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去,我帶小遠去,我也知道地兒。”他選擇為閨女考慮,外孫總歸是差了一層。


    “這事本該讓你哥帶小遠去的,但他是個指望不就的,我帶小遠去,要是遇到許家人了他們也不敢胡鬧。”許家老太婆是個不講理的,當初想趕小愉走,等小愉真要改嫁了她又想扯皮,還是不讓小愉跟她再見麵的好。


    蘇愉看了眼老頭的腿,“你腿才好,路又不算近,早上地麵上打的還有霜,你別逞強,再摔了可不好養了,我自己去。”她看了眼寧津,繼續說:“到時候我站遠點,讓小遠去磕幾個頭就行了。”


    蘇老頭皺眉,額頭上皺起的褶子都顯示著他的不高興,“我明年還能種地,你別把我想的碰下摔下就不中用了,就這麽說定了,待會兒小遠跟我回去,明天早上我送他過去。”


    蘇愉還想說什麽,小遠走進來說:“媽,我跟我姥爺去,我扶著他,一定不讓他摔著。”那天晚上他媽跟他後爸吵架的時候他出來拉屎,他都聽到了。


    “姥爺,走,我們現在就走,我幫你提油。”他催他姥爺。


    “行。”蘇老頭也起身出門。


    事情就這麽解決了,蘇愉擔心老頭的腿,但更多是暖心,她爹做這事純粹是為她考慮,怕她兩頭受氣,真希望這個明理的倔老頭身體健康,能再活三十年。


    大年三十淩晨四點,寧津起床去堂屋的另一側臥房喊平安起來,提著一遝火紙,兩人腳步輕輕地出門,門從外麵鎖著。


    蘇愉被鎖響動的聲音吵醒的時候她睜眼望了望窗戶,外麵還是漆黑的。


    “幾點了?”她問身上還帶著寒風的男人。


    “五點,你睡你的,早飯我來做。”


    早上六點半,遠處的天空出現一絲光亮,蘇昌國拍外孫子起床。


    “嗯?”小遠睡迷糊了,屋裏黑漆漆的,他摸不著東西,“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話說出口他意識到現在不是在家裏。


    “起來,我送你去看你爸。”蘇老頭把腳頭的棉衣棉褲遞給他。


    一老一小靜悄悄的出門,出了村子往北走,離鎮上越來越遠。“姥爺,你累不累?我們歇一會兒再走。”小遠停下腳步。


    “我不累,你累了?”


    “嗯,我累了,歇一會兒再走。”小遠瞅了個樹墩子扶他姥爺坐下。


    “小遠,你是個好孩子,心細也懂事,你媽把你帶走不容易,你要多體諒她。人越大對小時候的印象越模糊,你奶你大爹跟小叔是怎麽對你媽的你現在應該還記得。”蘇老頭頓了頓,想著這事對一個孩子講不太好,但他怕小遠長大了親他親爸那邊,還是繼續說:“你爸出事後,采石場裏賠錢還賠了個工作崗位,你大爹跟你小叔壓根沒讓你媽知道,一個領了錢一個要了工作,你爸都下葬一個月了他們那邊才露口風,還合夥要把你媽趕走。”


    “我知道,我都還記得。”他記得他媽白天流的眼淚,也記得那些有點動靜他媽都抱著他不敢睡的深夜。


    “你記得就好,姥爺也是做壞人,我肯定是心疼我閨女,她能有現在的生活不容易,你又是她最記掛的人,哪怕受欺負也要守著你。當初不少人要給她介紹男人,一聽說不能帶你她都不肯點頭,我怕你以後聽人胡說偏信你親爸那邊。”蘇昌國解釋,又怕小外孫心裏跟他疏遠,又補了一句:“我這身體不知道哪一年就不行了,到時候還能為你媽考慮的也就隻有你了。”


    “姥爺你別胡說,你明年還要下地幹活的,身體棒的很。”小遠拉他姥爺起來,說:“走,我們繼續走,你不能歇,腳歇了嘴就開始胡說八道。”


    “渾小子,咋跟姥爺說話呢。”蘇昌國也是笑,這小子不錯。


    到了紅旗大隊,蘇昌國沒帶外孫進村,繞小路去了後山包,那裏埋的都是新墳,國家破四舊,老墳被猴崽子們撅的差不多了。


    “你矮著身悄悄過去,燒遝火紙了磕幾個頭說幾句話就趕緊走,要是碰到人了也別慌,你是個小娃子,也沒人跟你不對付。”天已經大亮了,站在這還聽得到村裏人的說話聲,囑咐完了他問:“還記得你爸埋在哪兒不?”


