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鬆了手,看她沒再亂彈亂蹬了才安心,“都是我胡說八道,是我說話不過腦,你別急,別生氣,我以後不提生孩子了,等你覺得時機到了我馬上配合你。”


    蘇愉滿意了,斜眼睨他,“進被窩吧,不冷啊。”


    不冷不冷,他慌得渾身冒汗。


    第33章 033   打算


    時間進入十一月中旬, 廠裏的活兒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就連寧津也是跑趟短途就要在家休息四五天,廠裏的罐頭都壓下來了, 等著臨近過年了再往出發。


    “都在吧?我來說個事。”洪主任走進後勤辦公室, 含笑說:“跟往年一樣, 放二十天的假,等十二月十八那天大家再來上班,平常也都沒有休息, 還趕不上上課的放牛娃了,這段時間大家好好歇歇。”


    “那工資?”對於養家糊口的人來說, 錢最緊要,休不休息都行。


    “有勞才有得, 不幹活當然是沒錢的,這個月的工資跟下個月的一起發。”洪主任仍然端著一臉笑, “今天也沒活可以幹了, 收拾收拾都走吧。”他掃了一眼桌子腿旁邊的還沒完工的毛衣, “私人東西都帶走,門鎖了之後就再上班的時候再開了。”


    他走後, 蘇愉把凳子上放的還沒收口的毛衣裝進袋子裏,跟王小霞對視一眼, “這袖口怎麽收我還不會哎。”蘇愉說的有些遺憾,再多半天這件毛衣她就織起了。


    “我會, 你來找我或是我去你家,我教你。”王小霞立即攬活兒上身,她剛結婚一年,還沒有孩子,也懶得待在婆家幹活, 她想了一下,說:“我去你家吧,我家人多口雜,亂糟糟地惹人煩。”


    蘇愉答應,她花了大價錢買了六斤毛線回來給一家四口織毛衣,這才剛剛織第一件。


    這天,眼瞅著天陰沉了下來,王小霞收拾針線要走,“我看你也學會了,我之後也不過來了,這天看著要下雪,路上迎風走忒冷。”


    蘇愉送她出去,臨要出門了,她又回頭說:“結婚後能單住真好,獨門獨院的,點個火盆子烤火也沒人詁叨。”


    “各有各的好處,等你生娃了有老婆婆幫你帶娃。”蘇愉笑著說,不跟她一起抱怨跟老人住的壞處,王小霞跟公婆住一起,飯都不用做。


    她剛走,蘇愉還沒走到堂屋裏,又有人喊門,她有些納悶地去開門,門口打著哆嗦的是她三姐蘇荷。


    “妹夫在家不?”包著頭巾的女人搓著手問。


    “你找他?他昨天剛走,估計再有三天就回來了。”蘇愉領她進堂屋,從保溫瓶裏倒杯水給她捧著捂手。


    “不找他,我找你。”蘇荷幹涸起皮的嘴唇沾了沾水,瞅了眼屋裏的擺設,舔了舔唇,說:“小妹,你手裏有沒有多餘的錢,能不能借我點,小星又病了,一直發燒,在隊裏抓的草藥不管用,白天退燒了晚上又起熱。”


    蘇荷揉了揉暖和起來的手,手熱了手指上的凍傷就開始發癢,她給蘇愉說要不是沒辦法肯定不向她張口,二嫁帶娃又借錢給娘家姐姐,十個男人九個都要有想法。


    “前段時間分家了,好不容易不再看婆婆臉色吃飯,我跟你三哥想著隻要我倆肯下力氣,日子總會好過的。”蘇荷頓了頓,語氣幹澀地說:“誰知道老天就見不得我們有盼頭,人家的雞鴨都好好,我們養的三天兩頭病死一個,這入秋了小星發燒咳嗽就沒停過,我想帶她來醫院看看,但家裏實在是沒錢了。”


