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酒味好像淡了一些,沒那麽討厭了,就著這個想法,她睡了過去。


    **


    蘇苑娘清晨醒來不見常伯樊,早膳用到一半,南和過來請,說京都的昌大爺臨時有事提前要走,老爺讓他過來請她過去一敘,一家人一道用個早膳。


    “要走?”蘇苑娘確認了一下。


    “是的,說是汾州那邊昨日來信有要事請昌大爺過去,小的聽說是,”南和靠近了些,放低了聲音,跟夫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昌大爺以前有個同窗好友是汾州城的人,據說犯了那種大事……”


    南和做了個砍頭的手勢,接道:“一聽說我們昌大爺回臨蘇了,他們家裏人就找上門來了,求辦事呢。”


    這個事,蘇苑娘前世不清楚,她不知道發生過這種事情,南和也沒與她說過,而她也沒有送過京城分家的堂大伯。


    此生發生了許多上世未曾發生過來的事。


    “您去見嗎?爺說了,您想去就去,不想去也無妨。”


    “去。”要去,前世沒聽說過的事聽說了,前世沒送行過的人,送上一送又何妨。


    蘇苑娘沒有久耗,漱漱口,擦擦嘴,就與南和去了。


    常孝昌一見到她,連忙站起身,與她告罪道:“弟媳婦,為兄有愧,你們的婚事我沒及時趕上,這沒呆上幾天就又要走,實在有失欠妥,還望你海涵,我這臨時要走,也是有那人命關天的事等著為兄去幫忙,還請你莫要生為兄的氣,來日等你們夫妻二人回京都分家,我跟你嫂子再好生做東與你們賠罪。”


    “您客氣,不礙事,我不生氣。”蘇苑娘朝他福了一記。


    她這是直直接接說她不生氣,且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懵懂呆鈍,但也天真嬌俏,頗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覺,常孝昌覺著有這不諳世事的小娘子陪著心思深沉的堂弟也好,男人嘛,浮世中博殺已夠辛苦,枕邊人還是單純簡單點好。


    “來,坐,”這廂,常伯樊扶她坐下,與她解釋:“是昌堂兄舊日的同窗好友出了大事,此人本籍汾州城的人,離我們臨蘇近,近來打聽到昌堂兄回本家來替我們賀喜,昨日就找上門來了,懇請他過去幫忙主持大局,此人與兄長以往感情甚好,他出了事,兄長是必要走這一遭的。”


    “對。”是要走去幫忙的,蘇苑娘也讚同。


    看她毫不猶豫點頭說對,常伯樊不禁微笑起來,與她說話的聲音更顯柔和,“兄長臨走前想親自與你辭別,就讓我請你過來了。”


    好客氣,蘇苑娘抬頭朝那位客氣的堂兄看去,與他道:“您是前去幫忙嗎?”


    “是。”常孝昌一怔,作答。


    “那回禮不好隨身帶在身邊。”蘇苑娘略略一沉思,回頭與身邊的常伯樊商量:“楊家鏢局三月走一次京都的鏢,三月底就有一次,我們把回禮讓楊叔叔一家給大伯送回家去罷,大伯的行李與不需帶在身邊的隨身之物也一並托楊叔叔他們送去。”


    她昨日看過大伯送到管家手裏的采買,他要采辦許多物什帶回京都,那一個單子就要裝上兩三車了,且現在也沒備妥他單子上之物,還需得三五七日方才備齊。


    這位堂兄對她客氣,又有好名聲,蘇苑娘當下就想好了主意,把他要的想了法子給他送回去。


    “楊家鏢局?”常孝昌看向堂弟,他知道新起勢的楊家鏢局,他常年關注臨蘇的事,自是知道這一兩年臨蘇在京都的進奏院大有名聲的楊家鏢局,這一家鏢局據說是一隱姓埋名的楊姓氏族一支出世來討生活的主支所建,其家族來源可追溯到前朝一位舉世聞名、戰功累累的楊姓大將軍,他知道他們常家與楊家是沒什麽交情的,但聽弟妹口氣,好像與楊氏一家交情不錯。


    常伯樊與他道:“楊家鏢局的大鏢頭與我嶽父是莫逆之交,這家的鏢局這兩年每三月來返京都臨蘇一次,押送各大家托付他們來往兩地的貨物,也幫一道來往兩地的走商護護性命安危,按規矩找他們辦事是要提前一兩月商量的,但苑娘托付,有她開口,想來他們家會答應的。”