    小遠點頭,眼眶已經有些泛紅了。


    “那行,你過去,我躲這兒等你。”蘇老頭從懷裏掏出一遝火紙,又掏出一盒火柴遞給小遠,“等火星滅了你再走,免得把你爸頭頂上的草給燒了。”


    小遠按著記憶裏的樣子找到他爸的墳,墳前麵還有一堆餘灰,他抖著手擦火柴,廢了三根才把火紙點著,眼淚撲落在火光裏,他磕了三個響頭,抿著嘴去給墳包拔草。


    “我長的一點都不像你。”他抹眼淚,”我都快忘了你的樣子了,做夢也沒夢到過你,你也不來看我,一點都不想我,你也再婚又有兒子了?”


    “哪家的娃子?許家的?”


    身後什麽時候來了人許遠都沒發現,他猛的一驚,回過身看是個不認識的女人,想起姥爺的話,他扔掉手裏的枯草,看火紙已經熄了,拔腿就跑。


    “許老二的兒子是吧?長這麽大了,別跑,我是你堂嬸,跟我回家坐坐,今天早上你奶還在念叨你呢。”蔡小花挎著籃子攆了兩步,看這孩子跑的實在太快才放棄。


    “才一年沒見,像是變了個人,這娃子長的真好。”她對著許老二的墳念叨,“你也想你兒子吧,要是當初留在村裏就好了。”


    第35章 035   寧津的表現


    “怎麽, 被人看到了?”蘇老頭跟外孫後麵走,看他急慌慌的,往後麵看也沒人跟來。


    “嗯, 村子裏的人, 我不認識, 但她說是我堂嬸。”小遠緩過氣了覺得累,剛哭出來又被人一嚇,現在覺得心窩裏漲漲的, 有點難受。


    那沒事,本家人至少不會幹什麽下作的事, 上墳祭祖本來就是大家心裏都明白,沒有哪家不偷偷幹這事。


    “走, 我送你回去。”到了新河大隊,蘇昌國沒進村, 直接繼續往南走, 他瞅了眼太陽, 現在估計有□□點了,等他趕回來還趕得上中午飯。


    “姥爺我自己回去, 我認識路,你別送我了, 你回去。”他指了指遠處的村莊,繼續說:“大過年的也沒人出來搶孩子, 這離鎮上又不遠。”他姥爺跟他跑好長時間了,他都走累了,姥爺也累的不抽煙鬥了。


    “我還是送你回去……”話還沒說完就見小崽子拔腿跑了,“哎,你這個小崽子。”


    “姥爺, 你回去,我後天來給你拜年。”小遠邊跑邊扯著嗓子喊,腿一直沒停,回頭看瞅不見人了才停下來喘粗氣。


    這麽一跑倒還是好事,至少他沒有再想哭了。到底是沒單獨出過門的,路上的茅草又深又密,風吹在野草上發出的聲音像是人的說話聲,小遠歇了一會兒繼續鼓著腮幫子往鎮上跑,一直到鎮邊上見著人才停下來。


    “小遠?你怎麽在這?就你一個?”二丫背著一捆枯樹枝喊住走在前麵的人。


    “二丫姐。”小遠喊了一聲,“我去我姥爺家了一趟,幫我媽送東西,你今天還在撿柴啊,我幫你拿一點?”對著熟悉的人他也沒敢說他是去給他爸上墳去了。


    “我拿的動。”二丫從褲子兜裏掏出了兩個黑漆漆的鳥蛋,“給,熟的,我爬樹找了五個鳥蛋,這兩個是給你留的。”