    “我借給你,需要多少?”蘇愉問。


    “二十有沒有,十塊錢也行。”蘇荷有些不安地打著商量。


    蘇愉進屋去拿了二十塊錢遞給她,“都是一個媽的姐妹,你有需要就過來,我如果有、拿的出就借給你。”


    “三姐謝你。”蘇荷緊緊握著二十塊錢,“我手裏有錢了就來還你,跟妹夫說清楚,你倆別鬧意見。”


    蘇荷拒絕了小妹的留飯,她縮著脖子袖著手往回走,真的是人窮了就讓人看不起,她跟她男人前些日子去她公婆、同族家借了個遍,聽了不少訓不說,就湊了五塊錢。


    當天夜裏小星又燒了起來,第二天天沒亮蘇荷男人就抱著孩子往鎮上醫院送,住了一個星期的院才算是不燒了。


    等寧津回來了蘇愉把她三姐來借錢的事提了一下,“最早今年年底還,如果騰不開手或許就是明年還了。”


    “沒事,孩子生病嘛,這是急事,咱家也不缺那二十塊錢過年,再說你是咱家當家的,錢在你手裏,我是夥計,這事哪用的著給我說。”寧津調侃她。


    “德行。”蘇愉心情大好,半眯著眼呸他一口。


    “正好都沒事做,我想去隔壁鎮的果園看看,你帶我跟兩個孩子出去玩一趟?”蘇愉收好最後一針,把灰色的毛衣扔給他,“你試試,看哪兒不適合我再改改。”


    “天寒地凍的,果樹上連個葉子都沒有,有啥好看的。”男人嘀咕,灰色毛衣上身,他伸了伸胳膊,滿意地說:“合適,不用改了,我明天就穿上,挺暖和的哎,難怪毛線那麽貴。”


    蘇愉堅持要去,她來到這好幾個月了,就在家裏廠裏跟娘家晃悠,而且她想看看果園那邊是什麽情況,看能不能往那邊發展,現在的工作清閑,但她才27歲啊,在這養老崗位上再待幾年,她也該廢了。


    “大哥,你自行車明天用不用,不用我明天用一天。”寧津又回老宅借自行車。


    “小五子,你也買一輛啊。”寧大嫂似真似假的說:“一輛自行車,你大哥還沒你騎的次數多,現在你家兩個人拿工資,又隻有兩個娃,買輛自行車不還是輕輕鬆鬆的事。”


    “快了,在攢票了,大嫂你要是有自行車票我跟你換啊。”寧津說:“等我買自行車了,家裏要是用就去我家拿。”


    寧大嫂訕訕的,“我還沒你路子廣,哪有自行車票。”


    第二天太陽出來了,寧津推出自行車,前麵大杠上纏了一圈舊棉衣,先讓兩個小子坐上,蘇愉坐後麵,寧津像個犁地的笨牛,拚著老命使勁蹬踏板。


    “爸,我要掉下去了。”小遠拽著寧津胸前的衣裳使勁,他要顛下去了。


    “坐後麵來,坐我腿上,我抱著你。”蘇愉讓男人停車,小遠溜下大杠去後麵坐他媽腿上。


    “我也想坐後麵,前麵又凍臉又凍手。”平安也嚷嚷著不想單獨坐前麵。


    寧津瞪了他一眼,“冷什麽冷,老子還在流汗。”迎著北風騎車,車上還帶了一兩百斤的人,他累的都要冒白煙了。


    又騎了一段路,他罷工不幹了,“都下來走走,我沒勁了。”


    “我來騎。”蘇愉接過自行車先獨自騎了一段路,車身對她來說有點高,但熟悉了也還好,“來,平安跟小遠坐上,我帶你們。”


    兩個小子擠在後座上,蘇愉騎上車了就跑,“小五子,跑起來,攆上來。”她大笑著騎車跑,兩腿快蹬,把還在急喘氣的男人扔在路上。


    新鮮!寧津從結婚後就再也沒這麽跟人瘋過了,都□□年前的事了,頓時他野性上來了,腿也不酸了,拔腿就追,還喊話:“跑快點,今兒的讓我攆上了,你們三個一個都跑不了,都等著挨揍。”