    “楊叔叔會答應的。”蘇苑娘在旁幫著肯定。


    楊叔叔楊嬸嬸很疼愛她,對她的父母親更是情義深重,當年兄長無法親自前來接她去京都,就是他們冒著整個臨蘇常氏一族的眼線,偷偷把她送回到了兄嫂身邊。


    第37章


    常孝昌這是有急事而去,回禮要不要無甚重要,但他托堂弟采辦之物,皆是家裏所需。


    這其中有些是親友托辦,有些是要拿去送禮的,這是早定好的單子,是他母親與妻子商量了月餘才定下的清單,他故友的事固然萬分要緊,但家裏要辦的事不能耽擱,之前他還想留下家仆押送物什回京,自己隻帶一個貼身小廝上路,這下堂弟妹一舉,倒是免了他的後顧之憂。


    “那就有勞弟妹了。”常孝昌朝蘇苑娘拱手,道謝。


    蘇苑娘微微頷首,領了這份謝。


    這位小娘子,真真是一句客氣客套話都不言。


    性子是直,是真,隻是這份真性情,在這人心複雜的常府裏……


    常孝昌朝堂弟看去。


    常伯樊迎上,但笑不語。


    等膳畢,下人整裝好,夫妻倆送常孝昌出門,常伯樊送常孝昌上馬車,常孝昌借機跟常伯樊點撥了一句,“弟妹赤子之心,淨白無垢,一看就是被父母親捧在手心護大的明珠,但常府到底不是蘇府,你莫掉以輕心,莫讓人傷了她,也莫讓她如此下去了。”


    說罷,常孝昌不禁歎息了一聲。


    誰不喜心思單純之子?可惜一府的主母、一族的族母,哪容得了她單純無垢,即便是慷慨大方,也是不能的。


    “兄長莫要擔心,伯樊心裏有數。”


    “你要上心。”常孝昌拍拍他的手,心中各種擔憂最終化為了一句話。


    那一位,到底是單純了。


    如若她真是個愚鈍的,常孝昌也不可惜,隻是看她聰慧有加,如璞玉渾金,這等德厚流光之女,才堪當一族大婦之任,是為良玉。但隻有單純,沒有心思,也成不了大器。


    她往後如何,尚不可知。常孝昌作為過來人,能勸堂弟的就是讓他多加小心,多加上心,莫要認為內堂是婦人之事,就不管她死活。


    “是。”看出京都的大堂兄是真為苑娘擔憂,常伯樊拱手,誠摯地回以一禮。


    “你們夫妻二人多加保重,告辭。”常孝昌急著趕路,不好再推遲下去,抱拳作揖,在堂弟的拱手相送下上了馬車。


    常伯樊與蘇苑娘目送了他與一眾仆從離去。


    進了門府,常伯樊欲要送蘇苑娘回內院,蘇苑娘搖了兩次頭,見他非要相送,便沒有說話。


    走到飛琰院門口,常伯樊沒有進去,與苑娘笑道:“昌堂兄臨行之前,甚是擔憂你往後在府裏的處境。”


    擔憂?


    “多謝他。”原來常府也有人會擔憂她。


    “他道你乃赤子明珠。”


    這般誇她?蘇苑娘試探地道:“多謝他?”


    常伯樊失笑,“堂兄認為你乃賢婦。”


    她不是,蘇苑娘搖頭。


    “他認同你,”這才是他所想告知她的,常伯樊見她聽不懂,也不再兜圈子,伸手摸著她的頭發,看著她的眼輕聲道:“苑娘,堂兄乃京都分家以後的家主,京都乃各家兵戈相爭之地,堂兄身份不比我低,你可知他認同你乃常家賢婦,這是什麽意思嗎?”


    覺得她好?蘇苑娘突然不想看他,垂下眼。


    “苑娘,常府有人不想看到你,亦有人想看你長長久久地呆在這個地方,把這裏當作是你的家,陪在我身邊。”常伯樊在她臉龐輕聲地說著,聲音近乎呢喃。


    他的話讓蘇苑娘想也不想地別過了頭。


    她不願意。


    她不想長長久久地呆在這裏。


    她這一別頭,讓常伯樊瞬間愣了下來。


    “老爺,各位爺……”各位爺還在偏堂等著他。看老爺和夫人氣氛不對,南和大著膽子,局促不安地小聲催促了一句。


    常伯樊回過神,急促地笑了一聲,把心口突然而起的劇疼掩蓋住,轉身要走,隻是走的那一刻,無論如何也死不了的心讓他的手停了下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微笑著朝她道:“我去忙了,今日上午我在府裏,中午要陪客,不能與你一道用午膳了,你有事就令人來找我。”


    說罷,不等蘇苑娘說話,他轉頭,匆匆去了。


    不知為何,他走得急又快,蘇苑娘看著他不斷快走,很快遠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酸楚。


