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眼都不眨地目送黑衣少年逐漸走遠,遺憾地歎了聲:“你有沒有聽過關於大師兄的傳聞,據說他在魔域和人界交接的混沌之地隱姓埋名,假扮成藥材商人到處收集情報,與一位女修出了點意外。”


    冷玉一時沒聽懂,茫然啊了聲:“什麽意外?”


    此時大師兄已經走遠,人群逐漸散去,元熙看看周圍無人,小聲伏在她耳旁道:“就是那種……超脫普通男女之間的關係,後來這位女修莫名失蹤,大師兄任務完成來不及找她,隻能帶滿腔遺憾回來。”


    常人都愛聽八卦,冷玉卻在其中聽出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好家夥,魔尊又閑著沒事派美人刀□□正道修士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長得好看的男修士不要去魔域,會和懷清真人一樣被妖女玷汙。


    就當聽了場笑話,大師兄看著也不像某人被強後的要死要活,冷玉並沒當回事,隻記得今晚鷹隼要和其他奸細碰頭商量劫獄。


    她摸了摸發間銀簪,真正的地圖藏了三年,或許是時候交給歸元派,做她身份暴露前將功補過的希望。


    夜晚,客館前的紫竹林風影婆娑。


    冷玉想著還是聽聽鷹隼的話,不去參與他們奸細開會,特意選了處幽靜偏僻的地方過夜,檢查一番門窗正準備打坐入定,房頂響起幾道淒厲的尖嘯。


    有人出鞘太快,發出劍氣傷到皮肉的聲音,接著是幾聲痛苦的悶哼,乒乒乓乓踩過瓦片跳下房梁,不多時蔓延出一陣血氣。


    冷玉提劍謹慎地躲在客館暗處,嗅到血氣已經消散地差不多,才小心躍上房頂查看。


    西邊的青瓦被踩歪大片,月色照耀下有灘暗色血跡,冷玉蘸起一點仔細查看,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一道冷厲的細劍已架在她脖頸。


    “放下武器。”那人冷冷道。


    他嗓子沙啞粗糙,明顯中氣不足,冷玉緩緩轉過頭,果然看到他肩上血肉外翻:“都傷成這幅鬼樣子,還敢來威脅我?”


    冷玉同樣抽劍出鞘,同樣在他倉皇躲避前穩穩將劍指向他脖頸。


    “你是誰?”


    “你怎麽會不知道。”那人一身夜行服,身材精瘦頎長,麵上帶著鷹喙麵具,隻露出雙桃花眼,頃刻間消失不見。


    清涼的月下,金屬麵具邊緣閃著冷光,鷹喙的形狀,果然是魔尊豢養的鷹隊走狗!


    冷玉忽然慶幸還好將薛棠華放在懷清真人身邊,不至於和她一起麵對今晚的詭譎,誰知剛一進門,一柄熟悉的細劍又搭在她脖間。


    冷玉:……這幫子細作,還有完沒完了!


    看她果真動了殺氣,黑衣人忽然噗嗤一笑:“小玉兒,你怎麽連我都不認得了?”


    冷玉一道袖箭射向他:“不認識,這屋裏隻能你死我活!”


    黑衣人輕輕鬆鬆避過她的攻擊,歎口氣摘下麵具:“冷玉,是我!”


    第二道袖箭再次射向他,冷玉這才看清楚他的麵孔,好像是有些熟悉,似乎白天還見過。


    “別打了,麻煩你看看我。”黑衣人嗓音恢複,隨手將鷹喙麵具扔在桌上,油腔滑調地自我介紹,“在下五花八門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一不曉,以東諸島諸葛琴魔是也。”


    冷玉停下動作,沉默了一會兒道:“……好的,諸葛油膩。”


    從滿臉油光的紈絝到身手利落的細作,諸葛鷹揚當臥底比她成功——


    個錘子啊,小九明天就要抓他去陽朔道君山上驗身份,魔種一旦發芽,板上釘釘的跑不脫。


    冷玉有點想笑:“我就知道你為何而來,明天驗血該怎麽糊弄?”


    諸葛鷹揚一捋碎發,將散亂的烏發束在腦後,乍一看還挺俊。


    肩上痛得他齜牙咧嘴:“我體內魔種有被人為催動發芽的跡象,隻有一種方法可以躲開明天的檢驗。”


    “凡我宗弟子有犯罪事實者,除卻已有身孕女修可免牢獄,內外門弟子一視同仁。”冷玉替他念出歸元派律令法典第一百四十條,開玩笑道,“怎麽,你個男人打算懷孕逃罪?”