    “我晚上給你帶肉,我媽要燉骨頭。”小遠熟練的剝蛋殼,但隻吃了一個,另一個是給平安留的。


    二丫看他手心裏握著一個沒吃,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讓他都給吃了。


    小遠跟二丫一前一後的剛走進巷子,平安蹭的一下站起來跑過去,“回來啦,媽問你好多次了。”他也等好久了。


    “走,我們回去。”小遠把手裏的鳥蛋遞給平安,“二丫姐給的,這個是你的。”


    “謝二丫姐,過年好。”大拇指指肚大的鳥蛋兩下子就給吞到了肚裏。


    三人沒再說話,默契的一前一後隔幾步距離,小遠跟平安先進門,剛進門平安就喊:“媽,小遠回來了。”


    “總算回來了,你姥爺呢?”蘇愉看小遠情緒挺平靜,也沒多問。


    “他回家了,我沒讓他送,我自己回來的。”小遠進堂屋去倒開水喝,又洗了個臉,早上姥爺都沒讓他洗臉,說是小娃子不髒,三天不沾水都是香的。


    晚上一家人過年,蘇愉跟寧津一起做了六個菜,紅燒鯽魚,肉沫豆腐,冬瓜排骨湯,炸藕盒,清炒小白菜,還有兩個炸雞腿。


    “我想天天都過年。”平安吃的滿嘴流油,除了小白菜,其他的他都好喜歡,還問小遠他最喜歡哪個菜。


    “炸雞腿?我都喜歡。”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筷子都沒往小白菜那邊去過。


    吃過晚飯,小遠跟平安一個捏了塊骨頭,一個捏了個藕盒往大門外麵走,蘇愉跟寧津看到了也沒阻攔。


    晚上睡覺前,蘇愉從口袋裏掏出兩個紅包給兩個兒子,“壓歲錢,歲歲平安。”


    “哇,還有壓歲錢。”平安眼疾手快的接過去,高興的要暈了,“我爸都沒給過我壓歲錢。”


    “我每年都有。”小遠眼睛裏藏不住得意,矜持地接過紅包,“媽,你也歲歲平安。”


    “媽,新年快樂,歲歲平安。”平安趕緊補充。


    兩個小子屁顛屁顛地進屋睡覺,關上門了還聽平安大嗓門地喊“竟然有一塊錢”。


    “什麽時候準備的?我都不知道。”寧津問。


    “早上。”蘇愉也轉身回臥房,關上門了朝男人伸手,搓了搓手指,討要紅包。


    “嗯?做啥?”男人不解。


    “我的紅包啊,我給兒子包紅包,你給我包紅包。”


    寧津笑的合不攏嘴,也沒當真,還帶著笑腔打趣:“你都多大了還要紅包?再過幾年就能抱孫子了。”


    放狗屁,最少也得十年。


    “我沒嫁人之前,我爹每年過年都給我包紅包,現在嫁給你了,待遇總不能下降了。”蘇愉說的是真的,蘇老爹的每個孩子沒結婚前他都給包壓歲錢,說是沒嫁人都還是孩子,真是個有趣的小老頭。


    她也不是非得問他要,但過年嘛,現在又不興什麽慶祝活動,不鬧一鬧沒意思,她也有意培養他的儀式感。


    “壓歲錢是給晚輩的,我給你準備了新年紅包,等你明天早上醒了就能收到了。”男人嘴硬歪辯。


    蘇愉就看著他笑,看的他也開始笑,“行了,天寒地凍的,睡覺。”他故作發惱把人塞到被窩裏,一通賣力伺候,直到把人累的睜不開眼了才罷休。


    “蘇愉?蘇愉?睡著了?”他支著胳膊肘歪頭看,看人沒得反應才躡手躡腳的起床,他好像在箱子裏看到過紅紙,床上的人突然翻身,男人驚的屏住呼吸,看她不像是醒了才又繼續翻找。


    找到紅紙了又穿衣裳去堂屋提開水瓶燙麵漿子,加班加點的糊紅包,兩邊臥房安靜的沒一點動靜,隻有小黑趴在爪子上看他忙活。


    就在他伸著懶腰要回房的時候,右廂房裏有孩子哼哼唧唧的聲音,寧津走過去貼著門聽,是小遠的聲音。


    “咋了?”他推門進去,平安還在睡,他走到裏邊的那個小屋,拉燈問:“小遠咋了?渴了還是做噩夢了?”