    他好似在那一刹那就懂了她扭頭間的不答應,他在傷心。


    “等以後就好了。”看著他愴惶而去的背影,蘇苑娘喃喃。


    等以後她走了,就好了。


    **


    巳時中,


    昨晚說要來見蘇苑娘的那位分家的蘭芬嫂子來了。


    她來的時候,蘇苑娘正在內堂看剛剛離去的昌大伯要帶回京都的采辦,人一來,她擱下了手中的事,出了內堂的門,在大堂門口等著人。


    呂蘭芬隨下人來了大堂,剛邁過內院的門就看到大堂門口有人,忙加快步伐走了過來,等人還下了石階下來迎她,她連忙笑道:“弟媳婦客氣,勞你等我了。”


    “沒有的事,蘭芬嫂子,請。”蘇苑娘陪她上了石階。


    “有勞。”


    她落落大方,呂蘭芬這下對等會兒要說的事又多了些底。


    等落坐,茶一上,呂蘭芬沉吟了片刻,看了靜靜等她說話的蘇苑娘一眼,到底是下了決心,探身到她身邊,輕聲道:“弟媳婦可能與我單獨說話?”


    蘇苑娘一派波瀾不驚,轉頭,朝身邊的知春微微頷首。


    “你們跟我出去。”知春領意,揮手叫著堂內的人都隨她退出,她走在最後,等堂內的人都出去了,她帶著門最後一個退出了內堂。


    “嫂子?”等人都走了,蘇苑娘朝這位族嫂看去。


    “這事,說來話重,本來是讓我家那當家的來跟你家當家的說的,但他那個孤僻性子,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來,這不,就由我來找你說了。”呂蘭芬說著苦笑了起來。


    如若不是家裏的當家的實在不像個當家的,哪用得著她這個婦道人家出頭?平時小事也就罷了,可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呂蘭芬著實不想因家裏當家的不出頭就錯失了。


    “您說。”


    “是這樣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乃汾州青西那邊的人,我娘家以前祖上是幫著燒瓷器的,到了我父兄手裏,開起了窯坊,也……”呂蘭芬要說之事,就是她娘家的二兄燒出了一窯的火器出來。


    所謂火器,就是瓷麵紅豔似火,色彩之鮮豔明麗無雙。


    呂家開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小民窯,是以他們一家燒出這等驚世的上等瓷器出來是一點也不敢聲張,就怕上麵一知道消息,官府一插手,民窯變官窯,他們呂家莫說不能把民窯開下去,可能還會被納入匠戶,從此失去自由身。


    但如果朝中有人,他們呂家還是可以把民窯開下去的,且也可能把火器上貢成為貢品,那從此,呂家也不會再是一般人家。


    呂家自從燒出那窯火器出來,私底下就開始四處奔走,就想著憑此一飛衝天,而不是被並入官窯世間無呂家,他們走了不少關係,結果發現他們的手伸不到能做主的上麵去,因此他們的主意就打到了嫁給了常家人的女兒身上,想從常家這邊走關係。


    呂蘭芬的夫君乃常家一家分家的長子,他家中隻有他一子,隻是他母親早逝,父親又是沉默寡言之人,就是他輩份高,跟常家本家還是未出三服的近親,但在族中也是極其不顯眼的人,其子也隨了其父性子,性子沉悶寡語,如若族中老人做主給他娶了性格爽利的呂蘭芬當媳婦,他家都不會出來與親戚走動。


    青西位於汾州最西,呂蘭芬能嫁到位於臨蘇的常家,是因一個族裏老一輩的夫人娘家就是青西的,他們走親戚的時候認識了呂家一家,也認識了從小幫著父兄打理窯庫,精明能幹的呂蘭芬,才得以成了這門親事。


    呂蘭芬能得常家族老的眼,自有她的長處,自她嫁給了那位分家叫常孝寬的分家大爺,這家已能維持住平常的人情走動,重拾起了與本家和族內親戚的來往。


    她是能幹的,自然不可能錯過這能分到銀錢的事,丈夫不來,她便來。


    “家裏托我們來找家主商量個主意,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是當家夫人,我自抬身份讓你叫我一聲嫂子,但我也知道我們身份有別,不敢在你麵前說那虛的,以上皆是我娘家那邊的意思,這事隻要一辦妥,我娘家那邊承諾可讓出這個數……”呂蘭芬在桌側她能看到的地方比了五指,“此話絕無虛假,我父親可當麵與家主立下字據。”


    五成,看起來多,但也不多。


    五成說是拿到手了,可如若是經他的手打點的話,這五成說不定要去之二三。


    蘇苑娘多經一世,前世不明白的事皆已明白,她心裏想著,嘴上也道:“我會幫你說,但我想問嫂嫂一句,此事可還有餘地?”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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