    “媽,快,使勁,我爸要追上了。”後座上坐的兩個驚的哇哇叫,全程給蘇愉直播寧津跑哪了,“啊,追上來了,媽,快呀。”他倆激動的恨不得蹦下車推著車跑。


    寧津看出蘇愉騎不動了,賤笑著跑到車前麵,跟兩個兒子一起給她鼓勁:“快呀,使勁啊,別停呐,別讓我追上了。”


    好欠揍,蘇愉不騎了,她也累的腿酸,“你記著這句話,我會還給你的。”她咬牙壞笑。


    兩敗俱傷,沒跑多遠,但兩個人都沒勁了,男人推著自行車走,兩個小子在路上瘋鬧。“你會騎自行車?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這不看看就會了,別說自行車,就是你開的大車我看個幾天也會開了。”蘇愉驕矜地說實話。


    “吹牛,按你這麽說就沒你不會的了。”男人想掐她一把,她這翹著尾巴的樣兒實在讓人手癢。


    “反正我要是個男人,開車絕對沒你的事。”蘇愉笑,這是真吹牛,她雖然考的有駕照但沒摸過幾次車,在大城市裏坐地鐵遠比開車要省時間。


    “我謝謝你不是個男人。”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腮幫,欠虐似的挨了幾巴掌老實了。


    “呐,那就是你要看的果園,就光禿禿的樹幹子。”男人給她指,“那邊山上種的是梨樹桃樹,這邊是橘子樹,低窪窪裏種的是莊稼,靠近村邊上種的是葡萄,聽說莊稼地裏夏天也套種西瓜甜瓜。”


    “好多水果,我們家要是住這兒就好了。”蘇愉眼饞,這是到了夏天就有吃不完的水果啊。


    “想的挺美,又不是你說吃就吃的,好的都是往出賣,隻有那爛的壞的才會往下分。”他嘿然一笑,“當然,也能偷一些嚐嚐。”


    “你偷過。”她肯定地說。


    “年輕的時候誰沒幹過小偷小摸的事。”他摸著鼻子背著兩個孩子說。


    蘇愉走到果園裏,問樹滿坡:“怎麽樣?樹有病嗎?”


    “有,樹似人,時間久了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這山上的果樹年數不短了,地裏的肥力不行了,果樹已經在減產了。”樹滿坡說的很堅定,沒有含糊其詞。


    “那行,我明年春天來看看,現在這也找不到人。”溜達一圈,沒見個人影,寧津又騎車載人回去,到家了就累的不動了。


    “累死我了。”他扯著嗓子賣慘,由著兩個兒子給他捏胳膊捏腿。


    晚上睡在床上,他鑽進被窩去解衣裳,蘇愉手搭他肩膀上,“不累了?有勁了?”


    “歇過來了,你別擔心,絕對讓你滿意。”


    話說的太滿,一次過後他就想撤軍,蘇愉腿夾著他不讓他走,“快呀,使勁啊,別停呐,你要是不行了我來使勁也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哪能不行,咬著她肩肉說:“你等著,總有你哭著求我停的時候。”


    第34章 034   懷念


    臘月十八, 蘇愉跟寧津準時去上班,寧津連跑了兩趟短途,中途沒休息, 一直到臘月二十九才停下來。蘇愉的工作簡單, 盤點生產物資, 準備年貨,到臘月二十九了把廠裏分給正式工人的年貨—每人橘子和梨子罐頭五個、五個鹹鴨蛋、兩斤肉、一斤棉油分下去,廠裏就關門正式過年了。


    平安跟小遠像是掉到米缸裏的老鼠, 家裏十個罐頭,留四個送禮, 剩下六個,一天吃一個都能吃到年初五。


    “走, 去供銷社買年貨。”蘇愉把錢票分給男人,“你媽跟平安姥那邊, 你看著買, 想送什麽買什麽。”


