聽他跟我爹說的,人就是在他手裏跑的,更厲害的是他這些日子在外麵求了處房子住,把這了冬一直藏在外麵壓根沒往外送,他們倆就在外頭好著呢,現在聽說是把他傷著了人也逃走了,他手裏一個銅板都沒有,過來求我爹要錢救命,他求我爹把這事瞞下來,不過我爹沒答應,說要回去跟夫人說,現在他已經回府去了,剛才我看小木不老實,在我家翻銀子,我把他綁了就來跟您說來了,娘子,我覺得了冬不是個守規矩的,他們一個二個都不是好人,我覺得沒找到人之前您就別


    出門,要不她躲在暗處害人,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跑了?”蘇苑娘想了一下,跟三姐道:“等你爹回來,讓他來見我。”


    她要知道娘親是什麽意思。


    “是。”


    胡老漢回來後,常伯樊已回來了,蘇苑娘與他用膳的時候,三姐在她旁邊多走了兩趟,蘇苑娘一看就吩咐道:“等用完膳,你叫你爹過來見我。”


    “什麽事?”等三姐應聲走後,常伯樊問。


    “是了冬,跑了。”


    “你以前那個丫鬟?”


    蘇苑娘點點頭。


    常伯樊沒再多問,道:“苑娘,可還用飯?”


    說著,往她空了的碗裏添了半勺,蘇苑娘看看又滿了的碗,屁股往離他遠的凳子那方挪了挪,這引得常伯樊眉眼帶笑,笑意吟吟看著她個不休。


    **


    剛出兩日,大房被搬出了長樂院。


    搬出那天,常伯樊一天在家,下午時分,旁大管事過來飛琰院,與家主道:“大爺說想見您一麵,有話跟您好好說,他說隻要您過去,他就會好好說話,還請您拔冗過去一趟,見上一見,還說,搬走長樂院的事,您既然下令了,他也沒什麽話可說,隻是望您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跟他說一下他們一家往後的生計到底如何個安排法,他想親耳聽您說一說。”


    “好。”常伯樊點頭。


    見他起身,在一邊看帳本的蘇苑娘也跟著起身。


    “苑娘,你留下。”


    蘇苑娘走去屏風,“知春,替我係上披風。”


    “苑娘。”


    蘇苑娘回眸看他一眼,去屏風後快快係上披風後就出來了,見他還在,便快步上前,挽往了他的手臂,“我跟你去。”


    “你去作甚?”


    “我去看看。”


    “他們少不得汙言穢語,別讓他們汙了你的耳。”


    “總歸是會罵的,我去聽聽,也好知道他們是怎麽罵的。”蘇苑娘見通秋還拿了姑爺的披風往她走來,便頓足,接過了通秋送到她眼前的披風,抬頭朝他看去:“許也不會罵,這次是用哄的呢?”


    那對夫婦,還真不是等閑之輩,他們耀武揚威的時候不少,到了那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會涕淚交織悲慘求人。


    世人喜好同情,見到哭的人,皆以為皆是不會哭的人逼的。


    第78章


    常伯樊失笑。


    “他們若是哭著求你,你會如何?”蘇苑娘為他係上披風。


    “苑娘?”


    蘇苑娘看著他。


    “你想他們如何?”常伯樊道,他抬起手,手頓在了她的臉上,頗有些認真地問,“你覺得要怎麽對他們才好?”


    要怎麽對他們?無論如何,不能像上輩子那般,她退一尺,他們進三丈就是。


    “我不心軟,你也別心軟。”上輩子她的心軟給他添麻煩了罷?這輩子不會了。


    蘇苑娘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她一個剛嫁進來的新婦,太不講人情隻會被孤立,不賢之名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她賢也是不賢。


    名聲這個東西,虛無飄渺,但上至皇親貴胄,下至販夫走卒,皆被它圈在裏麵不可動彈,就是聖賢也不能幸免,也多有被人置喙的時候。


    隻要她身在其中的一天,哪怕哪天合離回家了,她也要注重這個東西。


    蘇苑娘開始想著跟族裏要怎麽走動的事。


    其實這一世,她跟常氏族裏的走動已經多起來了,就如那位蘭芬嫂子,前幾日經她的手送出去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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