    諸葛鷹揚立即親切地拉住她的手:“正有此意,請你助我有孕。”


    作者有話要說:


    冷玉:說實話,我懷疑我聽錯了。


    第34章


    冷玉的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重複:“我怎麽讓你懷孕?”


    天曉得,她隻是隨便一說,諸葛油膩怎麽就信了?


    莫非他早就想通過這種方法來逃避?


    “都是因為你這幾日抓我們去巡邏,搞得沒法抽時間去地牢踩點,鷹犬手下那狗孫子覺得我辦事不利索,前兩月故意沒給我解藥,我都快急瘋了,昨天好容易逮到一隻傀儡魔哪能放過。”


    冷玉:“怪不得,你見了解藥就跟狗見了骨頭一樣撲上去。”


    諸葛鷹揚舒緩一口氣,坐在剛鋪好的床邊:“我說你哪弄來那麽多,懷清真人身邊小道童的都讓你拿走了。”


    冷玉尷尬咳嗽一聲,避過話題:“所以……男人要怎麽懷孕?”


    “這個簡單,我用內力逼魔種匯聚在丹田發芽成長,偽造懷孕假象,待到十月之後瓜熟蒂落,你幫我剖腹取出它。”


    冷玉仔細思索一番這個方法的可行性:“理論很美好,你不會難產而死吧?”


    “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讓它推磨,時間緊急,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諸葛鷹揚捏著麵具,淡淡講述他的來曆。


    “三年前歸元派秋招,這位諸葛少爺就已死在路上,魔尊給他的仆從洗腦讓我頂替,諸葛世家常與以東諸島的醫門丘家聯姻,他家又保護女子的獨門秘技,可讓入贅的姑爺懷孕,你不必太驚訝。”


    諸葛鷹揚說到做到,給自己包紮傷口,利落安排好一切才半開玩笑:“小玉兒等著喜當娘就成。”


    冷玉勉強合上嘴:“一個月當兩回娘,你這樣敗壞我名聲真的好嗎,就不怕我到處宣揚?”


    諸葛鷹揚才不怕她威脅,自動帶入奶爸角色,已經開始慈祥地撫摸小腹:“你要是不配合給我肚裏的孩子當娘,我就把你叛變的事情說出去。”


    冷玉立刻滿口答應,忽然反應過來:“這麽說你也叛變了?”


    “那可不,刀尖舔血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幹。”諸葛鷹揚很從容道,“在歸元派多好啊,我有身份有錢,已經忘記走狗是什麽日子了。”


    冷玉又問:“你的解藥還剩多少?”


    少年長長的歎出一口氣,桃花眼閃著細微的光:“還有三顆,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它們潛伏這麽久,一是劫獄救出魔將重影,二是殺了懷清真人。”


    冷玉這一撥奸細的任務目標是懷清真人,兩方很少通信,沒想到諸葛鷹揚比她玩得更大。


    劫地下十八層的獄,單靠幾個小奸細和地圖肯定不行,怕不是更位高權重的巨擘參與。


    冷玉開始胡思亂想,這要是報告給宗門,得多少五十萬……


    諸葛鷹揚倒是沒想那麽多,兩人坦誠相見後開始閑聊:“知不知道很久之前鷹隼就喜歡你啊,每早你們美人刀去紅蓮台練舞,鷹隊與你們的隊伍交錯而過,鷹隼每次都要拚命擠到隊伍前方,等最後邊的你與他擦肩而過,你的紅裙被風吹過他的手,鷹隼能開心一整天。”


    冷玉冷笑道:“口口聲聲說喜歡,然後親手送我上仇人的床。”


    諸葛鷹揚尷尬一摸鼻子:“這個……他要是不聽魔尊的話,你交給魔尊的地圖隻有一半,恐怕那時候就已經死了。”


    “死有什麽可怕,說不定對我而言是解脫。”冷玉諷刺道。


    ……地圖隻有一半,那另一半去了哪裏?


    諸葛鷹揚替她回答:“大師兄紀星闌去魔域便是追查另一半地圖,不論丟失還是銷毀,總比落在魔尊手裏好。”


    這樣也好,不枉精心培養美人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冷玉借著大火的光亮隨手一畫,魔域到現在還認為它們手裏的是真地圖。


    提起魔尊諸葛鷹揚便來了勁:“美人刀裏好看的女子都被收入後宮,你怎麽沒去?”