    寧津懶得管這些瑣事, 把錢票推給她,說:“你看著買就行了, 我都說了你是當家人,采買年貨啥的都是你的事。”


    蘇愉更不想操這心, 買的東西人家不滿意反過來又說她摳門,“平安, 來,這錢給你,你帶你爸去買給你奶和你姥拜年的東西,他要是偷懶不想去,你全買成奶糖我都不管。”


    “那我要是去買, 剩下的錢都是我的?”平安問。


    “對,能剩多少是你的本事。”


    蘇愉這話一出,平安攥著錢蠢蠢欲動,就連小遠要翹首等他媽給他分錢。


    “爸,你歇著吧,我去買。”平安積極攬活兒。


    男人瞪了蘇愉一眼,伸手把兒子手裏的錢給奪了下來,“不敢勞煩你。”


    “走,陪你買年貨。”他伸手攬著女人往出走,剛走到大門口就趕緊鬆手,出門了又成了個正經男人。


    “你倆跟上。”蘇愉回頭喊屋裏的兩個孩子。


    進了供銷社蘇愉想跟男人分開買,回頭跟他說他也點頭,但他就是跟在她身後,她買二兩煙葉他也買二兩,她去稱兩斤奶糕他也稱兩斤。


    蘇愉回頭瞪他,“你爹又不吸煙,你買煙葉送誰?”寧家男人一水的都不吸煙,非常好的傳統。


    “……那就送我老丈人吧。”他擰眉,“我跟你後麵,你覺得我能買就點頭。”


    蘇愉不知道該說什麽,小遠跟平安來到供銷社要是手裏有錢像是饞貓見了魚,讓寧津買點年禮他像是櫃台上的東西要跳起來咬他肉一樣。


    蘇愉去買兩條魚,對他說:“你買四條,一家兩條。”話落地她心裏就不痛快,人家找她麻煩,她還要操心給她們買年禮?


    “你自己買,無非就這麽些東西,買多買少,買好買差都是你的心意。”她不再吭聲指點他。


    她不吭聲了,回去的路上她看他拎的東西,也沒買錯,份數也對,你看,哪是不會買,隻是懶得操心罷了。


    剛走到巷子,就有人給蘇愉打招呼:“趕緊回去,你爹來了有一會兒了,在門外等著。”


    “爹,咋這個時候來了?”蘇愉快步走回去就看老頭又捏著煙鬥坐在門口。


    “爹,走,進去坐。”寧津扶他起來,拎起門口的桶走在他後麵,桶裏麵的魚還在水裏撲棱。


    “要過年了,給你們送點魚,這是村裏堰裏放水逮的,野魚,吃著味兒好。”三四個月了,他腿養好了,現在走路也不受影響,過年隊裏分了東西他也往小閨女這兒送點,他摔著腿小閨女跟小女婿接他來照顧,出的力最大。


    蘇愉說讓他跟老太太自己吃就好了,哪還用往鎮上送,“我過年分的有油,我跟寧津合起來都有兩斤,你回去的時候帶一斤走,之前他往家裏買的油都還沒吃完。”


    她進屋去給他分了一斤的菜籽油出來,棉油是棉籽炸的油,沒營養味兒還不好,她不打算給爹媽。


    蘇昌國看避不了小女婿,反複琢磨,還是當著他的麵說出了他來的目的,“小愉,小遠爸那邊你是怎麽安排的?今年還要回去燒幾張紙吧?”還沒滿孝呢,親兒子不去實在不好看。


    “嗯,我打算的是明天送他過去。”蘇愉說。


    老頭瞟了眼女婿,看他低垂著眼沒說話但也沒變臉,想來兩人是商量過的,但他想著小閨女已經再嫁了,還帶兒子去祭拜前人總歸讓人心裏不舒服 ,她也招人排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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