    沒聲,他這才發現這孩子壓根沒醒,還一直在哼哼,身子也在被窩裏扭,寧津還以為他做噩夢了,想去搖醒了,剛碰到他臉就被灼熱的溫度給燙著了。


    發燒了,平安小時候夜裏也燒過,這個他有經驗。家裏剛好有為過年準備的白酒,他出去給拿進來,用被子把孩子包著,酒倒手上在小遠背上、胸膛上、腳心、大腿根反複搓。


    “爸?”小遠昏昏沉沉地喊。


    “嗯,醒了?你發燒了,我給你搓搓,要是明天早上還燒,我送你去醫院打針。”現在大過年的又是夜裏,醫院也沒醫生。


    小遠這才意識到這是他後爸,由著他帶繭子的手在身上反複搓沒吭聲,大概沒那麽難受了,他在濃鬱的酒味裏又睡了過去,等再次睜眼看到的就是他媽。


    “身上還有哪兒難受不?”蘇愉問。


    嗓子難受,他咳了兩聲要喝水,咕嚕一碗水下肚,他抱著被子坐起來,問:“我爸呢?”


    “帶平安去給他爺奶拜年去了,你一直睡著,就沒等你。”蘇愉解釋,怕兒子多心。


    “嗯。”他應了一聲,要穿衣起床,拉著他媽的手往外走的時候,說:“我想我爸了。”


    蘇愉知道他後一句的爸指的是誰,摸了摸他的頭發毛,柔聲說:“可以想,他肯定也想你,以後你再想他了就去對著堰大喊幾聲。”


    “那他就能知道?”


    “不能,你在心裏念一遍他就知道了,對著堰大喊幾聲是想讓你舒服點。”蘇愉給他盛白稀飯吃,“人死後他的一輩子就是在活人心裏、嘴裏,你要好好生活,你過的好他也過的好。”


    她懷疑小遠發燒一是走路喝風了,二是情緒起伏太大,人小有點受不了。“以後心裏有事給我說,我可是你親媽啊,要是在你心裏比不上你爸,那我可傷心了。”她蹲下對著他的臉裝委屈。


    “沒有,我以後有事都給你說。”


    “小遠起來了?”男人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他眼下還有青黑,走進來先摸他的額頭,“沒燒了,算是好了。”


    小遠愣了愣,還有點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想起昨晚,他放下碗,有些吞吐地說:“爸,新年快樂,嗯…還有,昨晚麻煩你了。”


    “都喊我喊爸了,有啥麻不麻煩的,給你紅包。”寧津遞出兩個紅包,“一個是我給的,一個是你爺給的。”反手又遞平安一個,最後又遞了個大的紅包給蘇愉,“你不給我拜年我也給你,還是個最大的。”


    “謝謝掌櫃的。”蘇愉誇張大笑,也不再提之前的話題。


    不知道是小遠身體素質好還是心事沒了,初一的精神還有點打蔫,初二一早又精精神神的,身上新衣裳用手抿了又抿,小黑也不摸了,怕身上沾上狗毛。


    “你倆等我們一會兒,我帶平安去去就回。”寧津昨天跟平安商量好了,也可以說是單方麵做決定,初二的去蘇家做客,平安也去,不留在他姥家。


    到了趙家樓下,寧津臨上去前又停住,把手上的東西交給平安,“你上去給你姥拜年,我就不去了,你舅舅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我沒來,我在供銷社門口等你。”蘇愉沒帶小遠去祭拜亡夫,他也該跟亡妻的家人少點不必要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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