    冷玉一陣無奈:“魔尊喜歡嫵媚嬌軟的女子,我哪樣都沒沾上邊。”


    “也是哦,反正薛長胤喜歡你這樣氣質與他相近的冰美人。”諸葛鷹揚有模有樣打量她一番,支起下巴賊兮兮問,“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魔尊該不會是挑你去羞辱他?”


    她的記憶與東方烏所說懷清真人的遭遇雖有相似之處,但在細節方麵有很多出入。


    冷玉搖頭斷然道:“不可能,那人很凶很殘暴,不像薛長胤的性格。”


    “抱歉,提起這些實在冒犯。”諸葛鷹揚歉意道,“能否說說那人身上有何特征,我來幫你找?”


    “過去沒辦法改變,但我必須放過我自己。”冷玉淡淡道,“多謝,我自己便好。”


    她當時為了報複,在那人的鎖骨處灌注法力狠狠咬了一口,鮮血流進她的嘴角,沒有三五年無法消失,鎖骨上有一顆朱砂痣紅得刺眼,她永遠忘不掉。


    捱過痛苦後有雪霏照顧她,有其他朋友輪流來安慰擁抱,時刻盯著她不許自戕,魔尊象征性補償了幾箱他認為少女應該喜歡的金銀珠寶。


    朋友的關心拉回處在瘋癲邊緣的冷玉,相比自己踉蹌回宗門,還被掌門宣揚的人盡皆知,變成修真界笑話的懷清真人,冷玉還算幸運。


    與她商對完畢明日細節,諸葛鷹揚準備離開,臨走之前抱了抱冷玉:“辛苦了,小玉兒再堅持幾個月,我們的曙光就要來臨。”


    不同於鷹隼,他的懷抱很有朝氣感,沒有夾雜其他情緒,是難得純粹的友誼與希望。


    他走後冷玉順了下思路,準備好說辭後發現盲點……他為什麽條件反射覺得那人是懷清真人?


    又凶又狠,從沒讓她看見過正臉,白天理智猶存,嫌棄地讓她有多遠滾多遠,夜晚春毒發作,無論躲去哪裏都逃不脫被他按在身下,深入得幾乎痛進肺腑……


    最重要的一點,師尊那般脆弱矯情的人,親一口便紅臉,被玷汙還上吊,美人燈似的一撩撥就滅了——


    應該不大。


    第二天午時,雙方準時來到陽朔真人峰下。


    老頭兒有五位關門弟子,年紀比掌門小不了多少,五位弟子每人又收弟子,除去出山采藥雲遊的,一共十八位師兄師姐在山下醫館輪流當值。


    小九一身白裙飄飄,抱劍等在山下,見諸葛鷹揚挺著肚子扶著腰,仍舊一副五石散吸多的紈絝模樣,冷笑道:“午時已過一盞茶,我還以為你連夜跑路了呢。”


    諸葛鷹揚打了個哈欠,一手扶著冷玉的手:“我這段時間需要靜心修養,不跟你瞎扯。”


    小九冷哼一聲,先邁步走進醫館,熟稔地與當值弟子打招呼:“李師兄,我昨日說的這人來了。”


    李師兄是陽朔道君最年幼弟子收的關門小徒,年紀輕輕麵向和善,聞言彬彬有禮請諸葛鷹揚坐下:“這位小道友,最近可有服用藥物?”


    諸葛鷹揚:“白術,女貞子,黃芩。”


    “???”小九忍不住問,“可那不是安胎藥?”


    冷玉使勁憋住笑,替他拿出藥渣:“這些還沒倒掉的藥渣可以作證。”


    李師兄半信半疑地搭上諸葛鷹揚脈搏,閉目診脈小碗茶時間後,霍然睜開眼睛,換了個姿勢繼續診脈,喃喃道:“不對勁……他怎麽能……”


    諸葛鷹揚反而催促道:“師兄若是不確定,可以直接驗血。”


    李師兄一個哆嗦,不敢置信地再換了個姿勢,呼喊同僚:“諸位師兄師姐,過來看看這人的脈象。”


    小九疑惑地看了眼冷玉,再看了眼胸有成竹的諸葛鷹揚:“冷師姐不是一直不喜歡他嗎?”


    冷玉深沉道:“可我必須給孩子負責。”


    小九:“?”


    又過去一炷香,李師兄叫來他的十七位師兄師姐,共同得出一個結論:“恭喜諸葛道友,你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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